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景象不过一晃而过,很快危吟眉手撑在马脊背之上,坐直了腰身,鬓发之上步摇轻晃。
女儿家身上特有的香气弥漫在周身,谢灼不用低头都能闻到她发梢间的香气,唇贴着她发:“下次换淡一点的香。”
太过浓郁的香气,就像丝丝缕缕的蛛网,会慢慢缠绕上他的身子,一经沾染便再难除去。
昨夜谢灼在她帐子里总共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回去后衣襟、手掌、乃至身上,全都沾染了她的香。
哪怕他沐浴一番,换了一身衣物,又经过一夜,到今日早上他与臣子议事,旁人靠近他身边,还诧异地问他身上的兰香从何而来。
那香气馥郁妖娆,一闻便是女人的。
谢灼放柔了语调:“娘娘听到了吗?”
危吟眉转头:“摄政王在床上时,明明要我用更浓一点的香。”
谢灼想,她也知晓是在床上。男人在床上和在床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物种。
“那时说浓一点,是想叫娘娘让我提一点兴致,平日里你薰淡一点的,否则沾染到我身上容易被人发现。”
危吟眉抬起自己的手腕,轻嗅了一下:“等回去我换用木芙蓉熏衣。”
谢灼踩了下马镫,白马迈开四蹄,往前走去。
危吟眉始料未及,身子摇晃,身后人伸出手臂拦腰抱住她。
马鞍给一人坐刚刚好,如今多了一个她,便显得狭窄而逼仄。危吟眉坐得不舒服,马儿又故意上下摇动,几番颠簸,仿佛存心要将危吟眉颠下去。
谢灼手按在马脊背上,感受马儿起伏的脊柱,指尖用力,马儿朝天嘶鸣一声。
此马是大宛进贡来的天马,生长于西域恶劣的荒原,天性顽劣,难以驯服。
谢灼手臂禁锢着怀中人,道:“身子尽量贴着我,不要乱动,这汗血宝马不太听话。”
危吟眉照做,腰臀往后靠,刚好抵上他腰间佩戴的冰冷匕首。
二人继续策马往丛林深处行去,危吟眉被马儿颠来颠去,发间的簪环也来回晃动,身子骨都快散架,她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吭一声,只用明眸望着前方的树林。
谢灼一只手挽着缰绳,看她忍得极其辛苦,道:“坐上来吗?”
他拍拍自己的腿,危吟眉垂下眼眸,看着他的动作,提起腰身,坐到他的腿上。
红艳的骑裙,顺着纤柔的楚腰往下,勾勒一道迤逦的曲线,与身后玄袍贴得没有一丝缝隙。
谢灼压低下身,从箭筒内里抽出一只羽箭,危吟眉被他身上的玉佩硌了一下,烟眉轻蹙,唇瓣溢出细碎的一声。
可男人显然并未察觉到她的不适,腰身挺直,展臂搭弓射箭,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动作间尽是英姿勃发。
危吟眉尚未看得清他的动作,“嗖”的一声,草丛中一只野兔已应声倒地。
谢灼将雕弓递给她,握着危吟眉的手,再次搭弓起箭。
“将身子重心压低一点,腰身挺直一点。”他道。
危吟眉认真倾听他的教导,尽量忽略身上的不适,一只眼睛紧闭,睁着另一只眼睛去搜寻丛林间的猎物,在看到草叶簌簌摇动时,指尖突然一松。
箭离弦射出,空气震动,插入远方草丛之中,回响“铮”的一声。
谢灼带她策马过去,见一只狍子倒在了草丛之中。
危吟眉唇角浮起笑意,扭过头来,发间珍珠玉石一下甩在谢灼面上。
危吟眉见他脸上被打出了一道红痕,赶紧道:“抱歉。”
谢灼抬手触摸面颊,看她笑靥迎着明媚的春光舒展,倒也并未多说什么,道:“自己搭弓试试。”
危吟眉“嗯”了一声,手撑着马,往上坐了坐,身子重量便全压到郎君身上。
女郎力气虽小,但准头不赖,偶尔近距离搭箭,也能射中草丛间几个行动缓慢的猎物。
二人共乘一骑,行走在林间,危吟眉生怕自己学得太慢叫他不满,认真地练习。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烈阳越发炽热,危吟眉额间渗出香汗,练习了这么久,臂膀也一阵一阵酸疼。
胯.下的马儿暴躁不安,来回甩动马尾。
谢灼扯住马缰,抱住她晃动的身子:“它渴了,再练几只箭,我们便去湖边饮水。”
危吟眉点点头,然而她想好好练箭,马儿却不准许,来回地颠簸,她的箭也失了准头,一连射了好几发,都只没入泥土之中。
她反复地调整坐姿,再一次弯身,去箭筒里去取弓箭,抬起了腰肢,裙裾随风飘扬。
谢灼目光垂落在腰身上,一下定住,眼前浮现起了她上马时的那一幕。
春日的阳光炽艳,野花暗香飘动。
马儿漫步往前奔驰,危吟眉正要起身,谢灼搭在她身前的手移到身后,徐徐滑下,危吟眉一僵,握在手心之中的羽箭“啪嗒”一声,掉落在花丛之中。
马蹄践踏过花丛,留下一地破落的草叶,马蹄快速往前奔驰去。
谢灼的掌心温和,危吟眉过了好一会,才坐直身子,转头看向他。
谢灼问:“怎么了?”
她美眸瞪圆,盯着他,好一会摇摇头道了一句“没什么”,谢灼见像把话压了下去,懒洋洋追问:“怎么了?”
危吟眉的手被他把玩,指甲快掐进掌心之中,觉他明知故问,就是不肯说。
密林的出口种植了山茶花,谢灼出林子时抬手摘下来一朵,簪到她耳后。
危吟眉发间的山花轻颤,有几朵洒落在裙面之上。
到了小溪边,马儿低头饮水,谢灼站在马边,顺着马儿的毛发。危吟眉则跑到上游掬了捧水,去清洗面上的汗珠。
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四周丛林,犹如青翠欲滴的宝石。
湖面倒映出一张女郎的面庞,危吟眉望着湖面上的自己,想起方才谢灼的手沿着她的腰一点点往下……她心尖一片颤抖,忽然一旁丛林中传来窸窣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
“萧郎,我们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吧?”
说话的是一个女声。
危吟眉循声朝林子望去,有一男一女模糊的身影倒在草丛之中,一旁堆叠放着二人的鞋履衣袍。
她隐觉不妙,又听了一会。
“你放心,这里偏僻得很,不会叫人发现的,你既然将身子给了我,我便会好好待你,待春狩大典一结束,我便让家父去你府上提亲。”
“好啊,萧郎可莫要诓骗我。”
危吟眉吓了一跳,连忙从湖畔边起身。
谢灼见她提着水壶小跑回来,问:“怎么了?”
危吟眉解释都没解释一下,拉着谢灼的手腕就往林子里躲。
他二人离开湖畔边,很快那萧郎也与女郎从草丛间爬了起来,二人嬉嬉闹闹,搂搂抱抱,走到小溪边清洗身子。
谢灼朝外看了一眼:“是对野鸳鸯。”
危吟眉背抵在树上:“等他们走了,我们也离开。”
若叫外人发现摄政王与皇后在猎场中相处亲密,后果不堪设想。何况他二人本就与幽会无异。
这话说完,林口传来了说话声。
脚步声萦绕在远处,危吟眉心怦怦,和谢灼躲在两棵参天大树的细缝之间,借着外面攀援的杂草作遮掩。
狭窄的空间里,二人亲密相贴。
危吟眉屏住呼吸,将头埋在他肩膀上
春日一道刺眼阳光,从树叶的细缝间筛落,在二人周身投下光晕。
他的身子修长高大,衣袍上带着阳光的温度,罩在她纤柔身上,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住。
危吟眉感觉有些热,鼻尖沁出一丝细汗,闻到他衣襟间香气,来自他的温热呼吸洒满她面颊。
郎君面上树影斑驳,眼睫被光镀上一层昳丽的金色,双瞳如同两粒灿亮的宝石。
危吟眉心忽然被烫了一下,依稀记起,也是这样一个春日——
那时谢灼还是七皇子,先帝举办的春狩大典,危吟眉随着裴家来到上林苑。
二人从前做过最大胆的事也不过是牵手,那日他却不知怎么与她溜到树林之中。
滚烫的呼吸、相触的鼻梁。
他将她抵在树干之上,捧起她的脸颊,言笑晏晏,满眼都是她,说着青涩的情话。
危吟眉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颈,二人的唇瓣若即若离,几次快要贴上,又在最后被理智拉回。
那日的最后,她与他到底没有吻上,她与他就像背德溜出来一对不被世俗容纳的情人,身份悬殊,家世落差巨大。
可他却说喜欢她。
那她又怎么舍得不去回应他的情意?
她发间的珠花摇晃,心被春风吹得摇荡。
危吟眉望着郎君近在咫尺的薄唇,忽拉住他袖摆。
谢灼望向她,视线从上而下,扫过她的鬓发、双眸、鼻梁最后落在她唇瓣上。
危吟眉红唇如焰,唇珠饱满而红润,唇角轻轻上扬,色泽清透仿佛浸透饱满汁水的蜜桃,每每从那唇瓣中溢出的声音都如她的人一般,柔弱无骨,一掐全是水,诱人至极。
谢灼手挑起她的下巴,危吟眉的五指轻轻扣入他的指尖,十指相扣。
这树干之间过于狭小的空间,让二人之间温度慢慢升起,呼吸被艳阳灼烧得滚烫,而她曼妙的身段紧贴着他劲瘦的腰身。
谢灼也承认,她确实生得格外柔弱,妩媚且柔娆,眼里总是噙着水光,叫人忍不住用掌心怜爱地抚摸她的面颊。
他的嗓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危吟眉对上了他幽暗深邃的双眸。
像极了,他在建章宫里在愉情香作用下动情发狠的样子。
危吟眉指尖颤抖,要从他掌中脱身,被他一把拉回了身前。
谢灼手触上他鬓边的碎发,轻声问:“想像他们一样吗?”
危吟眉仰头,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想:“什么?”
谢灼喉结滑动:“我的意思是,要在这里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