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广寒稳步踏上摇晃的吊桥,小黑兔小心跟随。
来到桥心,果然那确是一副白色的寒玉棺椁静静横在桥心,两端棺身露出桥面,连着锈迹斑斑的铁索于风中吱呀摇晃。
慕广寒半跪下来,仔细打量着那散发着阵阵寒气的棺材。棺盖光洁如新、毫无灰尘,且未封钉,不知里面有什么。
他抬眼,快速与小黑兔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黑兔心领神会,挥动手中寒冰铁索缠绕于棺椁之上。这条由宣萝蕤从极寒之地得来的铁索坚韧异常,哪怕棺中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应该也起不了尸。
一切准备就绪,小黑兔点头:“城主,打开看看吧。”
棺盖一启,刺骨寒意扑面而来。
棺内,只见一朱衣之人静静躺卧,袖口点缀着点点雅致白梅。那人面容并不陌生,只是本该精明的眼睛里此刻倒映着清空死气沉沉,像是浑浊的烟琉璃,没有一丝光泽。
小黑兔亦瞪大眼睛:“这、这不是那位北幽那位皇商少主樱懿吗?他……”
棺中之人确是樱懿。
他生前颜色好,死了也是一具美丽的艳尸。嘴唇鲜红,半睁双目望着碧空,透出一种妖异的美。
慕广寒一僵,心中涌起一阵阻滞。
他虽早知姜郁时已将樱懿炼作尸将许久,但毕竟成为尸将后的樱懿,还曾保留过些许神智、甚至通过卫留夷给他传过信息。
因此这次北上,慕广寒始终还抱着些许再见他一面、再从他口中探知更多姜郁时究竟还有何种谋划的希望……
然而,眼前一切却如冷水浇头。
怪不得。
姜郁时必是已经发现了樱懿背叛,才会气急败坏到他梦里。而将樱懿的尸身摆在此处,更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
慕广寒垂眸,几缕颊边长发被吹得纷乱。
“罢了,将棺椁收敛火葬,让樱公子得以安息……”
话音未落,突然一股浓郁黑烟,有如幽冥之息从棺中扑出。
同时,一只惨白如纸、布满尸斑的手,亦缓缓攀上了半开的棺盖。寒冰铁索扣着棺盖,艳尸确实无法起尸,却有无数茂密枝叶从其五指中疯长而出,根根如锋利尖刺。
慕广寒则倏然变色:“扑朔,后退!!”
好在小黑兔反应机敏,身形一闪,险之又险避开那迎面刺来的湿冷藤刃。不仅如此,他空中伸腿一勾,还想反去砍那藤蔓。
然而,尸身双目迷茫,身形却是异常诡谲——
它以半人半藤条的扭曲姿态,在棺中巧妙拧了个圈,竟就那么柔弱无骨地从寒冰铁链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睁着空洞的双眼,直逼小黑兔而来!
“……!!!”
小黑兔砍藤还未站稳,一时躲闪不及。幸好慕广寒眼疾手快,一个回拉,惨白的尸脸擦着小黑兔的耳畔,只听得“嗤”的一声,生生带下几缕头发!
桥畔,西凉军愕然目睹悚然一幕,无不心惊。
月华城主身形如风,将那藤条缠绕的艳尸打退数步,就抱着小燕王飞掠而来。
而那藤尸竟也没有善罢甘休,瞬间便顺着寒冰铁索如影随形般追袭而来。
那一刻,它已不再似人,四肢在铁索桥上化作无数藤蔓,攀援绳索其速之快,令人咋舌。转瞬之间已追到桥边,近看那面容扭曲狰狞,双眼赤红如血,口中发出阵阵嗥叫,如地狱恶鬼令人胆寒。
慕广寒大喊:“这不是寻常尸将!大家小心,快散开!!!”
“啊……”
话音未落,已有数名离桥过近的士兵被那藤蔓瞬间穿胸而过,鲜血喷洒而出,生命之火瞬间熄灭时,还在茫茫然地睁着大眼睛。
慕广寒厉声道:“拿箭射!!快,把他射下山谷!其余人退后!!!快!!!”
这次队伍终于彻底反应过来,瞬间秩序井然后退散开,就连马儿都不曾惊鸣。师远廖则一马当先,踏上桥头,弯弓搭箭。
咻——
西凉神射手一箭凌空,自慕广寒和小黑兔中间穿过,直直洞穿尸将额头,几乎将其仰面钉在桥上。
与此同时,慕广寒和小黑兔终于奔至桥边。
小黑兔心有余悸,身形矫健地跳上桥头,抽刀便劈向桥索。慕广寒紧随其后,利剑出鞘,同样砍那已经锈迹斑斑的铁桥。火星四溅之中,铁索桥应声而断,带着那被钉死的尸将一同坠落深渊!
小黑兔松了口气:“这下我看它还……”
话音未落,一根黑青藤条自深谷峭壁间猛然升起,直冲云霄,又猛然坠下,再度向崖上众人袭来!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又有几个士兵躲避不及,被藤条穿身而过,瞬间毙命。而另一些战马也被紧紧缠绕,拖拽着向茫茫悬崖之下滑去。
师远廖见状马上再次弯弓搭箭:“操他大爷,什么妖魔鬼怪,还阴魂不散了!”。
咻——咻——
四发箭矢接连射出,精准无比射断正在攀援山崖的藤条。然而很快,更多藤条铺天盖地,掀起一阵飞沙走石,剩余箭矢再射过去,却只隐没在那一片烟雾之中,不见踪影。
天色骤暗。
夜幕突然毫无征兆笼罩大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亦瞬间变得混沌不清,空气中弥漫起浓重血腥。不知道哪里来的火光,照亮了盔甲,更映出了师远廖瞪大的双眼。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崖下浓雾不知被什么力量掀起,翻滚着燃起一片火海。紧接着数十道藤蔓燃烧着熊熊烈火,竟从火海中拔地腾起,行程一道冲天火网,逼得师远廖不得不后退数步!
火焰、浓烟,与黑红的天色融为一体,宛如一幅末日画卷。
樱懿的尸身则被燃烧的藤蔓从崖底托举在半空,那双原本茫然的眼睛里此刻充斥着血红,托举他的藤蔓燃烧着的猩红火焰,如同血管一般源源不断为尸身输送着养料。
突然间,那双血红的眼珠开始转动。
樱懿的手脚剧颤,眼珠一转,脸上终于浮现出现了表情——那是一种不同于活人的,狰狞又扭曲的表情。只见他双眼暴凸,几近挣脱眼眶的束缚,嘴巴大张,似乎想说什么。
“啊……”
然而,声音被烈火与混乱完全吞噬。
紧接着,火焰温度不断攀升,似乎不断冲撞那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尸身开始发出凄厉的哀嚎声,残破的躯壳在炙烤下不断膨胀、扭曲变形,皮肤在高温下碎裂开来,露出里面烧焦的骨肉,而无数藤蔓就这样从焦黑的骨中破土而出,缠绕着尸身。
最终,整个尸身被藤蔓完全覆盖,在烈火中变得异常庞大而狰狞。
这一幕谁又见过。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西凉将士,打过尸将,见过黑水天火、地裂法阵。
可面对眼前如此恐怖的尸藤怪,也是有生以来第一回 !!!
……
半日后,西凉蜿蜒山谷密林。
所有人刚刚从惊心动魄的鏖战中脱身,个个风尘满面、喘息未定,身上皆沾满了斑斑血渍、凌乱发丝以及泥土和枝叶的碎屑,队伍前方的几人更是狼狈不堪。
慕广寒一条胳膊几乎折了,手背上青筋暴突,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
小黑兔头发被削得参差不齐,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狭长的眯眯眼都露在了外面。
师远廖的弓箭遗失,心爱的长枪也变成了断棍。只剩胯下马儿还在奋力奔跑,飞跃过林中溪流,师远廖真的无比庆幸自己对这片密林的地形了如指掌,才能带着众人在此迂回拖延,成功躲避那尸藤!
他至今犹记,当年一个普通尸将,就能单挑西凉全员!
普通尚如此,更不要说眼前这异化的尸藤怪物!
根本没法打!
那皮藤简几乎枪不入,又浑身带火,藤蔓还能同时四散攻击,速度更是快如惊雷。这样的敌人,要怎么打以前的尸将好歹还是人形,这个几乎连人都不是了。根本就是妖怪,是恶鬼!
适才在铁索桥边,若非慕广寒及时拿了个洛州新研的烟幕折子扔了过去,让他们得以藏进密林一路南逃,一行人恐怕都要命丧桥边!
可是。
一直逃跑,也终不是长久之计。
毕竟,此番他们分兵,首要任务就是速战速决攻下祭塔。但凡拖延一刻,就是让友军多危险一分。
西凉军绝不做那个拖后腿的。
可既不能退,迎战又实力悬殊,究竟该如何?正想着,背后林中飞鸟惊起,那尸藤追过来了!
慕广寒:“别慌,继续跑!”
可是前面——
“不行,”师远廖吼道,“再往前走,出了林子就是之前的杏林寨了!”
杏林寨中,是赵红药与宣萝蕤刚刚安顿好的边境灾民。老弱妇孺,手无寸铁,哪经得起藤妖祸害?
师远廖心急如焚,一把便回转了缰绳:“咱们干脆豁出命去,与那怪物决一死战罢!”
既无退路,此处毕竟有密林掩盖,或许尚能一搏。而若在此都争取不到一线生机,出去开阔处更是毫无指望了。
马儿嘶鸣中,师远廖似乎听月华城主着急吼了他一句什么,但没来及听清。一条藤影带着簌簌风声,顷刻已如闪电般般擦破他的耳朵。另一条藤刀更随即袭来,刁钻无比直向心脉!
千钧一发之际,斜侧小黑兔身躯一闪,手中铁索挥出。精准勾住那条藤蔓时,藤尖已穿透了师远廖后心铠甲,冰冷黏腻贴着后襟,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而下一刻,他整个人更是直接被一整条巨藤带下马去。
尸藤本体一路披荆斩棘、林倒树裂,顷刻已横在眼前。
若说它之前还有一点人形,此刻看起来已经不知算是什么,人不人尸不尸,浑身缠绕着黑色的藤蔓,双目如同血池般深邃。师远廖一时间脑子嗡嗡响,倒是小黑兔急着救他:“大家跟我杀!!!砍他大爷的!”
一时间,利剑、长刀、弓弦与暗器从四面八方袭向尸藤。
小黑兔咬牙,铁索轻盈灵动,宛如游龙穿梭在藤蔓之间。然而,纵使他拼尽全力,一切攻击斩在那藤蔓厚厚的皮上,却都上如泥牛入海不留痕迹。
同时,还有无穷无尽的新藤从断裂处重新生长出来!仿佛那怪物拥有着不死之身,生生不息。
师远廖看着眼前一切,焦急万分。
可怎么办?
不及思索,眼前一击藤蔓呼啸扫来,直接将他身子狠狠撞开。师远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头晕耳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幸而慕广寒接住了他,直接拦腰策马,提起他转身就跑!
“听令,撤去杏林寨!!!!”
小黑兔闻言,立刻带队变换阵形,顺手又一个烟幕折子向藤妖扔过去。
白雾之中,整支队伍急速退出林子。
……
林外已是黄昏,暮色将暗,残阳如血。
师远廖一路被慕广寒扛着,颠得喉头一阵腥甜。
杏林寨不愧为昔日的山匪营寨,倚山而筑,地势易守难攻,村寨入口的坚固石墙之上,甚至还镶嵌着锈迹斑斑的铁刺,在昏暗中形状狰狞。
师远廖被放下短暂休息,月华城主已迅速果断安置了百姓躲避,并带兵在村子周围进行了周密布置。
师远廖还在头晕中,听不清他具体做了什么,但至少,他终于反应过来一点——
是他傻了,城主当然不会连累无辜百姓。
城主必然有他的计划。
又一会儿,天旋地转过去了,师远廖逐渐清醒,才发现赵红药和宣萝蕤似乎不在寨中。
可还来不及询问,日落西山,夜色骤临,城墙火光映着城下,黑暗中尸藤也紧随而至。它的模样比之前更为阴森恐怖,藤蔓如黑蛇,扭曲缠绕,蔓延无度拖在身后窸窣绵延。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竟不知从哪里来的,还跟了一堆小藤尸,如同一个个小小的邪灵,迅速逼近。
很快,小尸藤先冲到寨墙下。它们只有半人高,却是如疯狗一般开始凶残撕咬山寨外面的石障,顷刻竟把坚硬的石头城墙啃出千疮百孔!
守寨将士见状纷纷出动,小黑兔一马当先,手持两把熠熠生辉的匕首,更是在黑夜中如同闪电般穿梭。
匕首横扫,黑藤飞溅,染污了他的盔甲。
可那些小尸藤怪却即便被砍断身子,也能迅速爬起,如同拥有不死之身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将小黑兔团团围住!
形式危急,师远廖也顾不得其他,咬牙一跃而下。
幸运的是,寨子下方有个瓮城,让他们勉强占据地利,与小黑兔并肩迎敌。
然而,好不容易勉强守住阵地,却见那大尸藤掠过二人直冲寨门,藤条四面八方地撞去,轰响声震耳欲聋。咚!咚!大门很快就被破开了一个小洞。
糟糕,大门不能破,不然里面的人就完了。
师远廖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大喊:“城主!你快点!!!”同时用尽全力在小藤怪中劈出一条血路,不顾一切向尸藤杀去。
“不能、让你、进去!”
藤条反手扫过,遒劲千钧的力量,直直砸得师远廖懵了一下。随即一声巨响,山寨大门轰然破开一个大洞,师远廖登时浑身血液仿佛冰冻一般。
就在这一刻,四方火阵滚然骤起。
点点火光从远到近,有如白昼划破长夜。那一刻西凉将士里很多人想起,当年狮虎城上大火熊熊烧退尸将,燕王曾说,那是他从某个亲爱的宿敌那里学来,此生最好用的本事。
月华城主最爱用火。
大火熊熊燃烧,无数小尸藤怪被点燃,发出非人的嚎叫。可师远廖很快发现,小藤怪会被火焰吞噬,可那试图挤进寨门的巨大尸藤,却皮厚肉糙任由火焰舔舐不动分毫!
“城主……”
慕广寒站在城楼,目光沉静,手中黑光磷火碎片对着猩红残月。
自他所站高处俯瞰,下方几十个起火点清晰可见,火点纷繁,在大地之上清晰勾勒出一幅繁复而神秘的阵法图案。
那阵法的阵眼,正是城门所在。
……他这次放火,本就不是为了烧。
星火点点,小藤怪在火焰中挣扎,然后爆裂开来,火光汇聚成流,直冲法阵中心,同时一缕缕萤火一般的月华光点亦随着法阵图案的凝结,逐渐形成一个璀璨光华的结界,宛如天穹之怒,向那尸藤狠狠压去!
法阵的皎洁色,与天上暗沉的红月交相辉映。
地上月华灵光流淌,将慕广寒的脸庞映得雪亮。纯澈光华照映下,他的目光平静如水。
尸藤被困于结界之中,愤怒地嘶鸣,声震九霄。
它突然尖啸,阵法和结界在它的狂怒之下地动山摇,连带着整个杏林营寨狂风中摇摇欲坠。无数藤蔓从内攻击结界四面八方,黑火翻涌,结界法阵分明出现了细小的裂纹,师远廖见状不好,急得手脚并用攀上城楼:
“城主,这结界压制不住它太久!怎么办?”
狂风吹动慕广寒脏污的斗篷,他眸光依旧安静,沉声道:“等。”
等,等什么?
等谁。
师远廖能想到,就只有等援军。可援军是谁?总不能是赵红药和宣萝蕤——凡人与那尸藤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加上她俩就能打过了,根本不可能。
砰。
一声脆响,一条藤触猛然打碎法阵一角,从结界伸了出来。
砰,砰。
又有几处结界破碎,簌簌碎裂坍塌。法阵暗淡,摇摇欲坠。
师远廖:“城主!”
慕广寒却只道:“咱们拖住他,能拖一刻是一刻。”
师远廖一时间脑子里嗡嗡叫,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暗自咬咬牙:“死就死吧,老子豁出去了。”
今夜若真交代在这里,也算得上为国捐躯、为天下苍生尽忠、为家族荣耀马革裹尸。他这么想着,突然,“啾——”鸟鸣划破长空。
一只红羽的雀鹰从山谷上方盘旋而过。
是赵红药的雀鹰。
雀鹰盘旋,淡淡星月流光,倾洒在她的铠甲上。
赵红药站在山寨倚靠的那座黑色山峦之上,身着一袭前所未见的银白铠甲,手持一把淡淡青光的弯刀,刀刃亮得如夜空中的晨星。
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眸光灼灼、气吞山河。
师远廖与她并肩作战多年,知她一向骄傲,可也从未似这一刻般,那一身气焰有如长空明火。随即,只见她身形一展,有如一只矫健的白色猎鹰,竟毫无畏惧地就从数丈高的崖壁之上直直跃下!
师远廖悚然。
那么高,即便是燕王也绝无可能生还。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竟就这么发生了。只见她手中弯刀骤然绽放耀眼光芒,宛如青龙出海,在空中生生掀起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狂浪,那狂浪又瞬间汇聚成巨大的风流托起她的身子。
她在那一刻仿佛化身为传说中的西凉女战神,驾驭着振翅高飞的金鳞鲲鹏翱翔于九天之上。
尸藤如黑色巨网,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却游刃有余闪避,白色鳞甲在月色之下流光溢彩。
扑——
弯刀如电,没入尸藤天灵盖,尸藤发出凄厉的长啸,青色的光华在藤甲之上爆裂开来,藤蔓应声而断,喷涌出道道黑血。
师远廖呆呆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她……竟把那藤蔓切菜一样轻松地就砍断了!随即,赵红药再次挥刀,青色光华落下,千钧之力如万马奔腾,灵流扑面而来,竟震得相隔数十米的师远廖筋骨肺腑震颤,无法喘息!
“给。”宣萝蕤不知何时到他身边,塞给了一把冰凉的银枪。
那银枪很重,触感奇异。师远廖突然回想很小时候,他曾被何常祺偷偷带去看家藏的一把上古弓弩。
听闻一些最好的上古兵器,是有魂灵,有呼吸和脉搏的。
那把弓就是如此,散发寒意、却有活着般充沛的灵气,让他至今记得。而此刻他手中的这一把银枪,亦有着相似的灵流,在他掌心微微震颤。
“这是……”
宣萝蕤道:“特意替你挑的上古神枪,喜欢吗?”
“……”
“此时说来话长,”她叹道,“总之,这确实是咱们王都狮虎城秘密武库里开了光的上古珍品。城主料事如神,为了以防万一,特命我和红药取来啦!”
月华古籍记载,千万年前,寰宇仙法昌盛时,羽民建造四方祭塔,曾将许多上古神兵埋在祭塔之下,与祭塔互相滋养,共同守护这片天地。
只是后来寰宇术法衰败,神兵也被天道压制,沦为了一堆古旧精致的“古董装饰品”,被遗忘在历史长河。
后又屡屡历经战乱、兵戎、盗掘,有些散落民间不知所踪,有些则被贵族收回王室,供奉珍藏起来。
巧的是,西凉宝库中大量束之高阁的神兵藏品,竟还是因为燕王大婚,西凉众人为替他置办“嫁妆”而在西凉王宫里四处搜罗,才得以重见天日。
而慕广寒也是在来西凉的路上,于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偶然想起燕王的“嫁妆”里好像有这类东西。
这让他不禁心中一动。
姜郁时设浮屠之阵,虽做不到逆转寰宇天道,却似乎能在小范围里改变天道场域。让越是靠近祭塔的地界,越不受天道管束压制。
因此,他才能召出那些不被天道允许的尸将尸鬼,在这压制怪力乱神的寰宇里短暂横行。
既然如此。
那么同被天道压制的“神武”,在同样不受天道管束的小范围场域里,是不是也……
慕广寒决定试一试。
于是趁着赵红药和宣萝蕤离队之际,偷偷让她们带军队回一趟王都。
事实证明,他想对了。
姜郁时有新炼的尸藤,而他也有了神武。
蒙尘万年的上古神兵,终于再度在这尘世闪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