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盛夏,南越多雨。
在绵绵细雨中,大司祭顾冕旒以南越王的身份与月华城主成婚,而同一片炎夏的细雨如织里,出逃的顾苏枋在宁皖边陲一个无名小镇客栈里,“偶遇”了曾是天雍神殿祭司的姜蚀。
顾苏枋并不知姜蚀早已因造假天玺而被逐出神殿。
他只记得幼时曾在南越王宫见过此人几回,母亲一直很信任这位祭司。因而此番重逢,他自然没有什么戒备。
一整个秋天,姜蚀常带着顾苏枋游山玩水,到处“散心”。
及至初雪纷飞,二人已成了忘年好友,姜蚀也是“终于”向顾苏枋吐露了秘密——那个南越女王与他兄长一起,针对月华城主的“阴谋”。
“他轻易就信了我的话,一丝一毫也不曾怀疑。”
“同和后来的你一样,那样痴蠢好骗!”
月剑萤光幽幽冰冷地抵着脖子,怀曦却仍旧狞笑。慕广寒眼睛里涌起千堆雪,翻涌之后又努力克制。
那年是南越百年难遇的寒冬,得知“真相”的顾苏枋踏雪而归,直奔陌阡城将一切告诉慕广寒,见他不信,又果断把他带到深红地宫看证据。
地宫里猩红光芒闪烁,他们看到了榨取月华的巨大阵法,更看到了古穆神枢巍峨矗立、齿轮与机杼转动不已。
顾冕旒身披一袭黑色斗篷,孤影立于巨大的神枢之下。
他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解释。
因为他无法解释。
要如何才能让人相信——相信南越女王顾辛芷耗尽数十年心血筹谋周密,构建出这等庞大的地宫法阵,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功成圆满的布局,身为长子的顾菟竟全然不知情?
那可是他“母慈子孝”的娘亲啊!
何况当年也是他去月华城求的亲,而如今以成亲为由将月华城主留在南越的人同样亦是他。所有被女王偷走的月华里,还有一小部分被姜郁时恶毒地偷偷投射到了他为天幕计划而在神殿里建造多年的天幕塔上。
一切看上去太像精心设计的合谋。
而待他察觉这一切真相时,早已积重难返、无力解释辩驳。
太荒谬,也太苍白无力。
不会有人相信。
“哈……可他事实上,哈哈……就是无辜!”
顾辛芷又怎么可能把她的计划告诉从不亲近的儿子?顾冕旒得知一切事情的真相,其实只比慕广寒早了不到半天而已。
但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他站在古穆神枢之下,默然看着母亲所做的一切。
月华已逝、覆水难收。
而他早已被她拖下共业,共赴沉沦。
……
再后来,就是慕广寒记忆中最混沌的那一场雨。
深红地宫法阵一旦开启,威力便也再无法断绝。因而顾冕旒只能护他远走,想送他回月华城。只要离开南越足够远,他便不会再受到法阵伤害。
可是半途,慕广寒醒了。
他说他要去古祭塔。
那时神殿口谕传承已断,即便是天命大司祭亦根本不知道古祭塔上有什么。
他就这么被骗着,送他上了塔。
月华城主甘愿用残破之躯、最后的一息尚存,打算献祭苍生。其实原本怀曦也可以到此为止,放任他就这么死去。
毕竟,挚爱背叛也有了,万念俱灰也有了,小阿寒这一生历尽辛酸也算尝尽。
就让一切就这误会重重之中落幕,慕广寒的这辈子,也堪称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悲剧了。
可是。
可是,他明明还有办法让他更加凄惨,让这个悲剧更加盛大绚烂又扭曲可笑。
为什么要就此收手呢?
他明明可以让他更不好过。连同时那个可恶顾冕旒一起,统统坠入万丈深渊!
于是怀曦在最后关头破坏了月华献祭,从古祭塔顶将还剩一口气的城主带走。囚禁、凌虐,剥皮抽骨,任由虫蚁咬噬,折磨得他发疯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天后,顾冕旒率人攻入他的老巢。
但一切早已为时晚矣。
怀曦狞笑看着他用丝布将他小心翼翼包裹起那残破的身姿,洁白柔软白丝之下顷刻血水斑驳。露在外面手指上的深深白骨,让他看到了云淡风轻大司祭眼里难以掩饰的疼痛与愤怒。
有趣的很,真是要把他笑出眼泪来。
顾冕旒把慕广寒带回南越,尽力医治。
可被剥掉皮肉的白骨,已不会再长出新的血肉。而慕广寒痛楚难当、虚弱至极,神智昏聩又高烧不退,又喃喃说了很多胡话。
他说,不治了。
他说,冕旒,求你杀了我。
那时顾冕旒一直守在床边。慕广寒无法看到他的面容,亦听不见他的声音。昏沉中只有淡淡的幽兰气息,萦绕不散。
他会怎么想。
他在每一个昼夜,会是什么心情。
不知沉睡了多久,或许只有几日,或许漫漫无期。有一日阳光透过窗楞,照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顾冕旒最后在他干涩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阿寒,寂灭之月已褪去朱赤,你那日在祭坛献祭,至少能让它多沉寂百年。”
“之后,你只要安心调养。”
“会好的,相信我,一切会好。”
又过了几日,徒劳的换药,包扎,顾冕旒摸了摸他的头。
“乖乖。我去给你寻药,很快回来。”
“你好好的。”
“睡一觉,就回来了。”
“明天见。”
“……”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黑红火焰肆虐,猛烈地拍打着风墙。怀曦狂笑不止,眼中尽是肆意疯狂:“他当然回不来,因为你的愚蠢逼死了他!”
“是你一步一步,亲手把他逼上绝路!”
火焰穿透风墙,侵入慕广寒躯体。
但那疼,必不足当年顾冕旒最后陨落、四分五裂所受之苦万一。
是啊,怀曦说的没有错……
是他逼死了他。
他从来不敢想,顾冕旒得知他上古祭塔的真实意图之后,会怎么想?抱着重伤的他,又是什么心情?顾冕旒是怀着什么心思说出那句让他等他,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找姜郁时同归于尽?
世人皆以为大司祭高高在上,无所不能。
可他那时不过才二十一岁。
只是凡人。
那么多年,他用尽全力,倾尽所有。可他得到了什么。
……
烈火焚身,慕广寒握剑的手狠狠颤抖。
毁掉月华城主首先要毁掉他的心。很可笑,他如今明明已经不是城主了,周身也不再有月华萤火,可这一刻却还能够清楚感受到周身气流的散逸。
就像是身体伤了,血会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心若被洞穿,生命亦会如流沙一般逝去。
是啊,这么多年,他沉溺逃避。
其实明明很多事,再多逼自己一步,就能全盘想起——他早该想起那场雨,早该想起牢笼作响,早该想起被折磨、万蚁噬心的绝望,和抱着自己时颤抖的双手。
他该记得顾冕旒没日没夜陪着他,不让他看见被剔得像一具骷髅的双手。
他该记得他那时浑浑噩噩中,才知道原来以前仅仅毁容也算不得多么难看。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对着他这么可怖的样子,还能温柔以待。
“杀了我……”
“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
他不该说那种话。
倘若那时,他能紧紧扯住他的衣袂一角,不让他离开。
倘若他能早些知晓,彼时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卑微不堪。
倘若那时他能相信,他本就是他一心一意认定的人、视若珍宝的存在。
倘若那时他眼中的他,不是遥不可及的神明。
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周身火风之力不断流散,他被怀曦猛然一击从月桥之上坠落,向着那深沉幽暗的星河深渊无尽沉沦。
窒息的风里,无数虚空幻影。他看过往,看到芦苇萤火,看到自己热切、卑微的目光,看到古祭塔,看到辽阔西凉荒漠,看到北幽的雪,看到银发绘面的西凉王,看到那日生死之畔倒影在水中的自己。
某一瞬间,他突然停止了坠落。
“你!!!”
怀曦满脸愕然,难以置信他是怎么重返月桥的。
他再次高举猩红骨剑,但那些火光已经无法伤害慕广寒。明明想要伤害这个人只要摧毁的他的心。过往无数次,这个人都被恐惧噩梦所困、无法走出画地为牢,甚至还一度疯了。
但那时以前了。
这一刻他不在逃避,甚至没有躲闪。直面怀曦那些洞穿胸膛、四肢百骸的火光。
……
慕广寒确实疯过,浑浑噩噩了几年。
后来终于清醒,不想再疯了,于是学会了编织各种借口理由,学会了将过错推诿于他人。
后来遇到燕止,他曾数次逃离。
每次都告诉自己,是燕王出现得太晚,他已经不再信任任何人。一切不是他的错,都是燕止自己的错。
可难道,他在顾菟的生命中,出现得不晚吗?
可顾菟仍旧因为他的出现而满心欢喜,从没有怪过他来得太迟。
一直,都是他太过愚钝……
他是在二十九岁才终于明白,顾菟二十一岁就已经明白的事情——如果不是极端幸运,任谁都要在漫长孤独的岁月里,一个人走上很久很久。
但哪怕再孤寂,也总得勇往直前。哪怕犯错,哪怕失去,哪怕有什么再也无法挽回,哪怕心中从此空了一块再也无法弥补。
可就像踏入一条逆水行舟的河流,无论如何,总得继续往前。
世间轮转,人生短暂。总有既定命数、不能打破的规则,因而人们才有迷茫、才有无尽的恐惧。即使有爱意与信念可以穿透时空,还是会害怕失去,害怕未知,害怕短暂,害怕所有苦难与悲伤。
可这一瞬,他不再恐惧。
因为他彻底明白了,最重要的根本不是结局如何。即便再寻不到,甚至即使从未来拥有,但属于自己心底的那份缠绵、记忆与信念,也能如风拂水、如潮再起,穿透无尽时空,历经千年万年。
待有一日,重新燃起、燎原四方。
周遭八荒风动,全部汇集他手中。慕广寒冲破雾瘴,月剑如龙,刺穿怀曦胸膛。
为什么……
姜郁时愣愣皱眉,他还是不明白。
他想起那年梧桐雨中,眼前人痴傻疯癫,可过了几年看到他,又清明如初。明明他清楚看到他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恐惧,明明这种人,早该和他一样坠落。
到底是为什么,他还能一次又一次爬起来。
到底为什么,他撞了一次两次南墙不回头,撞一百次、一千次,还不回头?
他不懂。
而慕广寒此刻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剩坚定清明。
他拔出月剑,从怀曦胸口带出一股血花黑雾。
怀曦垂眸,眼睛骤然全黑。
他的身躯突然被黑火缭绕,扭曲得如同来自九幽的厉鬼。
慕广寒皱眉:“你……”
身后月宫内门,突然洞开。
那里面是什么?为什么和月宫内门之中,竟是一片不祥的雷云翻滚。闪电如蛇,喷涌而出,竟化作道道黑色魔气疯狂地涌入怀曦体内。怀曦狂喜,眼睛精光发亮,那黑色气息瞬间涌遍全身,他能够感觉到灵魂被蚕食的声音,但他不在乎!
这一切,还是他当年从拓跋玦那里得来的灵感……
他也可以成为邪神的容器!
那么多年,他用了那么多人的身体,如今也轮到他供奉自己的灵魂,成为供奉邪神的绝佳养料。雷云奔腾咆哮,几乎撕裂月桥。风声鹤唳,绯红云霞与满地枯骨凄惶交织,成了一张恐怖至极的画面。
……
万亿年前,邪神怀朔被月神重创,封印于无尽深渊。
他心中积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向高高在上的双生兄长复仇。
终于经过无数年蛰伏,他的一缕魂识终于穿透重重阻碍,来到了月神殿内。终于这一刻,亿万年的积怨如同火山般喷涌,化作滔天水浪,一时月宫倾颓、月桥湮灭,枯骨被魔气吞噬,整个幽冥都陷入了一片混沌。
慕广寒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冷浮浪之中冲着,几次御风想要破水而出,但一个连一个狂浪接踵而至,强大的水流有如巨受拖着他,让他他只能在水中不断沉沦。
直到眼前的光亮慢慢消失,他难以呼吸,神思开始混乱。
他开始想,祭塔之外,南越军和西凉军……能不能守住阵地。
而门外的嘤如,又能否放过燕止。
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哪怕对方是邪神。
总该有办法。
总该有办法,都说月神与邪神一体双生,既然邪神如此猖狂,月神也一定就要醒来。
不能放弃。
都走到这里了,不能……放弃。
水中全是细碎的气泡,他徒劳被沉重水流压身,潮湿的黏腻,类似雨水的气息,他突然间睁开眼睛。
他想起来了。
那一年他让顾冕旒送他上古祭塔,看起来很像是赌气故意寻死。
但不是的。
因为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想起了当时的心情!
他只是误以为那时的自己很阴暗,全是怨恨。
但不是。
只是记忆太零碎,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当然不是,他早该记起来。
一点一滴,如果都能早点记起来就好了。那么在嘤如面前跟燕止重逢时,他就能告诉他一切。他当年,大概一直以为他是怀着恨意,才那样骗他的吧。
但月华城主当时,是多卑微和热忱的一个人。
他还没学会冷漠,更根本不知道怎么恨。
他只是觉得,拯救苍生是顾冕旒想要的,又是他命数的必然。那时他也快死了,当然得去。
那个时候,他以为顾冕旒想要耗尽他的月华守护苍生。
所以,他愿意给他那些月华。
人在真的得到一段想要的爱时,即使是欺骗,即便没有结果,也往往会心怀感激。至少他会,慕广寒觉得那不是傻,他只是觉得一切值得。
当然或许,在他知道全部真相之前。确实也抱有了一点点想让顾冕旒良心不安的恶念。
但真的,只有一点点。
“……”
“……”
他得告诉他!必须让他知道!
慕广寒咬牙,唇齿间无数细碎的气泡在不断地溢出。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需要告诉彼此。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终于腾水而起,湿漉漉的像个水鬼,但月剑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耀眼的轨迹。
月神还在睡,那就让他睡吧。
至少月剑还在他手中。凡人真的不可对抗神明?反正燕止也杀过一个神了,又何惧再多一位?
月剑光芒如皓月当空,挡住漫天黑火,他咬紧牙关。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那一瞬,他从未感受到如此磅礴的力量涌入体内。月剑带动风鸣,整个月宫的黑色潮水都在他剑下颤抖、退却。
突然,炙热的掌心贴上他的后心。
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有些恍惚,紧接着后背贴上了坚实宽阔的炙热胸膛。那个胸膛的温度他太熟悉了,当年在簌城雪夜,他无数次被这温度烫到,烫得脸颊通红。
“我来迟了,那只猫……着实难缠。”
“……”
慕广寒回眸,看到了一只沾满了神兽嘤如毛、没眼睛的兔子头。燕王再度十分狼狈,华丽的祭司服都袖子都没撕没了。
西凉大兔子低下头,给了他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诚然,这不是适合亲吻的场合。
怀曦那边早被眼前一切激得目眦欲裂,他如今已经不愿意再去问燕王怎么能又活了,只青筋毕露、疯了一样怒吼:“我今已是上古神明,尔等蝼蚁,都给我去死、速速去死!”
“哦。”
燕止歪歪头,手指轻轻一挑,一块黑色的七彩亮片出现在掌心。
“是吗?”
“一缕邪气入体而已,姜大人就觉得自己成为邪神了?”
“当真如此?”
慕广寒一愣,他知道燕止兴奋时声音会压得很低。但从来没有低成这样过,简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深渊中爬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
他默默回头看了一眼,那乱糟糟兔头之下仍旧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到唇角——唇角勾起的邪恶弧度,远比他的声音还要得意和邪恶数倍!!!
明明刚才在门口,他还披着大司祭圣洁的皮。
怎么此刻,完全是当年初见时的邪恶小燕子了?
可惜邪恶小燕子这些年一直没能打败他,慕广寒其实一直隐隐觉得,若当年燕王在宛城真的一戟把他戳死了,估计也会露出这么邪恶的笑容来。
燕止手中闪耀的,是一枚黑光磷火。
“怎么会……”
姜郁时双目圆睁,愤怒与惊恐交织。
七年前,大司祭只身一人来找他。那时的他自信满满,本以为他手握土玺,加身古穆神枢的力量,顾冕旒次来不过只是送死。
谁成想,顾冕旒竟是带着那枚他在神殿下埋了数年,吸收了无尽愿念香火的黑光磷火。
黑光磷火一次尽放,炸毁了古穆神枢。
再后来呢?
顾冕旒死了,而姜郁时重伤闭关,养好伤已经是三四年后,又哪里会去想那一片黑光磷火去了哪里?
那枚黑光磷火其实一直都在古祭塔。
大司祭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藏在了塔顶一片裂缝的砖石之下。
从那以后,整整七年。
黑光磷火默默贪婪吸纳着古祭塔接受的所有香火。以及……姜郁时每一次动用天玺、动用邪术,每一次引发乱流、甚至连通月神神殿与邪神共鸣时,所有的怨念、恶力。
这些年来,姜郁时时常困惑。
他的一些阵法、邪术,明明应该无往不利,却为什么总是功败垂成?
因为全被悄悄偷了至少一半。
那些运势和力量,一些由黑光磷火储存,另一些被燕王继承,所以这些年,西凉王的运气比谁都好。
甚至就连此刻。
月宫之中,本该满是邪神恶念。
可就连这邪神这滔天恶念一大半,都黑光磷火给偷走了!
因此,怀曦即使献祭躯壳,也没法得偿所愿。所以此刻燕王根本没有办法不邪恶,谁让上扬的唇角根本就无法抑制!
整整七年啊。
七年之前,顾菟死不瞑目。就期待着有朝一日,有缘人能把他这块黑光磷火给从砖石之下挖出来,替他狠狠扔到姜郁时那张可恶的脸上!
没想到因缘际会,物归原主。
此刻黑光磷火吸收无尽邪法,黑害之雾,邪神恶念,加在一起威力足以毁天灭地,甚至湮灭十几个寰宇不在话下。
而如今,一切全掌握在他一人手中。
“阿寒,你看。”
“给你放个烟花。”
没有轰然声响,也没有地动山摇。这一刻寰宇陷入寂静。只有漫天邪雨缓缓从地上反流到天际,倾颓宫殿扶正,月桥尸骨化为齑粉。
“不要——!住手,你给我住手!住手!”怀曦的声音在空中成狂,如同疯癫野兽,黑色魔气不断从他身体里被抽出,在空中化作斑驳烟火,炸开,消散。
怀曦目眦决裂,怒吼、咒骂、发疯、癫狂,无所不用其极。
但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风止雨熄,月宫皎洁清幽。
慕广寒紧紧贴着燕止的胸口,那里分明有温热的跳动,一下一下。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有些迷惑不解地抬眼看他,视线很奇怪地被雾气糊住了。燕止从乱发下终于露出了明眸,温和光亮在眼中煽动。
“哭什么。”
他笑了笑:“不是好好回来了?答应过你的事,本王何曾食言?”
“想不想知道,我这几日都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