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吟眉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仰起头道:“你与你父皇不像吗?太宗皇帝迫使你母妃与青梅竹马分开,强自留在身边,如今你也要这样对我,不许我离开未央宫一步,你本就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留下我?”
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占有欲在作祟,征服感在作乱。
是掠夺,是侵略,是他骨子里带着在上位者的冷血,无法容忍自己的器物被他人染指,想要将人囚在身边疯狂占有。
这一点,危吟眉和他都无比清楚。
谢灼道:“与我父皇根本不像,他自私残酷,冷血无情,由着
谢灼眼底一片漆黑,如同危险的深潭,危吟眉在他眼里看不到自己的倒影,那浓烈的情绪像是要将她给淹没。
她背抵上墙,已是无路可逃。
谢灼眸子凝望着她:“不要将我与我父皇相比。我与他根本就不像。”
谢灼抬起手来,将她下巴捏在手心里把玩,虎口处粗糙的触感滑过她细腻的肌肤,让危吟眉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危吟眉被困在他臂弯之中,扬起头:“谢灼,曾经我以为你是我少女怀春的梦,可现在我知道,我可能爱上了一个虚妄,一个不存在的人,那人根本不是你。”
谢灼手背之上青筋暴起,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危吟眉?”
危吟眉能听出他平淡的语调下隐藏着的惊天波澜,那股子冷戾之气向上浮起,她实在害怕他,却也逼着自己开口:“从你归京后,每一次我与你同房,心中想的都是以前那个少年,可他根本不是你,你制造出的一个假象,或许我从未喜欢过你。”
她的手被用力一掐,吃痛地唤了一声。
危吟眉声音软绵绵,眼里娇怯怯:“放我走吧,我不想再在你身边和你纠缠不清。少帝一死,便让危月送我出宫。”
她在踩着他的底线,已经快将谢灼逼到了愠怒的边缘。
危吟眉眼底蓄泪,方要挣脱,谢灼已经拽着她往外走去,危吟眉用力去推他的手,看到他带着自己去侧殿,一下意识到什么,怎么也不肯去。
谢灼将她打横抱起,往内走去,纱幔翩飞,危吟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扔到了床榻上。
帐幔里的地方是何其狭小,她往里退了一下,便被他握住脚踝,给拽到了床榻边缘。
危吟眉看着他在榻边解腰带,连连摇头,身子瑟缩地往后退,她美丽的面容上闪过慌张,泪珠盈满眼眶,“不要这样。”
谢灼宽阔的肩膀俯下来,危吟眉无处可逃,只能缩在他怀里逼仄的地方,双手推他的胸膛,被他用玉革带绑住皓腕,直接捆在了柱上。
女郎如此忧愁美丽,就像是由世界一切美好物质堆成的曼妙尤物,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美的,眉眼琼鼻是美玉做成的,骨骼身段是宝石制成的、肌肤更像娇艳的花瓣,便是连烛光照在她身上都显得格外迷蒙。
她纤细柔弱,仿佛初春清晨花叶上的露珠,太阳一照,便幻化成了一缕轻烟,彻底消失在人间。
危吟眉眼角渗出许多泪珠,谢灼抚摸她的脸颊,温柔去吻她的眼尾。
他的唇停在她耳际,危吟眉道:“不要唤我眉眉。”
回应她的,是谢灼低沉的嗓音:“为什么不能唤?”
一句句一声声“眉眉”传入她的耳际,他五指滑入她铺散的长发里,找到她被捆住的手掌,与她亲密地十指相扣,青丝只在指尖缠绕。
他唤她:“眉眉、眉眉,我的眉眉。”
他看似话语温柔,实则睚眦必报,报复危吟眉方才说的那一番:“每一次和他在一起同房,想的都是以前那个少年”的话,叫她在这一刻脑海里想的只有他。
危吟眉肌肤红透,眼尾泛红,从小承受的都是大家闺秀的教化,从未像今日这样被羞辱,被他逼着说了许多难以启齿的话,唤他“夫君”,“谢郎”甚至还有唤他的字“雪清哥哥”。
到夜幕四合时,谢灼手搭上危吟眉平坦因为汗珠显得些许湿滑的小腹,轻轻揉了几下:“眉眉,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危吟眉将身子背着他,双目紧阖,眼角残留着泪珠,不想回答他的话。
谢灼将头搁在她颈窝里,指尖拨开她鬓边潮湿的碎发,闻到属于她身上的软绵的香气,燥热的血渐渐平息下来。
他起身下榻,披了一件外衣,去澡间清洗,不久回来,坐在书案后,静静看向帐幔后那一道的窈窕的身影。
榻上少女久久未动,仿若昏睡了过去。
谢灼阖上双目,连日来的困倦涌上心头,也陷入了一场梦境。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好似回到了幼年时。
春日午后,虫鸣聒噪,花影摇晃,谢灼俯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学舍里已无人影。
他环顾偌大的大殿,去寻自己老师的身影,没找到老师,却看到屏风后映出一道朦胧女子美丽的剪影。
母妃侧颜娴静温柔,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光,虽隔了一层纱,却若雾里看花,更显明艳端庄。
她双手拢着身前男人的手,轻声唤:“沈郎。”
谢灼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屏风后母妃与少师的身影,母妃的声音永远这样柔情似水,谢灼能想象到她丹唇逐笑时,明媚面容上浮动柔和的春波。
她被少师拥入怀中,二人耳鬓厮磨,话语亲昵,仿若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情人。
谢灼的心灵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
世人眼中,母妃艳色绝世,宠冠后宫,少女时与天子惊鸿一面,便引得天子倾心,哪怕二人年纪相隔数十载,亦极其恩爱。
谢灼以为母妃也是极爱父皇。
可这一刻,他心中的想法分崩离析开来。
母妃携笑与人走出,看到年少的谢灼立在屏风后,脸上神采霎时落下去,取而代之的尽是慌张。
谢灼上去拉着她的手,道:“母妃,我们回去吧。”
他替母妃隐瞒了她与沈少师的奸情。
在父皇面前,母妃总数眉目含笑,做帝王温柔的解语花,可在父皇走后,母妃的眼里时常蓄满哀愁。
明明窗外满园春色,她俯在窗边,眉目里的春光却在一点点流走。
每到入夜时分,母妃坐在案边,轻轻揭开从前与沈少师的信件,总是以泪洗面。
又过了两三年,母妃怀了身孕。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母亲既欢喜又慌乱,身上再次焕发出生机。
可无人知晓,这个孩子血统不正,并非天子血脉。
一旦东窗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他爱自己的母妃,不忍母妃遭受极刑,替崔昭仪瞒了下来。
然而他也爱自己的父皇——
父皇年轻时戎马沙场,荡平敌寇,一生骁勇盖世,在古往今来的帝王之中也是无双,曾在众人面前称过谢灼:“此子最是类朕。”
谢灼出生时,日光冲天,灼灼若火,驱散黑夜,天子为之取名“灼”,待谢灼长大,提前为他取字为“雪清”,意为“至灼至清,万古长夜,灼而照之”。
太宗皇帝,是曾是动过废太子,再立储君的心思的。
直到九公主五岁那年,风声泄露出去,皇帝终于发现了崔昭仪与沈少师私下里的信件往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崔昭仪当夜于宫中投缳,畏罪自尽。
梦里的血色蔓延,谢灼从梦中惊醒,头疼欲裂,指骨抚了抚额头,良久,眼前的血才慢慢消失。
这些年来,谢灼的内心已经麻木,唯有今夜,彻骨的痛楚再次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的目光落在床幔上女郎的身影上,想起她对自己说的一番话,闭上眼睛,喉结温柔地上下滑动。
再睁开双目,眼里的脆弱已消失殆尽。
“轰隆”,天边滚过一道春雷。
床榻上,危吟眉拢住云被,往里瑟缩。
每一道雷声滚过,她便颤抖一下。
随后她感觉身后被子下陷,谢灼温暖的胸膛靠了上来,将她慢慢搂紧怀里。
“还像以前一样怕雷吗?”他唇贴上她的肩膀,轻声问道。
危吟眉往内躲开,谢灼一只手环绕住她的腰肢,借此来安抚她的情绪。
“最初接近你,的确是带了别的目的。”
谢灼沉默了片刻,终是先低下头与她道歉,“对不起眉眉。”
他说得都是极好听的,可危吟眉心中已疼得麻木。
“我说过了,我从没有喜欢过你,你便是与我道歉,我也不会再接受。”
窗外的雷声滚滚,二人贴得这样近,她被困在他怀里方寸之地,那炽热的怀抱收紧,烫得她浑身发颤。
谢灼高挺的鼻梁嵌入她脖颈间,吻她的下颌,道:“你可以与我提任何别的要求,除了离开。”
或许是因为他心中占有欲占据了上风,又或许是掠夺征服感在心里蔓延,谢灼已经无法容忍她离开。
“过段时日,我送你去长安避避风头,等你与我都冷静了一二,到时候我再接你回来,可以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压抑的哑。
危吟眉没有回答,借着枕头将眼底泪吸干。
谢灼吻她,想只要她乖乖待在身边,他愿意收起身上的一切戾气,甚至她若是喜欢他从前的样子,那他可以假装成那个少年。
只要她别再踩着他的底线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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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灼醒来时,外头天还没有亮,悄然无声。
他动了动身子,臂弯中的美人也睁开了惺忪的双目。
四目无相对,危吟眉落下眼帘,转身背对他。
谢灼知晓是因为自己过于粗暴,才让危吟眉如此抗拒,并未多说什么,径自下榻更衣。
离开前,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午时回来,与你一同用午膳。”
天已放晴,露珠滚下草叶。危吟眉又眯了一会,待日光照进帐中,才懒倦地从被褥里爬出来。
宫女云娥上前来替她更衣,看到她手腕一圈通红破了皮,目光微微诧异。
危吟眉收回双手,轻声道:“无事。”
梳妆得体后,危吟眉走出侧殿,照例到皇帝面前侍药。
病榻之上,少帝咽下她送来一口一口的药汁。
少帝看她眼眶微红,便知她昨夜没能睡好,他二人闹出来的动静,他在内寝殿都听得见。
“想离开……谢灼身边吗?”
少帝毫无征兆地开口,危吟眉将最后一勺汤药送入他口中,站起身来往外走。
少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沙哑又支离破碎:“未央宫下……有密道,你若想离开……那里可以。”
危吟眉转过身来,耳边珰珠轻晃。
少帝目中满是血色,勾了勾唇,颓丧且阴沉,“想知道吗?过来,我可以告诉你密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