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佟四走过来的时候,嘴里鼓鼓囊囊的,看见孙兰莺,他还捂住嘴巴,使劲往下咽。

脸红脖子粗,末了还捂嘴咳了半响。

本来孙兰莺没注意到他,这下想不注意也难了,侧头看过来,轻笑道:“吃什么这么急?”

“没、没什么,”佟四神情略显不自然。

正值午后,孙兰莺午睡起来无事做,便挑些豆子,打算发豆芽炒菜吃。

她和小八坐在桌子旁,小八正一颗颗挑的认真。黄豆小小一颗,小八盯着看时间久了,总觉得有点对眼。

见他揉眼睛,孙兰莺笑着道:“有便宜法子。”

说着取了一根木棍一块板子,在桌子上支棱起一个小斜面,随手抓了一把黄豆从上面撒下来,就见大多数黄豆很快滚到底步被孙兰莺接住,剩下的那些则是任由掉在地上。

“饱满无虫蛀的黄豆滚的快,剩下的则是坏豆。”她说着,弯腰要捡豆子。

小八快她一步,将豆子捡起来,定睛一看,果然都是不好的豆子。

树荫下凉爽,可着实到了夏季最热的时候,就算一动不动坐着,没一会就出了一身薄汗,手上也黏腻腻的,抓豆子时候黏糊的难受。

“我打算卖糕点和饮子,你觉得成吗?”孙兰莺问佟四。

刚松口气的佟四疑惑的啊了一声,想到方才在房里凌六郎说的话,于是他顺势道:“郎君说,一切全凭娘子做主。”

孙兰莺挑豆子的动作一顿。

大朗不是说他自去掂量,不用她插手的吗?怎么现在变成她做主了?

思忱片刻,孙兰莺觉得或许大朗有旁的事情要忙。

能与未婚夫共同谋划未来,孙兰莺心里是欢愉的,面上展露笑意,眸含秋水,盛颜仙姿。

晚上临睡前,她都在想,她和大朗算是白手起家,那要做些什么好呢?糕点和饮子自然合适,但两个人还可以做些旁的,最好是头一天做好,第二日就能卖的吃食。

白日里也劳累,躺床上没一会便睡着。

庭院静静,凌六郎从房里走出来,今夜值守的乃是小八和另外一个人,小声的喊了声郎君。

凌六郎颔首,就站在院子里,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约莫站了两刻钟,他才转身回房,房间里的光亮消散。

“小八,你说郎君要干什么啊?”

小八压低了声音:“我哪里知道啊。”

他们听凌六郎的调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人又嘿嘿笑道:“这件事一了,郎君大抵就能升官了。”

小八不吭声。

他想,当时怎么不是他去开门,被孙小娘子误认呢?如果是他的话,或许,他可以一辈子当赵大朗。

……

青木寨守寨的几个贼首被一把火烧死了,剩下的小喽喽们嘴里又问不出什么。

凌六郎想了很多天,一直觉得,那批被打劫走的国库银两,或许就在这座山上。

所以日夜都派人查探,想要找到那些钱。

他们一共就十几个人,来回轮班。白日里还要陪着孙兰莺种菜,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浸透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孙兰莺感谢他们帮忙,便调着法子做吃食。

这些人半点怨言都没有,还都跃跃欲试,说可以再开出一片土地。

“这些就够用了,何况时间紧,就算开出来,到时候也来不及种菜。”

之前种下的一批已经发芽,孙兰莺悉心照料,总觉得自己的日子像是这些破土而出的嫩芽一般,拥有美好的未来。

大朗为人虽然沉默寡言,但对她多有体恤,刚到山寨时觉得拘谨,如今如鱼得水,日子比之前过的快活。

而且现在他们就要一起挣钱了,孙兰莺想,等到成亲之后便要开始,如今先都谋划妥当才是。

她不止做吃食挣钱,其实也是喜欢这个过程。

看着手里的面团搓扁揉圆,心情舒畅。放在一旁醒面,她再次净手,拿过一个小碗,加入小八帮忙捣碎的花瓣,放了一大勺花蜜,搅拌均匀。

花瓣气味香甜,小八忍不住嗅了嗅,问道:“小娘子,要做什么好吃的?”

“想做糕点,你吃过红豆糕吗?就是把红豆换成花瓣。”

孙兰莺手下麻利,嘴里解释道:“我见山上不少花儿,枯萎就浪费了,不若吃进我们肚子里。”

她选的都是能吃的,那些瞧着好看叫不出名字的花不敢碰。

早上做好后,本来还要做些饮子的。孙兰莺想多研制一些方子,毕竟卖饮子的小摊不少,他们味道更好才能赚钱。

但没想到厨房里没有她需要的材料,便和小八提了一嘴,说想要下山去买。

小八面色变了又变,吞吞吐吐道:“不如……小娘子说需要什么,我下山帮你买。”

张全和张武也凑过来:“是啊小娘子,现在外面日头烤的人发晕,不如我们去,免得小娘子辛苦。”

孙兰莺莞尔一笑,解释道:“材料特殊,怕你们买错了,还是我过去挑一挑为好,而且我还要买些旁的东西。”

算算日子,还有约莫十天就要成亲,她得给自己置办些东西。

张全反应快,立刻说道:“那我去和郎君说一声,让佟四陪着娘子去。”

“也好。”

张全快去快回,后头却空无一人。孙兰莺不解道:“他不肯去吗?”

她全身心都在寻思食材的事情,没注意到张全面色奇怪。

“不是,佟四派出去办事了,郎君说,说他亲自陪娘子去。”

孙兰莺腾的红了脸,垂下眼帘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看见自己衣服上蹭了脏东西,便要回去换衣服。

小八看着她喜气洋洋的离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

在屋子里挑了好一会,孙兰莺越看越泄气。

这些年为父亲治病,她几乎没买过新衣裳,穿的都是陈年旧衣。以前没觉得怎么样,孙兰莺也不会和旁的小娘子攀比。

可现在要同大朗一起下山,一想到走在他身侧,她穿着这样的衣裳,就不免觉得惭愧。

不是对旁人,只是对她自己。

如今父亲不在了,她要对自己更好。孙兰莺下定决心,拿出自己的小荷包,打算扯块布料回来做衣裳。

“大朗,等很久了吗?”

孙兰莺出来时候,凌六郎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听见声音后凌六郎回过头,就见门口站着的穿着桃粉衣裳的小娘子。

或许年头有些久,衣裳的粉色有些灰扑扑,她拘谨地抓着裙摆,面带忐忑。

“是不合适吗?”她问。

凭心而论,孙兰莺是个貌美的小娘子。或许她不如旁的小娘子丰腴,过分纤细了些,但气质清雅,宛若空谷幽兰。

杏眼明仁,桃花玉面。

凌六郎收回视线,只说了句:“走吧,早去早归。”

为了方便做生意,她已经许久不穿这般艳丽的颜色。这件衣裙还是十六岁那年生辰,父亲送她的。

在房间里还重新梳了发,明明很简单很轻松的事情,孙兰莺却忙出了一头汗。鬓边的碎发被打湿,紧紧贴在脸颊上,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手指不自觉的拧着衣裙。

忽地生出一股羞耻感。

跟在凌六郎身后,再也没有平时的爽朗大方,时不时的抚发鬓,还要注意别让树枝刮破了裙摆。

凌六郎身高腿长,没一会俩人之间就拉开差距。他注意到后停下,转身默不作声的等孙兰莺。

“山上的路不太好走。”孙兰莺讪讪的笑。

汗水流淌,脸上有一块不知何时蹭上的灰,脚下的路杂草丛生,她一个没注意趔趄,幸好扶住一旁的树木,才不至于摔倒。

与孙兰莺的狼狈相比,凌六郎就显得游刃有余。

孙兰莺想,这是他的山头,就不能找一条平坦的路吗?甚至不如来福带她上山时走的那条路。

“慢慢走。”凌六郎只说了这三个字。

林子里鸟语花香,茂盛的树冠挡住炙热的阳光,细碎的金光洒落在脚下,惬意悠然。

如果,孙兰莺不这般束手束脚的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认识大郎许多天,为何只要靠近他就会脸热的厉害?

连凌六郎都发现她的异常,瞥见她面红耳赤后,他故意放慢脚步,走的慢了,发现她并不是因为赶路而脸红。

病了?

凌六郎张了张嘴,想到了什么,又闭口不谈。

孙兰莺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只是发现大郎脚步缓了,还带着她走阴凉处。

一路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山脚下。

登时热浪扑面而来,孙兰莺随手从路边折过一片宽大的叶子,挡住晒人的日头,可是她没瞧见叶子背面蛰伏着不少虫子,手指碰上毛茸茸的,她定睛一看,顿时失声尖叫。

她从小就怕这种虫子,尤其是蠕动起来,更叫她汗毛直立,脑子一片空白。

在她喊出声后,凌六郎如一阵风似的过来,拍孙兰莺的手背,她手中的那片大叶子就势落地。

“没事了。”他说。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孙兰莺又是一阵短促的尖叫,粉面转白,红唇都失了颜色,身体像是感到寒冷一般打摆子。

凌六郎蹙眉,有些不解为何她的反应如此大。他脚尖用力,把那片叶子掀进草丛里消失不见。

手指头碰到虫子被蛰的难受,她抬起手看的时候,整只手都在颤。

女郎纤若葱白的手指红肿一片,上面还沾着灰黑的虫子毛。

孙兰莺忍着恶心和恐惧,想要把手擦拭干净,可左手摸身上,却发现忘记带手帕出门。

“用这个。”

眼前倏地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一方水洗旧帕子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