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回房的时候萧瑾瑜还在沉沉地睡着,呼吸平稳均匀,眉心舒展,细密的睫毛静静垂着,安稳好看得像幅画一样。
楚楚抱着枕头被子,从床尾悄悄地爬上来,轻手轻脚地摆好枕头,铺好被子,脱了外衣叠好放在枕头边儿上,小心翼翼地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她本来是想跟王爷睡在一个被窝里的,可王爷现在正病着,万一自己半夜抢了王爷的被子,害他着凉就坏了。
灯亮着,楚楚一时睡不着,就凑到萧瑾瑜边上,趴在他身边,两只小手交叠垫着下巴颏,目不转睛地看他。
王爷长得好看,脾气好,心眼儿也好,还会断案子,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人,越看就越喜欢。
王爷还亲口承认了,他喜欢她,最喜欢她。
她就快给最喜欢她的人当娘子了,越想越高兴,高兴得都要笑出声来啦。
往后一定得把王爷照顾得好好的,给他把病都养好,再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谁都不能欺负他……
要是……
王爷真是六扇门的老大就更好啦……
楚楚一边笑一边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睡梦里听见好像有人在叫她,好像是王爷的声音,好像还带有忍痛的轻哼声,好像就在耳边……
“王爷……”
看见楚楚睡眼惺忪地抬起小脑袋来,萧瑾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苦笑,“楚楚……能帮我拿瓶药吗……”
楚楚这才醒过盹儿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萧瑾瑜,看他又是脸色煞白,满额细汗,立马紧张起来,“王爷,你又怎么啦?”
萧瑾瑜忍痛忍得有点气喘,“老毛病,没事……吃点药就好……”
“我这就给你拿!”
“谢谢……”
楚楚跑到装药的大箱子里翻出萧瑾瑜点名要的那一瓶,倒出两颗药丸小心地喂到他嘴里,萧瑾瑜把药吞下去,又认真地向楚楚道了一次谢。
楚楚有点儿怀疑地看看手里的小药瓶,“光吃这个就行啦?”
“嗯……不必管我了,你睡吧……”
要不是被骨节里持续不断还愈演愈烈的疼痛熬得受不了了,要不是身上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他根本就不愿意叫醒她,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睡着了还带着笑,肯定睡得特别香甜,还梦到了特别美好的东西……
楚楚把药瓶放回药箱里,回来给他擦了擦汗,上床趴回他身边,看他还是紧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喘息,突然想起来,“呀!王爷,你是不是风湿犯了呀?”
萧瑾瑜一怔,吃力地扭过头来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啦!你在冰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关节全都肿了,拿手轻轻碰一下你都疼得发抖,我给你拿药酒揉了三天才消下去,还以为你已经不疼了呢……你等等,我再拿药酒给你揉揉!”
萧瑾瑜一个“不”字还没说出来,楚楚已经跳下床去了。
这毛病已经在他身上安营扎寨三年了,他当然知道揉药酒比吃任何药都管用得多,可他这毛病是硬生生在冰水里泡出来的,全身没有一个骨节是好的,要揉起来就是从肩膀到脚趾……
他昏迷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这样醒着……
楚楚抱着药酒跑回来,把屋里的两个炭盆都挪到床边,爬上床就要掀裹在萧瑾瑜身上的被子,萧瑾瑜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要命的事,“等等……”
“怎么啦?”
萧瑾瑜脸上微微泛红,“我……我没穿衣服……”
“正好,不用给你脱衣服啦!”楚楚得意地一笑,“我就说这样方便吧!”
“……”
楚楚把他身上的被子揭开,半扶半抱地帮他翻了个身。萧瑾瑜身子一动就疼得直打颤,不过就是仰躺换成俯卧,已经把他疼出了一身冷汗。
“王爷,你再忍忍,我给你揉揉就好啦。”
“嗯……”
楚楚从他的肩膀开始慢慢揉,边揉边跟他说话,“王爷,你的风湿病是一生下来就有的吗?”
萧瑾瑜漫不经心地答着,“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染的啊?”
“三年前了……”
“那还不太久,以后我多给你揉揉,能控制住。”
“嗯……”
“那……你的腿,是因为风湿病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
“不记得了……”
“啊?”
“太小了,不记得……大夫说是摔的……摔伤我的宫女早就被处死了……”
楚楚心疼地揉着萧瑾瑜瘦得见骨的脊背,“该死!”
“辕刑死的……”
“啥是辕刑呀?”
“五马分尸……”
楚楚好一阵子没说话,半晌咬了咬牙,“那也不可怜,谁让她摔伤你的……”
“不记得了……兴许是我小时候不听话……”
“才不是呢!你最听话了!”
“……”
楚楚停下来又往手心里倒了点儿药酒,再揉的时候明显更温柔更仔细了,“王爷,你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最受苦的就是腰啦,瞧你腰上僵的,肯定疼坏了吧,怎么不早点把我叫起来呀……”
萧瑾瑜本来已经在这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按中放松下来,昏昏欲睡了,突然被楚楚在腰上一揉,身子一下子绷紧了。
腰部确实是他身上极脆弱也是极敏感的地方,楚楚一双热乎乎软绵绵的小手在他腰上规律地揉捏着,每一下都让他整个身子微微发颤。
楚楚停了停,小心地问,“王爷,我弄疼你啦?”
“没……没有……”
萧瑾瑜说的是实话,让他发颤的不是疼痛,而是一股股的炙热,从那双小手传到他的皮肤上,从脆弱的腰背窜入,蛮横地冲撞着他死气沉沉的身体,迅速燃烧着他的意识。身体变化之快把萧瑾瑜自己都吓了一跳,知道腰上敏感,可从没敏感成这样,她不过在帮他揉药酒而已……
“楚楚……嗯……你别……”
楚楚正揉得认真,完全没意识到这人有什么不对劲儿,“我揉的不舒服吗?”
萧瑾瑜的脸皮厚度实在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一张红透了的脸埋在枕头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腿疼……疼得很……帮我揉腿吧……”
楚楚见鬼了似的一下子把眼睛睁得溜圆,“王爷,你的腿有感觉呀!”
萧瑾瑜摇头,要是能有正常感觉,哪还敢让她去揉,“只会疼……在骨头里……”
“好,我这就给你揉!”
萧瑾瑜也不知道昨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记忆是楚楚扶他翻身仰躺过来,然后开始给他揉腿。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边空着,两床被子都盖在他身上。
萧瑾瑜试着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还是没力气,但已经不疼了。
昨天一整天都像是做梦似的……
萧瑾瑜睡意未消,楚楚就跑了进来,手里抱着个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支艳红的梅花,进门看见萧瑾瑜醒了,就直接抱着花瓶跑到了床前。
“王爷,你醒啦!”
“嗯……”萧瑾瑜看着瓶里的花,“哪里来的?”
“就在季府的花园里摘的,湖边上有一片梅花树呢,这两天天气好,全都开啦!我问过季府里管花园的丫鬟啦,她说能摘,我才摘的。”说着把花往萧瑾瑜面前一送,“王爷你看,好看吧?”
萧瑾瑜轻笑,“好看……帮我更衣吧。”
“更衣干嘛呀,你得躺着休息!”
“躺着难受,我想出去看看花,晒晒太阳……”
“我知道在哪儿,我陪你一块儿去!”
“好。”
楚楚搁下花瓶去翻衣橱,“王爷,你想穿哪身衣服呀?”
“白的就好。”
“王爷,你的衣服除了官服都是白的呀。”
“是吗……”
他自己都没发现。
“是呢!你最喜欢白色呀?”
“不是……”
“那你的衣服怎么都是白色的呀?”
“可能……因为我总去有丧事的地方。”
楚楚推着萧瑾瑜一路慢慢走到花园,一转弯刚看见那片红梅,也看见梅树底下有人举起把斧头,眨眼就要往梅树上挥了。
“别砍!”
楚楚喊了一声就撒腿奔了过去,萧瑾瑜想拦已经晚了,就见楚楚冲过去张手拦在人树之间,“不许砍!”
丫鬟刚要挥下斧头,眼前凭空窜出个大活人,吓了一跳,一下把斧头扔了。
“扑通”一声,斧头正落到丫鬟身后的湖里。
丫鬟定睛看清这突然窜出来的人正是刚才来折花的王妃娘娘,慌地一跪,“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你砍它干嘛呀!”
“娘娘息怒……管家吩咐要砍的,说是为夫人办丧事,府上不能看见红色的,奴婢也没办法……”
楚楚气得正要骂人,突然听到木轮缓缓碾地的声响,突然想起来刚才一急就把萧瑾瑜扔到了一边儿,赶忙转头看过去,萧瑾瑜正推着轮椅往这边来,小路不平,他推得很是吃力。
楚楚赶紧跑过去,小脸一红,“她……她要砍树。”
萧瑾瑜冷脸看着她,一想到刚才那幕萧瑾瑜就脊背冰凉,这丫头就那么莽莽撞撞地往前冲,还拿自己的身子挡,万一丫鬟手快一点……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
“要树就不要命了?”
楚楚急得抓起他的手,“王爷你别生气,我没说不要你!”
萧瑾瑜一噎,顿时没脾气了。
她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丫鬟这才看见萧瑾瑜,赶紧跪到这边儿来,“奴婢拜见安王爷!”
楚楚往萧瑾瑜面前一挡,气鼓鼓地道,“你拜王爷也不行!就是不能砍!”
萧瑾瑜哭笑不得地伸手把这人肉屏风从眼前拽到身边,才看见跪在地上直打颤的丫鬟,“树是管家让砍的?”
“回王爷,正是……”
“听我的,先留着吧……让管家来跟我说。”
丫鬟还没应声,楚楚就忍不住跳了出来,“谁不听王爷的话,王爷就打谁的屁股!”
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回头正对上萧瑾瑜的一张冷脸。
萧瑾瑜脸色微黑地重新把她扯回身边,低头看向丫鬟,“起来说话吧……”
“谢王爷!”
萧瑾瑜慢慢扫过周围景致,虽已到隆冬,还是满目生机,连湖里的水都没冻上,“这园子可是你打理的?”
“回王爷,正是……奴婢的活儿就是收拾这个园子。”
萧瑾瑜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下湖边的一栋小楼,“季大人和夫人的住处就在这儿……你可留意过,夫人回娘家前有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