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阅读的角度谈记忆,我们可能得先帮“记忆”这个词清洗一下。让它回复干净面貌——记忆,尤其是动词性的记忆,最起码从我们这一代人读书懂事之前就有成为脏名词的倾向,至今犹然。这个动词性的记忆一词,我们通常直接称之为“背诵”,把它和理解对立起来,势不两立。
但事实并不真的是这样子,它们是兄弟,而不是寇仇,而且通常记忆还走在理解前头,是兄长的身份。
背诵,一种强制的、刻意的记忆形式,之所以让阅读者感觉不堪负荷,其实是一次要阅读者做两件事——在背诵之时,一个人不只是扮演读者,而且还是个书籍的印制者、出版者。从书籍(甚至该说文字)被发明出来,到书籍大量印制取得,其间断隔着几千年的漫长时光,在这样书籍的复制、流传、存留极其不便的情况下,阅读者除了享受前人的思维创造成果而外,也得负担书籍保存传递的义务,他得用一己的身体,尤其是大脑中的记忆区,作为书籍的印刷机,尽可能一字不漏不易地背诵下每一整本书。绝大多数状况下,我们思维理解所需要的记忆,并不必要到如此激烈彻底的地步,这超出思维理解的过度记忆部分,其实隶属于出版工业,而不是阅读活动。
一件事大家不假思索地做了几千年,便仪式化了,不容易记得原初的目的,也因此生出了惯性和黏着性,没办法所有人同时说改就改,尽管时移事往老早就不需要这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