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刚醒,”乔瑜点点头,一边伸手指了指房间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昨天晚上没叫醒我吗?”
林一安轻应了声,解释道:“昨天晚上柠柠玩得疯,凌晨一点还有同学待在这儿,腆着脸让我开车送她们回去……后来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了,就没叫你。”
“那……”乔瑜张了张嘴,刚想问“那我是怎么到你床上去的”,就意识到这问题太蠢,除了他把自己弄上去之外,总不可能是她梦游爬上去的。
于是嘴上刹住车,生硬地换了个问题道:“那昨天晚上我睡你床上……你睡哪儿啊?”
“我没睡,”林一安答得轻描淡写,但只要稍微仔细看一眼,就能发现他眼下两片醒目的青色,明显是睡眠不足,“昨天来了十九个人,家里被糟蹋得太脏了,我从两点一直收拾到今天早上六点。”
“啊?”乔瑜听到这话也震惊了,到栏杆那儿趴着往下一看,就发现楼下已经完全恢复到party开始前的样子,中岛上的大理石被擦得锃光瓦亮,甚至连小花园的草坪都浇过了,草上未干的水珠在阳光下跳动着细碎的光芒。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为他恐怖的行动力啧啧称叹,还是该害怕他的洁癖原来并没有好得很彻底,站直身后转头瞄了他一眼,小声道:“那你的床怎么办啊……?让我来收拾的话,可能会越弄越脏……”
“没关系,”林一安摇摇头,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要更苍白一点,示意她,“你下去吃早饭吧,我刚才闲着没事,把早饭也做了。”
“哦,好,”乔瑜赶紧应下,刚往楼梯口走了两步,就发现他站在原地没动,于是问,“你不吃吗?”
“你吃吧,我太困了,先睡一会儿,”林一安的声音慢慢轻下去,末了推开门道,“晚安,下午见。”
“哦……好。”乔瑜眼看着他进房间关上门,讷讷地应了声。
以至于她在吃林一安做的奶酪煎蛋卷时,满脑子想的都是……
林一安补觉之前,到底有没有换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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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安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起,成功翘掉了今天的班。加上他并没有在公司设置秘书这个职位,打工仔们也不敢在微信上质问老板为什么不来上班,最后一身清爽地睡醒后,手机上干干净净,仿佛翘班这事根本没发生过。
于是他也懒得想理由了,从床上坐起来放了会儿空,起身到浴室洗澡。
下楼的时候乔瑜正在餐桌上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手边还有本书,大概又在进行她的兴趣爱好。
林一安喝了两口水,拎着自己的补充剂过去晃荡了一圈,成功引起她的注意。
乔瑜感受到身边这人的存在,从电脑前抬了抬头,看他一眼后问:“睡醒了吗?”
“嗯。”林一安点点头,喝了口手里的果冻,头一次发现所谓的白葡萄味尝起来寡淡无比。
“你今天本来要上班的吧,就不去了吗?”乔瑜也是在自己开始周六的翻译、而他却还在家里晃悠时意识到这一点的。
“嗯,不去了,”林一安几乎没尝过翘班的滋味,今天试了一下,发现感觉还不错,于是心情很好地又问了句,“柠柠呢?”
“她还在上希腊语课,不过应该快下课了。”乔瑜说着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话音刚落,就听楼上的门被打开,林幼柠欢天喜地地从房间里窜出来,对家教老师连说了好几句“Αντο(再见)”才把人送到一楼门口,然后习惯性地来她身边转悠。
只不过刚转进餐厅,就看到林一安正在那儿站着,林幼柠愣了愣问:“哥,你今天没去上班啊?”
她昨天一点多才睡,能在中午之前爬起来吃午饭就不错了,根本不知道她哥昨天晚上在通宵大扫除。
林一安听到这种狼心狗肺的话,一时也无言,片刻后睨她一眼,问:“你副卡是不是不想要了?”
因为碧梨演唱会的门票到最后没能落在她头上,昨天的生日礼物就换成了百夫长卡的副卡,和乔瑜的是同款,只不过乔瑜的额度是她的十倍。
至于乔瑜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偷偷送的switch游戏兑换卡,几乎把她想买又不敢在林一安眼皮子底下买的游戏都集齐了。
林幼柠听到这句威胁也瞬间认怂,拖开椅子在乔瑜边上坐下,一边给他吹彩虹屁:“哥,我这不就是惊讶嘛,你之前从来不消极怠工的……不过今天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昨天晚上实在是辛苦你了,我同学们都很喜欢你呢,还有好几个女同学都不相信你结婚了,想向我要你的微信……”
她说到这儿,看这人只是爱答不理地翻个白眼,又继续满嘴跑火车:“唉,什么时候我毕业了,乔乔也辞了职,就能正大光明地让她们知道乔乔是我嫂子了……你说是吧哥?”
林一安听出她话里设的套,没怎么理,留下一句“我出门了,晚上回来”就转身离开。
他今天预约了心理咨询,原本是打算下班后顺道绕路过去,但现在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就决定提前一些。
因为前阵子出差的缘故,这次的心理咨询距离上一次隔了整整三周,靳如墨把新的测试表收回后,明显也被他最近的表现惊讶到。
要知道林一安作为复发了两遍的强迫症刺头,又不希望依赖药物进行治疗,心理咨询按理来说只能循序渐进,需要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慢慢调整和恢复状态。
但他要是没在测试上撒谎的话,以他目前的状态,几乎已经是恢复得最好的一次:重复清洁的强迫表现降低到中度的阈值,对特定噪声的敏感程度降低到之前的一半,甚至慢慢放弃对特定数字和形状符号的偏执。除此之外,对行为的控制能力也大大提高,过程中几乎完全不再感到痛苦,只是最令人吃惊的。
靳如墨看到最后,觉得需要喝点酒冷静一下,因为自己貌似很快就赚不到这人的钱了。
倒了小半杯龙舌兰递给他时,他还特意观察了一下林一安接过去的动作,虽然明显避开了他的手指碰过的地方,但好歹没带手套,心理建设做得也很快。
于是轻吁了声,他开口道:“虽然我才是你的心理咨询师,但你这几个月以来的变化太大了,大概率不是我的功劳,所以你能不能给我指点指点迷津?也好让我的实操水平再上一层楼?”
林一安闻言安静了一会儿,长指在玻璃杯底部无意识地打着转,金色酒液折射出的光晕落在上面,把骨节的形状磨得有些朦胧。
但到头来,他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说法,只能浅浅抿一口酒,低声回答:“可能是因为,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靳如墨挑起眉梢,消化了好一会儿这句纯情如十八岁少男的话,最后问:“是你那位未婚妻?”
“不是,”林一安第一时间反驳,斤斤计较得很,“已经领证了,现在是老婆了。”
“咳……”靳如墨冷不丁被他这副臭显摆的样子呛到,轻咳了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又问,“所以呢?你跟她感情发展得很好,伟大的爱情克服了你的心理障碍?”
“……”林一安再次沉默,片刻后轻抿了抿唇,回答,“没有发展得很好,她好像对我没什么感觉。”
“真的假的啊?”靳如墨嘴上是反问句,实际脸上幸灾乐祸得要开花,好容易才在他的低温视线下收敛,轻咳了声道,“我的意思是,你就是强迫症严重了点,怎么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吧?大学的时候不挺多姑娘追你的吗?我记得有个叫Petra的,德国姑娘,都追到公寓楼下来了。”
林一安听他说起这种陈年旧事,皱眉回忆了一下,最后还是毫无印象,只好出声提醒他:“你能做回你的本职工作吗?怎么每次来除了八卦就没干正事?”
“我倒是想啊,”靳如墨抿了口酒,又道,“可这不是你先说起来你的感情状况的吗?我就刚好顺着这个思路给你分析分析。那就算你跟你……勉强说是你老婆吧,没什么事实上的进展,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想跟人家有亲密接触吗,拉拉小手什么的?”
林一安被他“拉小手”这样的形容听得直翻白眼,末了道:“我和她牵过手。”
“???”靳如墨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道,“这还叫没进展?对你来说进展可太大了……那牵手的时候你有排斥感吗?会像正常男人一样想更进一步吗?你跟你老婆最大程度的肢体接触是什么样的?”
林一安毕竟也活了二十八年,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那点意思,于是跳过中间那个问题,回答了另外两个:“没有排斥感,而且她昨天晚上睡的是我的床,我的接受度也很好。”
靳如墨再次被他的话呛到,想说都睡上床了还叫没进展,你这人可真禽兽。
但碍于金钱交易,他面上只能轻飘飘赞扬他“谦虚了谦虚了”,转而道:“不过你要是暂时没什么肢体接触的机会的话,可以试着从其他方面入手。我记得你恢复得最好的那段时间也不能接受在外用餐,最近几天可以回去试试,要是有进展就再好不过了。”
“嗯,知道了。”林一安应了声。
只不过他的话音落毕后,场面一度陷入安静。靳如墨喝了口酒,看看他再翻翻手上的咨询记录,最后把自己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对他道:“实话说吧,我今天跟你也没什么好聊的了,现在明显是你单恋对象对你影响更大,你回去跟她聊去吧,这次我也不收你的钱了……那就这样,祝你跟你老婆能修成正果,有什么事我们电话再聊。”
“嗯,走了。”林一安放下酒杯,他在来之前就料到这次心理咨询的时间大概不会很长,加上一会儿还要开车,没喝完那小半杯龙舌兰就告辞离开。
……
回到家刚好是乔瑜做晚餐的时间,但林一安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简单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转身上楼。把身上的正装换成家居服后,开始对着电脑上他今天没做完的工作走神,一边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到头来屏幕上熟悉的软件布局看得他有些眼花,也知道这样开着电脑是在做无用功,想了想后,起身从书房出来,决定先到二楼走廊暗中观察一会儿。
那头林幼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楼了,手里拿着瓶养乐多,在中岛前小眼巴巴地盯着乔瑜锅里的肉,时不时问她“好了没呀,我觉得这样就可以吃了啊”,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乔瑜听着她的咋呼只是笑,片刻后递过去一个漏勺,打发她去捞另一口锅里煮好的西蓝花和溏心蛋。
晚餐到这里已经基本准备好了,等到照烧鸡腿闷熟装盘,米饭的香味和照烧汁略带油脂的咸香混合在一起,满屋子都是馋虫出动的气息。
加上乔瑜在餐具上的审美很好,今天做的又是偏日式的晚餐:带深蓝色手绘的螺纹陶碗和金色的照烧鸡腿肉在配色上非常相宜,加上铸铁锅里奶白色的豆腐汤和一小碟土豆沙拉,仅仅在观感上就要比他平时做的饭要有食欲得多。
直到她脱下围裙,开始帮口水直流的林幼柠舀汤,林一安才总算站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于是片刻后,一口鸡腿一口饭吃得正香的林幼柠就看她哥默不作声地从楼上飘下来,先是诡异地在中岛周围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到橱柜里找到自己的咖啡豆,倒进手摇磨豆机里开始“嘎啦嘎啦”地制造噪音。
她坐在那儿静观其变了一会儿,发现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磨豆子,只觉得匪夷所思,喝了口豆腐汤后,率先打破僵局:“哥,你最近case很多吗,是不是今天翘了班,待会儿要熬夜赶工啊?”
“?”林一安的思绪被打断,有些莫名地看她一眼,之后才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回答,“没有。”
明天是周日,他半天就能补上进度,费不着熬夜。
林幼柠闻言轻挑了一下眉,看看他再看看自己面前的饭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问:“那你下来泡咖啡干什么?”
“……”林一安垂眸看了眼,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上的矛盾,顿了顿道,“我帮明天的做准备。”
林幼柠继续不依不饶:“可是磨完之后就氧化了,味道不是会变吗?”
林一安这下就是不想听出她话里挑刺的意思也难,闭了闭眼,尽量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做冰滴,就不劳你操心了。”
“哦……”林幼柠拖长音应了声,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鸡腿饭,然后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看着他,满脸写着“真好吃,馋死你”的挑衅。
林一安被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气得牙痒,偏偏乔瑜在这儿,谁也不能戳穿谁,只能继续闷声磨豆子。
但好在局面僵持了一会儿后,乔瑜总算从他们俩暗流涌动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不对劲,加上她现在正在吃饭,很自然地问他:“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啊,饿了吗?”
林一安的眼睛跟着一亮,转头看着她,轻轻“嗯”了声。
乔瑜听到了也没想别的,伸手示意他橱柜的第二格:“我今天下午在超市帮你买了红茶味的蛋白棒,你可以吃两根。”
“……”林一安眼底的神采瞬间被“蛋白棒”这三个字浇熄,从一侧专门收纳咖啡豆和各种工具的餐边柜里拿出冰滴容器,一面恹恹地回答,“吃腻了,蛋白棒。”
乔瑜眨了眨眼睛,没料到有朝一日能从林一安嘴里说出“吃腻了”这样极具个人思想感情的话,坐在那儿默默消化了一会儿,才真诚地开口建议他:“那你要不去泡包方便面吃吧?那个有味道,而且都是全机械化生产,还挺干净,有日式豚骨面和韩式辛拉面。”
“噗——”另一头林幼柠听到这话,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快被自家思路清奇的嫂子笑死。
“……”林一安听她一笑,脸上的表情更凉,一言不发地把滤纸放进滤杯,然后俯身去制冰机里舀冰块。
乔瑜看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再转头看看笑趴下的林幼柠,一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迷茫地出声给自己找补:“那你自己给自己做点也行啊……我做的饭你又不能吃,不然的话倒是可以一起……”
林一安闻言抬了抬眼,他从楼上下来了大半天,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手上把冰块加入冰滴器上壶,玻璃球表面瞬间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雾,一面轻声道:“之前是不能,但今天我想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林狗:今天不狗了,想好好做人
柠柠:哦,我倒是没看出来:)
[昨天问林狗睡哪儿的没想到吧,林狗其实是海螺姑娘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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