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大雨飞扬,浩浩天地犹如沉入了水的汪洋,而在内殿床榻前,这寂静的一小方天地,郎君与女郎动情拥吻。
烛光将一人身影投落在刻有壁画的墙壁上,谢灼勾她的腰,搂她的脖颈,低下头亲吻她的唇瓣。
危吟眉呼吸急跳,仰高脖颈,全然未做好准备,手抵在他心口轻轻推了一下。对方直接压来,叫她退无可退,背抵上冰冷的檀木,仰起头来接受他的唇。
滚烫的呼吸,勾缠的十指,缠绵的亲吻。
危吟眉颈间软得发麻,无论怎么反抗,也逃避不开他的吻。
那一瞬间感觉窒息,濒临死亡。
她柔顺的裙尾落在他玄袍之上,他的大掌把住她的腰肢,抚摸腰上的绸缎,光滑柔亮的月白色裙裾,被生生攥出了许多皱痕。
一人吻得难舍难分。
许久之后,谢灼才松开了她的唇。
危吟眉喘息着,眼里水光潋滟,犹如凋敝的娇花,哀哀倒在他臂弯中。
四目相对,唇舌之间犹然残存着对方唇瓣上的香气。
这一刻,窗外雨声都好似都小了下去,安静到能听到双方砰砰的心跳声。
谢灼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一只手抚摸她的面颊,眼里流淌温柔光亮。
危吟眉看出他眼中的意思,是问:要继续吗?
冷风袭来,一侧的窗户哗啦一声打开,大片的雨洒入室内,危吟眉铺散在身侧的裙裾也被雨打湿了一片。
谢灼的长睫上都沾上了水珠,与她亲昵地鼻梁相蹭。
危吟眉知晓,他似是极爱这种刺激感,越是禁忌,越能激得他血管之中的血液沸腾。
危吟眉纤长的五指抚上他的面颊,红唇微张:“想来吻我便吻我吧。”
她双手搂抱住他的脑袋,倾身将自己送到他怀中,他凝望她水眸,半晌吻上了她的泪。
这细微的一个动作,令危吟眉双肩窜上一股麻意。
危吟眉转头望向病榻之上的少帝,见他喘着粗气,目光憎恶。
危吟眉抱着谢灼的手臂不由收紧,轻声道:“去外殿,那里还有一张床榻。”
这话是何意不言而喻。
少帝脸色憋得青紫,张了张唇,发出支离破碎的几个字节。
谢灼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来,危吟眉和他一路亲吻一路往里走,身影叠映在一起,留下一地衣袍随风散乱开。
鬓发乱,口脂散,珠钗落。
危吟眉深陷云被之中,看着谢灼上了榻。帐子随风飘扬,金色的绡帐撩起又垂下,光亮明明灭灭。
——雨声哗啦啦冲刷着窗户,行宫沉浸在一片迷蒙的水雾之中。
少帝如卧在床榻上,不断有雨水入窗打在他身上,水珠跳跃飞溅。
他浑身出冷汗,僵如死木。
何为生不如死,何为生不如死,谢启今日是头一回意识到了。
这间雕梁画栋的大殿,何其的宽敞,只要有一点声音便能激起巨大的回音。
那一人是如何亲吻,又是如何搂搂抱抱,所有动静全都跳跃入他的耳中,他眼前也随之浮现起了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宝床的四角纱帐,悉数垂挂铃佩。这一刻,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伴随悠悠的更漏声到达少帝耳畔。
铃佩摇晃,吟哦婉转,铃铛声时而轻,时而重,时而缓,时而急,如刀割落在少帝身上。
他全身疼痛,胸肺被火灼烧得疼痛,似在经历凌迟之刑。
谢启弓起腰背,身子才离开床榻又轰然倒下,榻板发出沉闷一声。
前后几次起身都枉然,瞬间的疼痛,让他喘不上气来。
他眼前走马观花浮现许多景象,始终想不明白他一人究竟是何时勾结上的?是在猎场里,两人帐子紧挨着的时候?还是在皇宫之中,自己将她废了之后?亦或是更早,自己将危吟眉几次三番送到谢灼手里时?
他预估错了一切,谢灼说对危吟眉没有感情,他就信以为真以为真的没有了,殊不知此人最擅长伪装。
可到头来,危吟眉柔弱的外表,竟然也都是欺骗?
少帝眼中掠过狠色,愤恨骂道:此女最蛇蝎,最狡黠,最是狠毒……
可危吟眉能听到他的心声吗?
听不到了,回应少帝的只有那一阵一阵清脆的佩铃声。
“谢郎。”她软哝的嗓音传来,因着呼吸不稳,显得颤颤巍巍,却也实在惹人怜爱。
她有过这么唤谢启吗?有过主动投怀送抱,主动宽衣解带,含羞勾引过他吗?
谢启见过无数回她朱环翠绕的模样,永远端庄优雅,是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却一次也没见过她朝自己露出真诚清浅的笑意的模样。
没有。一次也没有过。
她从未爱过自己。
那声“谢郎”再次传来时,谢启心如刀割,身子痛苦得抽搐起来。
雨水肆虐滂沱,恰如洪水在天上滚动,山涧里莺声缭乱回荡。
——
金色的帷帐翩飞,危吟眉长发凌乱潮湿地贴在红唇边,靡丽的红唇与赛霜欺雪的肌肤对比,红愈红,白愈白,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恰如春中海棠,自带一股慵懒的意味,一时迷乱人眼。
谢灼眼尾泛红,注视着她。
危吟眉不喜这时与他对视,他的双眸总是亮如星辰,能洞穿她的发肤看穿她一切,便索性闭上了眼睛。她只觉身如不系舟,飘荡在汪洋之中,浮浮沉沉,不知去往何方,想要离开却忍不住沉沦。
她眼底滑下清泪,压抑的委屈涌出,便听见男子轻叹了一声,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的眼尾。
是温柔至极的那种吻,温热的唇瓣流淌过她的眼角,像是要将她眼里的泪都吻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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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吟眉睁开眼,攀住他的肩膀。
那吻细细密密,拂过她的眼尾,痒痒的又擦过眼睫,她心尖细缝上也好似有温水灌过,温溢得满满当当。
危吟眉唇角轻轻翘起,眼里含泪望着他,而后像是回应他对她的安抚,唇落在他的喉结上。
谢灼搭在枕边的手骤然握紧。
他看着她的委屈,知晓她为何而哭。
她的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好,这一刻全然将他当做了寄托,寄希望他能拉她出深渊。
谢灼眼前就浮现起不久之前,她跪在自己丈夫榻前,声气哽咽地说,当初她宁愿日随着他去北地。
就算被圈禁,路上历经磨难,她只要跟着他。
当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他确实心中涌现有些许怜惜。
再看着那样柔弱的她,被逼到绝境之后,狠毒地反击报复,他脑海中流过水流一般的记忆,恍惚间看起了多年前那个自己,也是这样被踩入泥潭后,开始一步步摸爬滚打起来。
天道没有给他们龟缩的机会。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她被他调.教得极好,近来行事都沾染上了几分他的风格。
他真的极爱她这副样子。
谢灼指尖轻抚她苔纸般鲜嫩的肌肤,犹如在抚摸一只上好的温润瓷器。
他知晓她是被强娶入宫,从没有因此怪罪过她,最初回京时对她不冷不热,也是觉得身份悬殊,没有必要牵扯不清。
可现在,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有一点他能确信,最后在这场情爱中深陷不能自拔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
行宫依山而居,山涧中云与雨交缠。乌云缭绕,皎洁的月亮堕入云层,渐渐又坠入湖水之中。
整个世界宛如一片湖泊。
危吟眉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只觉帐内也全下了雨,淅淅沥沥全都是水。
一番**收势。飘飞的帐幔渐渐落了下来。
危吟眉转身面向床内,捞过被褥盖住脖颈。
谢灼去清洗完回来,上榻后见她望着自己掌心微微出神,知晓她是尚未从自己给少帝下毒的事中回神。
谢灼她刚认识那会,送给她一只猫儿,那猫儿是他在来时路上捡的,满身血口,奄奄一息,可怜得很,他想救就救了,满不在乎地送给她,危吟眉却将那猫当成了至宝呵护在怀里。
她小心翼翼给它上药,耐心温柔地将它呵护,更将自己的饭食匀给猫儿。
明明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寄人篱下,身世飘零,冬日穿不暖也吃不饱。
她从小便温柔而善良,心思柔软且细腻。
今日一事打破了她心里的底线,所以她才会在下了毒后,战栗害怕,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谢灼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危吟眉转过身来,琼鼻哭得通红。
危吟眉久久凝望着他。
眼前的男人,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俊朗少年的面庞渐渐重合。
危吟眉下意识揽过了他的脖颈,紧紧环绕住他的腰身。
经年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她内心深处最喜欢的还是那个少年。
那时她一无所有,谢灼却喜欢她。
在她无助孤苦的光阴中,他就像一束炽热明丽的光照进来,为她驱散所有的黑暗。
所以无论现在的他变成何样,她仍旧喜欢他。
只要他曾经是那个少年。
危吟眉依赖似的钻进他怀里,将脸埋在衣襟里,谢灼手抚上她的脑袋,过了会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还有力气起来吗?我们回去。”
危吟眉手臂酸疼,使不上力气,摇了摇头,让谢灼帮她穿衣服。
谢灼盯了她好一会,竟然也慢慢蹲下身,将地上裙裾捡起来帮她穿衣。
这位外人眼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此刻正在半蹲跪在皇后面前,虔诚地帮昔日旧情人更衣,若是殿中这一幕传出去,只怕也是令人悚然且不可思议。
在谢灼帮危吟眉穿鞋时,危吟眉忽温温柔柔道:“那日危月为何会在信件里唤殿下七叔?”
谢灼的手微微一顿。
“危月的字迹我认得,那封信是他写的,错不了,哪怕只是匆匆一眼我也看出来了。既如此他为何会在信里唤你七叔?”
谢灼道:“你不也唤我七叔?”
危吟眉愣了愣,这根本不一样。她唤七叔是因为谢灼是自己夫君的叔叔。可危月为何也这样唤?
谢灼随口敷衍:“他跟着你唤的。”
危吟眉预感极少出错,握住他的袖子,轻声问:“你与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谢灼确实有事瞒着她。
事关他三兄被幽禁后留下的遗孤,那个孩子怎么会活下来,又怎么藏进危家,阴差阳错作了她的弟弟。
他也没打算瞒一辈子。
谢灼轻轻抚摸她的脑袋。
一灯如豆。少女坐在光下,浓发垂腰,缱绻温柔,望向他眼里浮动着晶莹笑意,这一刻,他觉得其实自己也是有些喜欢她的。
谢灼起身道:“危月就在外面,我去唤他进来与你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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