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与其找寻空泛无太大意义的阅读方法,还不如具体地来想阅读的姿势,这才是你真正打开一本书时马上会碰到的。
曼古埃尔的《阅读史》正是这么开始的,全书开始于他搜集来的一堆历史绘图和照片,捕捉的都是正读着书的人们——亚里士多德交叉双腿坐一张垫椅上,书摊在膝盖;诗人维吉尔架一副眼镜,看一本红字印刷的书;圣多明尼克托着下巴坐台阶上;保罗和法兰西丝相拥于树下;两名伊斯兰学生停下脚步翻着带在手边的书;童年的耶稣指着书的左页向庙中长老讲解;美丽的米兰贵妇巴尔比安尼斜倚着,有只小哈巴狗陪伴她;圣杰罗姆读一份小报大小的手抄本,旁边则是倾听的狮子;伊拉斯谟和他的朋友吉尔伯特·卡分享书中一则笑话;一名十七世纪印度诗人跪在夹竹桃花丛间,捻着胡子朗读诗句;另一名韩国僧侣从书架上抽下一片《大藏经》木简虔诚默读;还有全身赤裸的女孩玛丽·马格德林趴在铺了布的一方岩石上忘情的看书;有手握自己小说的狄更斯;有请人朗读的瞎眼博尔赫斯眯眼专注地聆听,还有一名小男生躲进森林中,坐在苍绿的树干上静静念他的书……
曼古埃尔说:“所有这些人都是读者,而他们的姿势,他们的技艺,他们从阅读所获得的乐趣、责任和力量,和我所获得的没有两样。我并不孤独。”
这么多形形色色的阅读姿势,其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在我们选中的“读者之书”《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一开始就有答案,那就是舒适,怎么舒服怎么好。
你看不出来所有的舒适放在一起,会组成多么自由怡然的图像吗?
找个最舒适的姿势,坐着,躺下,缩起身子,或是平躺;仰卧,侧卧,还是俯卧;坐在安乐椅,沙发,摇椅,帆布椅,或是膝垫上;如果有吊床,躺在吊床上;当然,在床头或躺在床上都可以;甚至可以采取瑜伽的姿势,双手着地倒立,如此一来,书自然也得倒着放了。
千万别相信读书只有某一种特定的正确姿势,那是好心但不了解阅读的眼科大夫看法,一如别相信读书只有某一种特定的正确方法,尤其别相信读书就得肃容端坐(除非那就是你最舒适的姿势),因为读书就是读书,你没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别的事,书中有你非得专注才能享受的乐趣,有你非得专注才能捕捉的灵动发见,也一定有你非得专注才能对付的麻烦和困难;更重要的,阅读是长时间的事,而只有舒适才能持久。再说一次,不要贪心想一次做两件事,如果你还想练身体练仪态,等读完书再去健身房跑步举哑铃;如果是要锻炼自己的精神和意志,那也等下雪的冬日找一处瀑布像日本人祈愿时那样光着身子让冰冷的水柱当头浇下。
除非你实在不服气卡尔维诺的书籍分类,努力想再找出另一种书来,那就是,“你假装在读,其实你是在练身体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