却在堪堪碰上那两片唇之时, 倏地顿住。
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郁韫林咬了咬后槽牙,艰难地往后退开些许。
刚刚还说着“我也喜欢你”的女人这会儿已经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虚虚软软地立在那儿, 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一弯腰, 将人打横抱起, 大步往卧室去。
他将人轻轻放在床上,抖开夏凉被替她盖好。
她翻了个身, 顺势抱住枕边的大熊玩偶便睡了过去。
白皙的脸颊靠在毛绒绒的大熊身上,纤密的长睫像两把乌黑的小扇子, 一动不动地覆在眼睑上, 睡颜恬静安然。
郁韫林牵起唇角, 倾身替她解开丸子头的发圈, 乌发骤然散开,他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低低道了声“晚安”。
又静静地看了她几秒, 这才将发圈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划过斗柜上那排错落的相框,脚步陡然顿住。
他精准地找到自己送她的那个米色相框,可里头的照片——
却不是他之前放进去的双人合影,而是她抱着啾咪的自拍照。
郁韫林犹豫一瞬,抬脚走到斗柜前, 发现其他照片都没有变, 包括她和佟琛兄妹俩一起拍的那张毕业照。
唯独他和她的合照不见踪影。
霎时间,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 郁韫林的心一下子凉了个彻底。
他对上毕业照中佟琛的脸,他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在说,看吧,你在她心里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我。
郁韫林的眸光蓦地黯淡下去,他默默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床上的女人。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踢掉了被子,大熊也被她远远推开,原本束在裤中的衣摆也被扯了出来。
她侧身躺在那里,修身牛仔裤包裹着浑元的屯,与那纤罗的细腰连在一处,仿若起伏的山峦,勾勒出撩人的风盈曲线。
目光再往上,见那松散的领口耷拉着,细长的锁骨和莹白的皮肤在暗橘色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几乎是下意识地,郁韫林别开视线,扭头就往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又蓦地停住脚步。
他站在原地做了个深呼吸,随即转身大步回到床前。
视线僵硬地放在空中,只拿余光替她拉好被子。
怕她再踢掉,还特意只盖了肚子那一块。
可眨眼的功夫又被她踢开。
郁韫林:“……”
“热……”女人蹙起眉头翻过来又转过去,眉头深深蹙起,睡得很不安稳。
房间里的温度并不高,她却因为喝了酒,热得出了不少汗。
脑后的长发睡得散乱,几缕碎发粘在修长的脖颈上,衬着点点细密的汗珠,看得郁韫林心跳加速。
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一下,他俯身替她拨开颈边的长发,掏出手帕替她擦去汗渍。
大概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她顺势抓住他的手,接着把整个身体靠上去。
郁韫林蓦地一怔,垂眼看去,就见自己的手臂被她斜搂在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娇嫩的饱满带着热度熨烫着他的皮肤。
那画面冲击感实在太强,郁韫林只觉得脑袋“轰”地一下,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喷涌出来,像炙热的言浆,霎时间融化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床上的女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绯红的脸颊贴着他的衬衣袖子,甚至还舒服地蹭了蹭。
瞧着就像一只毫无防备的猫,自顾自地陷在自己的美梦里。
*——*
床前的地板上衣衫散乱,浅色的床单上,女人乌黑的长发如浓墨般在身下肆意铺陈,如玉般白嫩的肌肤在昏昧的灯下晕起一片润泽的柔光。
纤长的手臂缓缓抬起,勾住他的脖颈,潋滟眸光带着醉人的笑意,红唇微启,吐出软媚的语调:“我喜欢你。”
那一刻,他再也克制不住,俯身下去,狠狠攫住那两片馥郁柔软的唇。
细碎的娇吟在耳畔时隐时现,身体里热朝涌动,他像头不知餍足的猛兽,迫不及待地攻陈略地,想要侵占她的所有。
他感觉自己被高高的浪头抛上了云端,然后……
从云上直直地坠落下来,随即掉进一个漆黑的无底洞里。
心脏猛地一惊,郁韫林睁开眼睛,就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发现自己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宽大的床上,只有他孤零零一人。
原来是场梦。
身上汗涔涔的,想起梦中那些靡夜的画面,难以言喻的躁动又悄悄爬上来。
他郁闷地闭了闭眼,随即掀开潮热的被子,大步往浴室去。
*——*
忻棠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双眼,只觉得脑袋疼。
她记得自己昨晚喝醉了,但记忆只到坐上郁韫林的车为止,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想不想得起来都无所谓,总归郁韫林把她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什么样子,要是像佟伊伊那样闹人,可就太丢脸了……
唔,早知道就少喝一罐了。
忻棠敲着脑门从床上起来,看了眼身上皱巴巴但还算齐整的衣裤,揉着乱糟糟的长发没精打采地往浴室去。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来,冲走一身粘乎乎的汗意,她舒爽地抹了把脸,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停住动作
——今天,她要跟郁韫林去见他爷爷!
可她什么都没准备!
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好澡,湿发也没吹,拿了条干毛巾边擦边冲进卧室,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就给郁韫林打电话。
“嘟”了六七声之后,那头才传来一道暗沉的嗓音,“喂?”
忻棠原本打算问问郁韫林他爷爷喜欢什么,她好赶紧去买礼物,结果听他声音沙哑得就像用沙子磨过似的,当即惊诧地问道:“郁教授,你声音怎么了?”
一声无力的咳嗽之后,男人有气无力地回道:“有点感冒。”
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感冒了?
忻棠想着便问:“你在家吗?我现在过来看看你可以吗?”
“嗯。”
连身上的卡通家居服也没换,忻棠丢下半湿的毛巾就往郁韫林家里去。
她知道他家的门锁密码,直接按下一串数字便开门进去。
宽敞的卧室里,厚重的窗帘挡住窗外的光线,男人侧身躺在床上,眼皮耷拉着,神情恹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忻棠的心霎时间就揪了起来,她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的小灯,见他脸色潮红,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当掌心贴上他的皮肤,顿时惊了一跳
——好烫!
“你发烧了!”
找来耳温计一量,竟然有38.8℃!
忻棠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你快起来换件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郁韫林却裹着被子纹丝不动,“不用了。”
忻棠急得不行,“你这体温很高了,要是再烧上去可就麻烦了!”
刚搬到大姨家的那一年,她因为发烧没在意,后来发展成支气管炎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从那以后,只要听到“发烧”两个字,她就没来由地心慌。
郁韫林却不当一回事,闭着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郁教授!”忻棠忧心如焚,恨不得变成大力士,扛起他就往医院跑。
“没事的,我睡会儿就好了。”郁韫林反过来说她,“你快去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忻棠现在哪有心情吹头发,她坐在床沿,满脸担忧地劝道:“昨天晚上都好好的,突然发起高烧来,肯定有原因的,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找到问题再对症下药,很快就能好的。”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郁韫林心里暖融融的,可一对上她的眼睛,他的脑海里又控制不住地浮现起昨晚的梦境来。
他垂下眼帘,哑声回道:“没别的原因,就……”
犹豫一瞬,低声说道,“晚上冲了个冷水澡……”
确切地说,是半夜。
“这才五月份,你就冲冷水澡?”忻棠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白天气温高,但早晚温差大,就算身体好,也不能随便糟蹋啊!”
他也不想啊!
他自控力向来很好,可谁知道,竟被她的醉态撩到血脉偾张、一发不可收拾?
可她这个始作俑者却毫不知情,还怨他“糟蹋身体”
………
*——*
郁韫林执意不肯去医院,忻棠只好退而求其次,跑去小区旁边的药店买了感冒药和退烧贴回来。
却没想到,他不仅不吃药,连退烧贴都不肯贴!
忻棠无语。
一个快奔三的大男人,怎么跟三岁小孩一样任性?
她无奈地瞧着床上那个捂着额头闭着眼睛拒不合作的男人,片刻之后,跪坐在床前的地板上,单手撑着脸颊,像和幼儿园小朋友说话似的,柔声细语地诱哄道:
“郁教授,这退烧贴冰冰凉凉的,贴在额头上不痛也不痒,我们试试看好不好?”
郁韫林摇了摇头,无声地拒绝。
她竖起食指,“我们就试一分钟,要是你觉得不舒服,立马撕掉,怎么样?”
话音落下许久,他也没个反应。
忻棠便当他默认了。
她起身坐到床沿,撕开退烧贴,一手拿下他捂着额头上的手,一手把退烧贴飞快地按上去。
额头上顿时传来一阵凉意,郁韫林皱了皱眉,左手被抓着,便打算用右手去撕,结果刚抬起来,就被忻棠握住了,随即听她问道:“你昨天不是说你爷爷要见我吗?你这个样子我们还能去吗?”
郁韫林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拉了过去,“你去买药的时候我给他打过电话,说今天不回去了。”
“哦……”也算逃过一劫。
可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忻棠想着便打听起老爷子的喜好来。
退烧贴难闻的气味源源不断地钻进鼻腔,郁韫林恨不得马上就撕下来扔得远远的,可他的两只手都被忻棠拉着。
那小小的掌心娇嫩柔软,带着舒服的凉意松松地包裹着他的手指,他舍不得放开。
于是,只好强忍着那股讨厌的味道,低声回道:“他只喜欢看书,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做研究。”
忻棠:“……”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爷孙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忻棠又问:“那……一点其他的爱好都没有吗?比如喝茶、下围棋什么的?”
郁韫林回忆片刻,说:“之前倒是会练太极,但奶奶走了之后他就不练了,至于现在,最大的爱好……大概就是逼我相亲了。”
忻棠:“……”
提到“相亲”,忻棠便想起了叶珊珊。
想起叶珊珊,她就忍不住发愁。
“你爷爷要是对我不满意怎么办?”她无意识地捏了捏郁韫林的手,“你说,他会不会扔给我一张卡,然后霸气十足地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孙子!’”
郁韫林不知道她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却也没有探究缘由,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要吗?”
“当然不要啦!”忻棠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随后微微俯身,稍稍放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道,“再加一个零还差不多!”
郁韫林:“……”
见面前的男人拿一双狭长的黑眸默然瞧着自己,忻棠“扑哧”一声笑出来,“跟你开玩笑的啦!”
之前怕他抗拒,她动作太急,退烧贴贴得并不平整,此时见他没有任何要撕掉的意思,忻棠便放开他的手,一边将退烧贴的四个角轻轻压平,一边很有骨气地说道:“我‘男朋友’这么好,就是后面加十个零我也不要!”
说的倒是好听,可谁又知道连一张合影都不肯往卧室里放呢?
郁韫林心下微涩,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骗子。”
忻棠皱了皱鼻子,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说着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头装着之前泡好的退烧冲剂,那冲剂泛着深沉的褐色,看着就苦。
正发愁如何让郁韫林喝下去,就听他轻轻“哼”了一声,“都说酒后吐真言,而你,喝醉了还骗人。”
“诶?”忻棠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想起佟伊伊喝醉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把应昊骂得狗血淋头、一会儿又抱着路边的大树说我好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失态模样,怕自己也跟她一样,说出什么让人社死的话来,一时间又紧张又心虚。
郁韫林平躺久了,腰酸背疼,便翻了个身。
忻棠原本在床沿坐着,见他换了姿势,便矮身坐到地板上,对上他的视线,急切地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你骗我说……”话到了嘴边,郁韫林忽然犹豫了。
忻棠迟迟没听到下文,心脏像被一根细线提到了半空中,她倾身靠上床沿,盯着他的眼睛一脸迫不及待地等着。
昨晚她抱着自己手臂不肯放的画面又浮上脑海,郁韫林心神蓦地一荡,他垂下眼帘默了一瞬,随即迎上她的目光,哑着声,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道,“你喜欢我。”
郁韫林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盯着忻棠的脸。
可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直到他话音落下许久,才出声问道:“我昨晚就跟你说了这个?没别的了?”
郁韫林默默点头。
“啊——”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呢……
忻棠神情一松,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怎么能算骗人呢?”
这不算骗人?
也就是说,她……
真的喜欢他?
郁韫林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可还没来得及欣喜,又听她补充道,“你对我这么好,我要是不喜欢你,那不成白眼狼了嘛?”
她眼神坦荡,脸上不见一点羞赧之色。
所以……
她所谓的“喜欢”和他以为的“喜欢”并不是一回事?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郁韫林眼中刚刚亮起的光骤然间灭了个干净。
他垂下眼帘,掩住眸底的情绪,低声说道:“既然没骗我,那为什么要把照片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