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影双一愣。
印京霁掀起眼皮，目光落下来，看清人的同时，捕捉到她眼底的胆怯。
怕他？
“看不见还是不认识？” 他语调懒懒。
岑影双一时心慌，鬼使神差地跟着他秘书喊了声印总。
他像听到什么趣事，扯了下唇：“角色适应挺快的。”
周曜从一旁的会议室冒头过来：“怎么哪么慢，等你老半天。”
一走近看见岑影双，他眯了眯眼：“诶，岑师妹。”
岑影双点了点头，乖巧喊了声师兄。
印京霁闻言，瞟她一眼。
小姑娘还挺双标的。
喊周曜师兄，喊他印总。
周曜笑着问：“诶，你怎么在这？”
岑影双：“我来面试开发实习生。”
周曜一脸没想到：“你学计算机的？”
“嗯。”
“没看出来，小姑娘还挺厉害的。”
周曜东拉西扯，印京霁脸色不耐：“不是说开会？”
“行行，那师妹再见。”
周曜嬉皮笑脸，朝她招手。
岑影双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进了会议室，掌心的汗氤开，她缓了口气才离开。
隔着一道玻璃，瞥见那个纤细身影匆忙离开，印京霁喉间微微痒。
“有烟么？”他问周曜。
周曜从兜里掏出一包，直接丢给他：“怎么了，这会犯烟瘾。”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没点上，只拿到鼻端闻着解瘾：“不知道。”
—
岑影双回到宿舍，许澄找她吃饭。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许澄问她面试情况。
“还行吧，题难不？”
“难度三颗半星吧，”岑影双心里也没底，无精打采说：“能写出来的都写了。”
许澄夹了颗墨鱼丸给她：“那就在多面试几家，我看网上招聘，暑假里挺多公司招实习生的。”
岑影双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拿筷子戳碗里的东西。
吃到一半，有个电话打进来，是上次面试她的人力Sophie。
店里太吵，她捂着话筒小跑出去接。
电话里Sophie通知她被录取，问她最快什么时候能到岗。
她莫名而来的心急：“明天就可以。”
Sophie笑着说：“明天是周六，那就定下周一到岗。”
岑影双微微窘迫，低声应下。
回到了店，把消息告诉许澄。
她为数不多的开心，连复述的嗓音带着雀跃。
周一来得很快，第一天上班，岑影双先被领到人事部办好入职后被带到了项目开发部。
茶印开发部发展规模不大，只有七个程序员，而且全是男生。
一踏进开发部的办公区，就听见有人哀嚎的声音。
“这串代码谁写的，TM的！又不写注释。”
看到Sophie领了个女生过来，有人扭头过来问：“负责前端的？”
Sophie简明扼要：“ERP。”
茶印有个传递订单信息的ERP系统，他们的工作主要是负责研发需求和系统修复。
Sophie和她交代完，指了徐旭负责带她。
徐旭不怎么搭理她，只发个了测试库让她做测试。
做测试间隙，她费工夫研究系统，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周。
一周里她都没见到印京霁，听周围的人说他去南方出差了。
这天一早，产品经理接到需求，雄赳赳气昂昂赶到开发部。
徐旭听完，座椅一摇：“优化不了，再优化就得重构了。”
产品经理板着个脸：“不行，这个功能不优化，一旦下单高峰期，系统容易卡顿。”
徐旭摊手：“卡了就重启呗，难道还有重启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
见他们争吵个没完，岑影双蓦地开口：“我能试试吗？”
徐旭一个眼神瞪她：“不行别瞎搞。”
产品经理急了，逮着人就开干：“徐旭你这样不行，人小姑娘说可以，你就让人试试。”
徐旭瞟了岑影双一眼。
这小姑娘看着安安静静，干起活来倒不差，让她测试这一周，细致地找了不少bug，没事就看代码研究，指不定真能行。
徐旭：“试试就试试，不过只能在算法层面上优化。”
岑影双点头：“好，别的保证不动。”
第一次接需求，她格外看重，界面含不少嵌套，优化起来确实费功夫。
盯着代码薅了两天头发才开始有进展，晚上大家都回去了，岑影双还在加班，她的位置靠窗，夜幕四起时，可见窗外的流溢夜灯。
而大厦的另一边，印京霁推开办公室的门，打开抽屉翻了翻后眉头紧皱。
桌上摆放的文件夹被他抽出翻找，一条闪着亮晶光芒的银白色链条从文件夹层中掉出来。
他松了口气，捡起来揣回兜里。
出了办公室，周曜的电话打来：“兄弟，局都开了，你半路跑哪去？”
印京霁：“回公司拿点东西。”
“拿什么东西不能江盛去，非得你自己去，把我们一群人晾在这里，你好意思吗？”
他听着电话，往外走。
途径开发部的办公区域，隔着玻璃门看见一小盏明黄灯光亮着。
再往前眺望，瞥见一个清瘦身影。
“不去了，你们尽兴，账记我的。”
他挂断电话，推开玻璃门进去。
岑影双键盘声敲得认真，冷不防的听见脚步声，搁在键盘上的手指颤栗，努力把背脊崩直，喊出两个字：“是谁。”
“键盘都快被你敲坏了。”男人笑了下，低哑嗓音中带着一丝顽劣。
岑影双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刚刚蔓延而上的恐惧感瞬间消褪。
她缓一口气，软糯音腔中还带着后怕：“哪有……这么容易坏。”
印京霁看眼时间问：“胆小还敢一个人呆那么晚。”
岑影双瞟了眼电脑，局促：“有点事。”
“茶印不支持加班，”他眉眼疏离，温淡的声线通知她：“你再不走，一会出了事可跟公司无关。”
她微愣，立马说：“就走了。”
她说完，印京霁站在一旁看着，像还是没有要走的打算。
岑影双木讷。
难不成是要监督她下班？
她只好关了电脑屏幕，匆匆拿起包要走。
“走了。”
“嗯。”
两人同一趟电梯下去，岑影双看着楼层逐渐往下。
空气凝固，静谧到可以听见电梯的运作声。
她下意识想缓解尴尬，问他：“印总，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公司？”
又听见那声印总，印京霁瞥她，又冷又拽：“加班，你不也是？”
“……”岑影双低头，尴尬噤声。
看着她慢慢耷拉下的脑袋，他扯了下唇角问：“工作不习惯？”
岑影双点点头，极为诚恳：“挺习惯的。”
印京霁：“习惯就行。”
岑影双看着他唇角扬起小幅度的笑，心跳快了两秒。
电梯抵达一层，岑影双和他点了个头走出去。
走出电梯，她手机响起，拿起来看。
橙子：「影双，你怎么还不回来，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她正好走到门口，一阵凉飕气息扑面而来，看着眼前淅淅沥沥的雨，给许澄回消息。
岑影双：「就回去了，我现在打车。」
橙子：「你到了说一声，我去校门口接你。」
岑影双：「好。」
雨太大了，网约车订单一直没有司机接单。
等了十几分钟，岑影双没耐心，取消订单。
公司门口就是公交车站，这会赶过去，兴许还能赶上最后一班。
她刚想迈腿跑出去。
余光里看见男人撑着把伞，蹚过雨雾，径直朝她方向而来。
头顶被他的伞端遮住，印京霁垂眼：“雨那么大想自己过去？”
她恍神。
又是这样的雨夜。
不知道哪里来的孤勇，她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近了一步，犹豫两秒才出声问：“那你能撑我一段路吗？就到门口的公车站就好。”
地面上的影子交叠，她没信心，低头看地面等他回答。
他混不吝：“不能。”
期待落空，她也冷静：“好。”
“捎你回去。”印京霁下了门口的阶梯，颔首“还不走，等我请你？”
从天而降的小确幸。
岑影愣了下后立刻跟上他的步调。
两人并肩走，明明下着雨，却闻不见潮腥的泥土味，空气里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清爽气息。
明明夜里气温骤降，偏她不争气的耳轮燥热。
白色卡宴停在不远处。
知道他规矩多，岑影双自觉去拉后门。
“还真把我当司机了？”他拉开副驾驶，云淡风轻地说：“坐前面，我困，和我说话能精神点。”
岑影双乖乖照做。
上了车，他问：“住哪？”
“我回澄大。”她低声回答完，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雪纺衬衫湿透。
衬衫不是薄款，但是湿了后贴到肌肤上，可见浑圆胸廓。
她头皮发麻，急忙拿着包挡。
印京霁瞥了一眼，脱了外套递过来：“自己穿上。”
“谢谢。”她顾不上别的，接过来穿好。
车子启动，岑影双真怕他困，开始和他聊天。
她语言匮乏，从校园趣事到办公琐碎，绞尽脑汁似的生动叙述。
经过红灯停下，岑影双带拘谨问：“我不太会说话，你还困吗？”
她讲话内容没多有趣，但声音软糯，语速低缓，落进耳膜里缱绻舒服，配上胆怯娇俏的小动作。
人比话有趣味。
男人骨节清晰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嘴角上扬：“我看你不你挺会说么？”
以为自己说错话，她呆住：“啊……”
车里一时安静，只剩下雨刮器上下拨动的声音。
他倏忽笑了下：“比抽了烟精神。”
岑影双下意识开口：“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他敷衍：“噢，所以呢？”
岑影双从包里掏出一小盒薄荷糖：“你要是太困，也可以吃这个，提神，说不定还可以解烟瘾。”
他像是不信，瞟了眼：“有那么神？”
“你可以试试。”岑影双自己吃了一颗，再递过去给他。
他学她，在掌心中摇出两颗薄荷糖，丢进嘴里。
怕他不喜欢，岑影双观察他神色。
随着糖在舌腔中融化，一股清新甜润溢满口腔，带点凉，确实提神。
他皱了下眉：“太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