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韫林冲忻棠点了一下头便转回脸去, 对那黄毛说道:“请不要妨碍我们义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调平平,乍听之下毫无威慑力可言, 可那两道从帽檐底下射出来的眼神却冰冷而锋利, 看的人心底发怵。
黄毛尽管心有不甘,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胆挑事, 小声骂了句脏话便带着两个跟班扬长而去。
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惜惜招揽客人, 忻棠打包,郁韫林则负责收钱、找零, 三人各司其职,五百个小蛋糕很快就卖完了。
忻棠陪着惜惜把爱心善款送到活动负责人——幼儿园园长那里。
园长坐在市集入口旁的一棵大樱花树下, 面前摆着一张简易长桌, 正对着参加活动的人员名单埋头写爱心证书。
惜惜跑到桌前, 奶声奶气地喊道:“园长妈妈, 我来交钱啦!”
园长抬起头,见惜惜递过来一叠厚厚的现金, 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惜惜,你怎么现在就来交了?”
惜惜抬起下巴,得意地回道:“因为小蛋糕都卖完啦!”
“这么快?”活动开始还不到两个小时,就——“全部卖完了?”园长的嘴巴张得老大,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嗯!”惜惜用力地点了一下 头,随即抱起忻棠的胳膊,骄傲地说道:“我姐姐做的小蛋糕又好看又好吃, 买的人可多啦!”
园长眨了眨瞪得滚圆的眼睛, 接过惜惜手里的现金, 诧异地看向忻棠, “甜品摊卖的那些小蛋糕,都是你做的?”
义卖开始之前,每个摊位她都去巡视过,见惜惜摊位上的小蛋糕个个精巧繁复,而且包装盒上都印着“月光甜铺”的logo,以为是从甜品店成批订购过来的。
忻棠笑着点了点头。
惜惜歪着小脑袋,与有荣焉地说道:“我姐姐是个超级~棒的甜品师,会做许——许多多好吃又漂亮的小蛋糕!”
那奶绵绵的童音像加了糖的牛奶,一直甜到忻棠的心里。
她低头抚了抚惜惜的小脑袋,目光里全是爱怜。
“怪不得卖的那么好呢,原来是专业的呀!”园长恍然大悟,冲忻棠竖起双手大拇指,笑盈盈地赞许道,“感谢你参加我们的爱心活动,为你的爱心点赞!”
园长四十来岁的年纪,圆脸大眼,嗓音温柔,亲和力十足。
忻棠笑着回了句:“应该的。”
“也为惜惜的爱心点赞!”园长又冲惜惜竖了竖大拇指,随即从手边一叠爱心证书里找出写着惜惜名字的那张,郑重地送到她手里。
惜惜接过证书,先是礼貌地道了声谢,随后低下头,看着证书上自己的名字,小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园长,认真地说道:“园长妈妈,可以给姐姐也发一张吗?”
园长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当然可以啦!”
就这样,忻棠也收到了一张爱心证书。
“谢谢惜惜,这是姐姐收到过的、最有意义的一张证书!”
忻棠一手拿着证书,一手牵着惜惜往回走。
春日暖阳照在身上,连心底最深处也暖融融的。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么,停住脚步,蹲下身对惜惜说道,“惜惜,你知道今天我们的小蛋糕为什么特别好卖吗?”
惜惜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姐姐做的小蛋糕好看又好吃呀。”
“不对。”忻棠笑着摇摇头,“是因为叔叔选的好。”
惜惜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那表情仿佛在问,和叔叔有什么关系?
忻棠解释道:“其实啊,姐姐为了义卖总共设计了八款小蛋糕,但是不知道选哪三款好,最后还是叔叔……嗯,用一种很神奇的数学方法帮姐姐选出来的。”
惜惜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地瞧着忻棠。
忻棠替惜惜捡去发顶的一片花瓣,又替她理了理刘海,接着说道,“而且叔叔有花粉过敏症,还特地跑来帮我们卖小蛋糕……叔叔是不是特别有爱心?”
这句话惜惜听懂了,她赞同地点点头,又补充道:“叔叔算钱、找钱也特别快!”
“对呀……”忻棠说着便晃了晃手里的爱心证书,“那叔叔是不是也应该得到一张爱心证书?”
惜惜立即明白了忻棠的意思,转身就跑回园长那里,扬声说道:“园长妈妈,我叔叔也来帮我卖小蛋糕了,能不能也给他发一张证书?”
“当然可以啦!”园长立刻去找空白的爱心证书,却发现没有了。
可她却又不忍心拒绝小朋友的善意,眨着眼睛想了想,很快就有了主意。
五分钟后,惜惜拿着园长给的证书和忻棠一起回到甜品摊前。
郁韫林正在整理纸箱和杂物。
惜惜跑上去,献宝似地把证书举到郁韫林面前,“叔叔——这是园长妈妈给你的爱心证书!”
郁韫林低头看去,见那证书上赫然写着:
忻棠姐姐、郁韫林叔叔小朋友:
感谢参加2022年春蕾幼儿园爱心义卖活动。
特授予“爱心小天使”称号。
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春蕾幼儿园
2022年3月
郁韫林从小到大不知道得过多少证书,这样的证书却是头一回见。
“谢谢。”他接过证书,垂着眼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并不是一张证书上写了两个人的名字,而是.
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就在这时,园长领着个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两位,感谢你们百忙之中陪小朋友来参加今天的爱心活动,大家一起拍张照留念好不好?”
惜惜立刻拍着手说好。
忻棠也欣然答应。
只有郁韫林沉默不语。
园长见他戴着双重帽子还包着个大口罩,礼貌地问道:“惜惜叔叔,可以请你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吗?我们打算把照片放到幼儿园的公众号上,所以想拍得完美一点。”
郁韫林抬眼看向园长,犹豫间听忻棠说道:“不好意思啊园长,他花粉过敏不能摘口罩,要不就我和惜惜拍好了?”
“这样啊……”园长有点惊讶,随即又赞许道,“叔叔花粉过敏还陪惜惜来义卖,真是有心了!”
“应该的。”郁韫林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让到一旁。
园长和年轻男人商量起拍照背景,不等定下来,就有老师跑来找她。
园长只好离开,临走前,她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肩膀,叮嘱道:“小刘,好好拍啊!”
那叫小刘的男人冲园长比了个“ok”的手势,信心满满地说道:“您放心!一定拍出杂志大片的感觉!”
园长这才满意地离开。
小刘扫了一圈,很快就定好了拍照的位置,他举着相机,一边看镜头一边指挥道:“小朋友,站到小黑板边上去,对、对,就那里,站住别动,婶婶,你站到小朋友左边……”
婶、婶?
叔叔的那个婶婶?
忻棠表情一僵,忙冲小刘摆手道:“我不是婶婶……”
不是婶婶?
小刘愣了愣。
据他的经验,陪小朋友来参加周末活动的,一般都是成双成对的家庭成员。
他刚才听园长叫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叔叔”,想当然地就把另一个女人当成了“婶婶”,那不是婶婶,是什么?
小刘疑惑地朝忻棠看去,却听那小朋友大声笑道:“这是我姐姐——”
姐姐?
刚才他光顾着选背景,并没有仔细看,此时定睛一看,发现那女人也就二十来岁,看着像个在校大学生,而他竟然给认成了已婚的“婶婶”!
小刘挠了挠后脑勺,冲忻棠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忻棠笑着摇摇头。
弯弯的笑眼亮晶晶的,仿佛撒满阳光的湖面,小刘只看了一眼,便举起相机,遮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
镜头里,一袭粉色汉服的女人身姿曼妙,长长裙袂轻盈飘逸,秀美的裙摆在轻风中如细波轻轻荡漾。
她的背后是湛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湖水,纤柔嫩绿的柳枝伴着热烈绽放的花树,蜜色的暖阳斜照在她的肩头,为那张噙着笑意的姣好脸庞染上一圈梦幻般的光晕。
视线所及的一切,美得像一幅画。
小刘的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喀嚓喀嚓”地不停地按着快门,嘴巴也没闲着,一个劲儿地说着:“姐姐的头朝右边侧一点……小朋友和姐姐靠近一点……”
忻棠闻言便抱起惜惜,惜惜顺势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刘捕捉到这个镜头,满意地赞道:“很好……”
忻棠回了惜惜一个亲亲。
五六岁的小姑娘,脸蛋软乎乎的,弹性十足,还带着小朋友独有的奶香味,忻棠亲了一下左脸颊,不过瘾,又亲一下右脸颊,接着又亲左脸颊……直把惜惜亲得“咯咯咯”地笑起来。
“很好很好,继续……”小刘不停调整角度,将她们嬉闹的画面一帧不漏地记录下来。
郁韫林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明明天清气朗、春风和煦,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像是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人烦闷不已。
大概是周围太过嘈杂,而这张照片又拍得实在太久。
他盯着小刘那张红通通的笑脸,听他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暗自腹诽:“明明年纪比别人大,还好意思叫‘姐姐’?”
想到这里,郁韫林脑中忽然灵光一身,当即明白爱心证书上那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来自哪里。
他垂下视线,再次看向那张证书
——忻棠姐姐、郁韫林叔叔……
姐姐和叔叔
——他竟然和她差了一辈?
郁韫林蹙起眉心朝忻棠看去,只见她和惜惜抱在一起,两人笑闹成一团,那拍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们跟前,长长的镜头几乎怼到了忻棠的脸。
郁韫林眸光一沉,当即迈开长腿朝他们走去。
作者有话说:
郁教授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棠妹的苍蝇拍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