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郁韫林突然走过来, 闹成一团的忻棠和惜惜都止住笑,一脸诧异地看向他。
对面拍得正起劲的小刘也像个被拔了电池的机器人,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举着相机, 愣愣地瞧着突然出现在镜头里的高大男人。
只见他停在忻棠身侧,抬手掀开帽兜, 紧接着摘下棒球帽和口罩。
阳光从累累繁花的缝隙间透下来, 落下一地斑驳光影。
修竹般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背后满树粉樱烂漫无比, 唯独他一身黑衣黑裤,衬着冷白干净的皮肤, 越发显得清隽雅致。
小刘没想到叔叔的颜值这么高, 和电视上的那些大明星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他缓缓站直身子, 半张着嘴一脸呆愣。
忻棠也瞪大了眼睛, 瞧着身侧的男人诧异地问道:“您、也要拍照吗?您不怕花粉……”
郁韫林打断她的话,“拍张照而已, 不要紧。”
那当时为什么没答应园长?
忻棠猜不出他突然改变主意的缘由, 狐疑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又说:“可这照片会放到幼儿园的公众号上……”
这正是郁韫林拒绝拍照的原因。
照片放到公众号上,要是被熟人看见,很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此刻的他却完全不在意,神情自若地说道:“这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活动,我不希望惜惜的照片里没有家人。”
说着冲那依然处在懵逼状态的摄影师扬声说道:“放在公众号上的照片用三人合照。”
“哦、好……”小刘这才回过神来, 重新调整镜头。
被忻棠抱在手里的惜惜却不服气, 撅着小嘴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棠姐姐也是我的家人呀。”
之前听她这么称呼忻棠, 郁韫林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可自从意识到自己和忻棠差了辈分之后 ,再听到这声“姐姐”,心里十分别扭,于是沉着声说道:“惜惜,以后别叫她姐姐。”
“为什么?”话音刚落,一大一小就异口同声地问道。
郁韫林瞧了眼忻棠,随即将视线移到惜惜脸上,不答反问:“你叫她姐姐,那她是不是也得叫我叔叔?”
他原本想用这句话提醒惜惜,她称呼忻棠姐姐会乱了辈分,却不想惜惜理所当然地应道:“是呀。”
郁韫林见她说不通,只好直白地道出理由:“我比她大不了几岁,叫叔叔不合适。”
惜惜眨巴着眼睛,瞧瞧郁韫林,又瞧瞧忻棠,愣是没瞧出哪里不合适。
忻棠暗自奇怪,这不是惜惜第一次当着郁韫林的面叫自己姐姐,为什么偏偏现在才来纠正?
望着身侧那张严肃板正的脸,疑惑间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微微蹙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您成熟稳重,颇有长者之风,叫您叔叔挺合适的呀。”
说着就仰起脸,冲郁韫林扬唇一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郁韫林:“……”
他垂眸对上女人的眼睛,那泛着笑意的眼波清亮亮的,乌黑的瞳仁里透出几分狡黠,像山涧中一湾映着细碎阳光的溪水,心中因为那声“叔叔”拢起的几分不快顷刻间就被涤荡一清。
“叔叔好!”惜惜搂住忻棠的脖子,也学着忻棠的语气来凑热闹。
郁韫林无奈,佯装不满地睨了惜惜一眼,又转回视线,打算好好纠正一下忻棠话里的语病——什么长者之风,他才几岁!
可刚要张嘴,就听小刘喊道:“拍好了!”
郁韫林:“?”
他扭头看去,就见小刘放下相机,兴冲冲地朝这边跑来。
郁韫林的视线追随着小刘的身影,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刚刚给忻棠拍照的时候花样不要太多,怎么到了三人合照,不声不响就拍好了?甚至都没叫他们看镜头!
小刘却不知道郁韫林心里所想,几步跑到忻棠跟前,拿出手机殷勤地笑道:“小姐姐,加个微信好吗?晚上我把照片整理出来发给你。”
忻棠不喜欢加陌生人微信,特别是陌生男人,可她又想要照片,正为难间,听郁韫林说道:“照片发给我。”
就像瞌睡正好有人递枕头,忻棠忙附和道:“嗯,你发给叔叔吧。”
又是叔叔!
郁韫林十分不满这个称呼,可对上小刘的视线,心底又莫名升起一股长辈特有的底气来。
他盯住小刘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戴上口罩和帽子。
小刘还想再和忻棠争取一下,余光瞥到郁韫林的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冷不丁对上一双冷沉的黑眸,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是临时被园长叫过来帮忙的,没有发照片给小朋友家长的义务,只是想和忻棠套近乎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在郁韫林的盯视下,只好勉为其难地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过去,语气干巴巴,不复之前的热情,“那你扫一下。”
却见对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本巴掌大的便签本,翻到空白页利落地写下一行字,随即撕下来递给他,“这是我的邮箱地址。”
小刘:“……”
他接过便签,阴阳怪气地说道:“叔叔,你可真复古。”
郁韫林:“……”
复古?
听到这个充满讽意的词,他蓦地想起之前忻棠说的“长者之风”,眼角不由地一抽。
*——*
时间还早,爱心集市依然热闹非凡,除了惜惜的小甜品摊已经收摊,其他摊位上还堆着不少货品,小摊主们仍旧不知疲倦地吆喝着。
惜惜拉着忻棠的手,望着熙来攘往的人流,露出渴望的神情,“姐姐,我也想逛逛。”
这话正中忻棠下怀。
一年中樱花盛放的日子也就短短十来天,要是错过今天,说不定就要等到明年。
忻棠爽快地应下,“好啊,姐姐陪你去!”
“耶——太棒啦!”惜惜举着双手兴奋地跳起来。
忻棠跟着绽开笑脸,临走前对郁韫林说道:“郁教授,今天辛苦您了!您先回去吧!”
怕他不放心惜惜,又补充了一句,“司机和保姆都在停车场等着,等逛好了我就把惜惜送过去。”
郁韫林早就想回去了。
他实在不喜欢这嘈杂的环境,更不想把时间白白浪费在逛公园、赏花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可要是就这样丢下她们,万一又碰上黄毛那样的无赖或者小刘那种难缠之人……
想到这里,郁韫林说道:“我陪你们去。”
忻棠一听,顿时露出担忧的神色,“可这儿到处都是花……”
郁韫林不甚在意说了声“没事”,便拉起惜惜的另一只手,说,“走吧。”
“嗯!”从小被保姆带大的惜惜何曾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她一手牵着忻棠,一手牵着郁韫林,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快乐得像只刚出笼的小鸟。
忻棠被那快活的气息感染,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一路上繁花似锦,清风拂过,樱雪缤纷。
趁着抬头看花的间隙,忻棠偷偷瞄了眼走在惜惜另一侧的郁韫林,他目不斜视地迈着步,好似这难得一见的春日盛景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他的脸被口罩、帽子遮得密不透风,忻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对这里的一切
——不管是绽放在枝头的可爱樱花,还是这初春的新柳嫩芽,亦或是经历过漫长寒冬终于等来的春日喧嚣,他都没有丝毫兴趣。
可他还是留了下来——放下最爱的研究,冒着过敏的危险,只是为了——让小侄女开心。
就如同刚刚,他解下重重遮挡,只为给她留下一张完美的合照。
想到这里,忻棠不由地暗自感叹,原来这个如高数书般冷淡乏味的男人,也有如此温情细腻的一面。
*——*
微风和煦,阳光正好,三个人牵着手,沿着湖边的樱花大道漫步赏花。
经过市集小广场,忻棠给惜惜买了好些吃的玩的,多到两个人都拿不下。
离开广场,发现前头有个游乐场,又把东西统统交给郁韫林保管,自己则带着惜惜一头扎了进去。
旋转木马、海盗船、碰碰车、卡丁车……
忻棠带着惜惜全都玩了个遍。
郁韫林一手拎着大包小袋,一手拿着风车、气球,坐在场外的长凳上默默地等着。
倒也不算浪费时间,他的脑子里有数不清的数学问题等着思考。
游乐场大门前人潮熙来攘往,直冲云霄的尖叫声不时从里头传出来,却影响不了他分毫。
他低着头,压低帽檐,沉浸在自己的数学世界里,乐此不疲。
等忻棠和惜惜从游乐场里出来,太阳已经西斜。
三人在湖边找了块草地,围坐在一起休息。
橙红色的夕阳倒映在湖中,将一整片湖水都染上了梦幻般的瑰丽色彩。
一对黑天鹅在水中悠闲地漫游,身后荡起两行粼粼的波光。
忻棠举起手机正要将这夕照美景拍下来,忽然一阵风吹来,一旁的樱花树便飘起了纷纷扬扬的花瓣雪。
坐在忻棠身侧的郁韫林拉开口罩喝水,余光瞥见她摊开掌心,抬手去接落下的花瓣。
她仰着脸,唇角弯弯,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余晖,下巴与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
一片花瓣悠悠扬扬地降落在她掌心,她垂下眼帘,欣喜地注视片刻,随后凑过去,柔软的唇瓣微微一动,便将那片薄薄的花瓣吹到了空中。
她的目光便也带着笑,随着那花瓣渐渐远去。
盈盈笑脸衬着盛放的花树,竟比这盎然的春意还要明媚几分。
郁韫林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脸上,却发现惜惜正猫着腰从她背后悄悄靠近。
见他看过去,惜惜立刻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郁韫林扬了扬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忻棠。
她的指尖捏着一片花瓣,此时正单手拿着手机怼着它拍特写,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
直到脖子上传来一阵细痒,纤薄的肩膀蓦地一颤。
以为是花叶之类的小东西掉下来碰到自己,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又接着拍照。
可刚要按下快门,又一阵痒意袭来。
忻棠这才觉得奇怪,扭头看去,就见惜惜憋着笑蹲在自己身后,手里捏着个之前从市集买来的竹蜻蜓。
小姑娘由保姆带大,几乎没有享受过亲子时光,大概今天在游乐场里“疯”了一场,小孩子调皮爱玩的天性被激发出来,现下又故意来“招惹”她,想让她陪着一起玩。
忻棠看出她的小心思,佯装生气地瞪起眼,气呼呼地说道:“惜惜,原来是你在捣鬼!”
惜惜见自己被抓包,索性正大光明地拿竹蜻蜓去蹭她脖子,听她“哎哟”一声叫起来,顿时得逞地大笑起来。
忻棠放下手机,露出“恶狠狠”的样子,伸手去抓她。
惜惜兴奋地尖叫起来,撒腿就往郁韫林身后跑。
忻棠站起身,一边喊“给我站住!”一边“气势汹汹”地追上去。
却不想汉服的裙边太长,她一脚踩上去,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就这样直挺挺地朝坐在身前的郁韫林扑去。
作者有话说:
棠妹:这该死的汉服!
郁教授:这该死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