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韫林原本打算改完学生作业就回郁家老宅,可改着改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新思路,当即拿起稿纸演算起来。
这一算就是三个小时。
直到胃饿得隐隐作痛,他才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快九点了。
他放下笔,在堆满稿纸的办公桌上找出手机,想给老爷子打个电话说不回去了,却发现没电了。
充电器也不知道在哪,他随手翻了两下抽屉,没找到,便懒得再管。
大脑正处在最佳状态,他打算把手头上的问题一鼓作气解决掉,无奈实在太饿,再不吃东西恐怕又要胃疼。
办公室里没吃的,出去买又太费时间。
躇间,瞥到放在咖啡机旁的保温袋,视线不自觉地转过去。
那是忻棠做给惜惜的甜品。
袋子上印一弯浅黄色的新月,旁边写着“月光甜铺”四个花体字,他的目光在上面短暂地停了几秒,随即走过去,拉开袋子上方的拉链。
里头装着两份迷你水果挞,酥黄小巧的蛋挞上堆着白色的奶油和新鲜水果。
郁韫林先拿出芒果挞,低头闻了闻,浓郁的甜香钻入鼻腔,勾的空荡荡的胃越发难受。
他犹豫一瞬,张嘴咬下去,鲜嫩的芒果粒、香滑的奶油、酥脆的挞皮相继在舌尖化开,口感丰富,甜而不腻。
和他印象中齁甜齁甜的蛋糕完全不一样。
吃完芒果挞,想着反正不回去了,索性把另一个草莓挞也解决了。
大概胃里装进了美食,再次演算起来,脑子运转的速度竟然比之前还要快,就连笔尖摩擦稿纸的感觉也顺滑了许多。
可这状态很快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门上明明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怎么还有人敲门?
郁韫林不悦地皱了皱眉,并不打算理会。
“叔叔,开门!”熟悉的童音从门外传来,郁韫林笔尖一顿,转头瞧了眼矮柜上的空袋子,起身开门。
门外除了惜惜,还站着叶珊珊。
叶珊珊受郁老爷子邀请在郁家老宅吃晚饭,可迟迟没等到郁韫林,正好惜惜也在等他,便带她找了过来。
“韫林.”她笑着开口,却被惜惜兴奋的小嗓门打断,“叔叔,我来拿棠姐姐给我做的小蛋糕!”
虽然已经很晚了,仍有不少办公室亮着灯,郁韫林示意惜惜进门。
叶珊珊也跟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郁韫林的办公室,之前每次来找他,门上不是挂着“外出”就是“请勿打扰”的牌子,这次总算借着惜惜的光进来了。
她反手关上门,走到郁韫林身旁,轻声笑道:“惜惜等了你一晚上,把你手机都打关机了。我跟她说,你一定在办公室里做研究忘了时间,让她别等了,她不肯,非要我带她过来找你.”
惜惜很快就发现矮柜上那个印着“月光甜铺”logo的保温袋,她踮起脚尖伸手去够,听到叶珊珊的话,顿时停下动作,扭头看向郁韫林,一脸认真地纠正道:
“不对,是叶阿姨自己要带我来的,她还叫我去找太爷爷,说要是他不让我来找叔叔,就使劲哭。”
叶珊珊:“.”
她刚刚特意放低声音,没想到还是被那小丫头听见了。
说起来,她已经去过郁家老宅两次了,每次那丫头都沉默寡言的,问十句才应一句,以为是个闷葫芦,却不料如此伶牙俐齿,不仅当场揭穿了她,还把之前的事也抖了出来.
叶珊珊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她瞄了眼郁韫林,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担心她等不到你不肯睡觉,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你可别去郁爷爷那里告我的状呀!”
“下不为例。”郁韫林的嗓音又冷又沉,像在教育犯错的学生,叶珊珊心头一沉,脸上的笑彻底僵住。
这个时候惜惜已经拿到了保温袋,发现里头是空的,当即跑到郁韫林跟前,仰着脸疑惑地问道:“叔叔,我的小蛋糕呢?”
郁韫林抬起手,用食指抠了抠眉梢,说:“吃了。”
“吃了?”惜惜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被谁吃了?”
郁韫林抿了抿唇,说:“我。”
惜惜:“.”
她不可思议地瞧着郁韫林,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渐渐漫上泪水,小嘴巴一扁一扁的,眼看就要哭出来,郁韫林有点慌,先说了一声“对不起”,又说:“明天叔叔买四个给你。”
“不要,我要吃棠姐姐做的!”惜惜又生气又委屈,一扭身,就用电话手表拨通了忻棠的手机。
那头很快传来柔和带笑的声音:“宝宝,小蛋糕好吃吗?”
惜惜撅着嘴,委屈巴巴地说道:“不知道。”
她的声音有点小,忻棠没听清,追问一声:“嗯?”
惜惜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小蛋糕都被叔叔吃掉了!”
郁韫林:“.”
叶珊珊连忙上前抱起惜惜安抚:“惜惜别哭,阿姨现在就带你去买小蛋糕,阿姨知道一家店,做的蛋糕特别好吃!”
惜惜却从她怀里挣出来,哭着说道:“不要不要!”
她的哭声又大又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震荡不息。
郁韫林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转头对叶珊珊说道:“你先走吧。”
叶珊珊当然不肯,她私心里希望惜惜哭得越厉害越好,最好闹到整栋楼的人都听见,那过不了多久,她和郁韫林的关系就能人尽皆知了.
叶珊珊想着便说:“我没事,你忙你的,我来哄她。”说着又要去抱惜惜,惜惜一扭身,跑到窗边,把自己藏到了窗帘后头。
叶珊珊快步跟上去,抬手就要拉窗帘,郁韫林制止道:“随她。”
“哦.”叶珊珊当即收回手,顶着哭声走到郁韫林跟前,笑着说道:“这小姑娘脾气还挺大哈,不过她的小蛋糕真的是你吃的?你不是不吃甜食吗?”
郁韫林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声说道:“很晚了,你该走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下逐客令了。
尽管叶珊珊还想找理由留下来,但触到郁韫林冷漠的眼神,只好恋恋不舍地告辞。
叶珊珊走后,郁韫林便坐回办公桌前继续之前的演算。
偌大的办公室里,除了惜惜伤心的抽泣声,还夹杂着电话手表里传来的女声:“姐姐知道宝宝没吃到小蛋糕很伤心,但是你一直哭的话就听不见姐姐说话了.”
那声音清甜微糯,不疾不徐,听在耳里,让人如沐春风。
惜惜很快收了哭。
“嗯,宝宝真乖。”忻棠的嗓音里带上了笑,问道,“宝宝明天有空吗?”
惜惜吸了吸鼻子,回道:“有的。”
“那你来姐姐店里,姐姐教你做小蛋糕好不好?”
“好!”惜惜破涕为笑,又和忻棠聊了几句便从窗帘后开开心心地出来了。
她眼角泛红,眼睛湿漉漉的,唇角却高高扬起,笑眯眯地告诉郁韫林明天要去忻棠店里做小蛋糕,还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郁韫林不禁感叹忻棠哄孩子真有一套。
他摇了摇头,说:“叔叔明天没空。”
“哦。”惜惜有点失望,但很快又开心起来,“那惜惜多做几个,分给叔叔吃!”
*——*
第二天下午,郁承晏带着惜惜来到“月光甜铺”。
他一直很好奇,那个常常被惜惜挂在嘴边的“棠姐姐”到底有什么魔力,不仅让从不与外人亲近的惜惜念念不忘,还让不吃甜食的郁韫林偷吃小侄女的甜品。
因此,他特意推掉一个很重要的行程,亲自陪着惜惜来做小蛋糕。
见到忻棠的第一眼,郁承晏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舒服。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穿着白色厨师服,头上戴着深红色头巾,素面朝天,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一眼看去,宛若枝头刚刚绽放的梨花,洁白无瑕。
再看她对惜惜的态度,不同于幼儿园老师流于表面的关心,也不像保姆小心翼翼的讨好,更不是叶珊珊那种暗藏心思的哄逗。
她看向惜惜的眼神,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爱,就仿佛惜惜是她的亲妹妹。
郁承晏陪着惜惜做了一整个下午的水果挞。
从揉面开始,父女俩跟着忻棠一步步地学着,直到太阳西斜,成品终于出炉。
虽然外形看起来歪歪扭扭,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郁承晏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要不是惜惜拦着,留给郁韫林的那份也要被他吃下肚去。
“这小蛋挞这么好吃,难怪你叔叔会偷吃.”郁承晏抽了张纸巾,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抬头对忻棠说道,“忻小姐,惜惜的幼儿园下周末要举办义卖活动,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五百份这样的小甜品?”
忻棠正帮惜惜打包剩下的两个水果挞,闻言应道:“可以的,什么时候要,送到哪里?”
“下周六下午一点直接送去澜湖公园就行。”郁承晏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忻棠,“你把费用和银行账户发到我手机上,我马上打给你。”
忻棠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没多少钱,就当我为惜惜献一份爱心好了。”
郁承晏没想到忻棠这么大方。
对这么一家小小的甜品店来说,500份蛋挞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做那么多甜品,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和时间,于是正色道:“那怎么行?这样我就不好意思找你帮忙了。”
忻棠笑道:“也不算帮忙啊,澜湖公园在市中心,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游客,我们去那里义卖,既献了爱心,又做了广告,一举两得,真要说的话,还是你帮我的忙呢!”
她笑起来很好看,一双黑眸弯成半月的形状,里头闪烁的笑意,仿佛洒满了阳光的深山溪涧,纯净澄澈,又透着沁人心脾的清甜。
长得漂亮,性格也好,难怪惜惜喜欢她。
郁承晏见她态度诚挚,便不再坚持。
他想,礼尚往来,以后总能找到“回礼”的机会。
*——*
吃过晚饭,忻棠又把自己关进书房。
郁韫林写的那篇论文几乎要被她翻烂,可剩下的四百字硬是一个也没憋出来。
眼看就要九点,她决定先把惜惜做的水果挞给郁韫林送去。
门是不能敲的。
她把装着水果挞的保温袋挂在门把上,拿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却听“叮”地一声,抬头看去,就见郁韫林提着个白色塑料袋从电梯里走出来。
撞上他目光的瞬间,忻棠的心莫名跳了一下。
大概是“逃兵”遇到“将军”,心中有愧吧。
忻棠很快压下心头那缕异样的感觉,浮起笑意问道:“郁教授,您这么晚才回来呀?”
她说着拿下挂在门把上的保温袋,往前迎了两步,递到郁韫林手里,“这是惜惜亲手给您做的水果挞。”
“谢谢。”郁韫林接过保温袋就往家门口走。
没问一句研究报告的事,也没多看她一眼,就好像她只是个送外卖的。
他这是在生她的气?
就知道昨天那一“跑”会败光他对她仅有的那一丁点好感度.
这样下去,别说一个半月,就是一年半,也没办法带他去见外婆呀。
郁韫林进了门,见忻棠还愣在自家门口,神情淡漠地问道:“还有事?”
“呃.”忻棠回过神来,余光瞥到他提在另一只手上的白色塑料袋,上面印着“徐记牛肉面”几个红色的大字。
“徐记”是小区楼下的一家面馆,听说卫生状况不太好。
忻棠想着便提醒道:“徐记的东西,您最好别吃。”
“为什么?”郁韫林长眉微扬,清冽的眸子里带出些许疑惑。
“我店里有个员工曾经在徐记的后厨做过,她说每天的工作就是削烂土豆、切烂番茄.”见郁韫林脸色不太好,忻棠停住话头。
“那楼下哪家店干净?”
郁韫林今晚又因为研究太投入错过了晚饭,等想起来的时候学校餐厅已经关门,只好在回家路上打包了一碗面,想着能填饱肚子就行,结果被忻棠几句话说的胃口全无。
他拎着塑料袋转身朝电梯口走,打算重新买一份晚饭。
“要说干净,还是自己家里做的干净.”不过这个时间,要洗菜做饭他肯定等不及,忻棠想起冻在冰箱里的饺子,便说,“我晚上包了饺子,皮和馅都是自己做的,要不给您下一碗?”
这个时候郁韫林已经走到了电梯口,闻言侧身看向忻棠。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忻棠被他看得不自在,不自觉地抿了下唇,问道:“您、不喜欢吃饺子呀?”
“忻棠,你该不会觉得.”郁韫林朝她迈近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一碗饺子,能抵一篇千字报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