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佟四睡的迷糊时候,听见房门响动,便知道是凌六郎出去了。

这些日子在山寨里,凌六郎似乎都没睡过一个整觉。

其实有时候佟四不大懂,如今凌六郎报仇雪恨,他不该一身轻松吗?

如今凌六郎性子沉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佟四还真摸不透他的想法。翻了个身,佟四继续睡了过去。

月色银白如水,白日里的燥热散去,山风吹来阵阵凉爽之意,同时裹挟着独特的清香,送入孙兰莺的鼻尖。

她嗅觉比一般人灵敏,立刻闻出来是她未婚夫赵大郎身上的气味。

回过头,果然在阴影里瞧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孙兰莺绽放出一个笑容。

“郎君,在赏月吗?”

凌六郎会功夫,他方才调整气息,保证不叫旁人知道他在院子里。

可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就算是佟四都不可能发现的了他,难道孙兰莺也会功夫?

思忱之际,凌六郎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面皮俊俏的小郎君薄唇紧抿,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她之所以弯腰在门口,是在拽桌子。

瞧见他的目光,孙兰莺主动解释道:“有一条桌子腿裂了,我怕夜里突然倒塌吓一跳,就想着拿到院子里。”

凌六郎默不作声的凑近,两只手放在桌面下,轻而易举的便将桌子抬起来,然后走几步,放在院子角落里。

“我自己来就好的。”孙兰莺下意识的婉拒旁人帮忙,就像是以往那般。

或许是因为家里的关系,让她变成一种拧巴的性格。她不想让旁人帮忙,因为她不想亏欠别人。

但当看见赵大郎把桌子轻轻放在地上后,孙兰莺又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孙兰莺笑吟吟:“多谢郎君。”

凌六郎站在那没离开,只微微颔首。孙兰莺也摸不清他的想法,而且郎君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孙兰莺有心多和他说几句,都不知说什么。

她心想,与未婚夫说的话屈手可指,还不如同小八聊的多。

但总得说说话吧?

于是孙兰莺问询山寨可有锤子和钉子,凌六郎指了指附近一处门前,那里有个小木箱,箱子里便是这些东西,白日里佟四用来修房间窗户来着,没放回库房。

女郎快步去取了过来,凌六郎便明白她要修理桌子腿了。

其实按理来说,有未婚夫在,孙兰莺不必自己做这些。但是她想起佟四说过,大郎似乎不喜做这些,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她没有开口请他帮忙,而是边同他说话,边自己敲敲打打。

凌六郎偶尔答话一两句,更多时候是观察孙兰莺。

拿锤子的方式有些别手,看样子不常做这些。而且敲击力度不大,动作笨拙,不像是会功夫的样子。

又呆了一会,确认孙兰莺不会功夫,方才只是他多想。他说了句叫她早点休息,便先回房了。

孙兰莺钉好两颗钉子,虽然看起来十分丑陋,而且钉子还没完全钉到里面,但用手摇晃后觉得牢固不少。她累的一头大汗,觉得还是做饭适合她。

夜色深了,她便没搬桌子回屋,等明日天亮了再说。

因着晚上睡的太晚,翌日难得的睡了懒觉,醒来时候天光大亮,孙兰莺立刻心里一咯噔。

“糟了,摆摊要晚了。”

忙下床穿鞋,等她穿好鞋子要穿衣洗漱时候,才看见屋里的摆设,同时想起来自己如今在青木寨,等着和赵大郎成婚。

“小娘子起来了。”

一推门,就见外面站着小八,精神抖擞的模样。因此更显旁边张全和张武两兄弟面容憔悴,精神萎靡。

值守一夜的张全和张武哈欠连天,说要回去歇息,孙兰莺还以为他们身体不适。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张全又打了个哈欠,刚要说没事,就见孙兰莺面带关切:“早上给你们蒸一碗蛋羹补一补吧。”

张全把“没事”二字咽了回去,同时口腔里不受控制的开始分泌唾液,恨不得立刻能吃上蛋羹。

“那就劳烦小娘子了。”

孙兰莺盘算着两个身体虚弱之人该点什么补一补,小八嫉妒的面目全非,趁着孙兰莺没注意,偷偷朝张家两兄弟挥拳。

张全嘿嘿笑,张武挑衅的摇头。

“咦,是你们帮我修好桌子的?”

昨晚那根被补好的腿不见了,反而换了一个新的桌子腿,没有裂痕,没有孙兰莺钉的丑陋的钉子。

孙兰莺面带欣喜之色,小八三个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她便以为是他们三个帮的忙。

早上饭菜格外丰盛,蛋羹有两大碗,众人分而食之,可小八吃的没滋没味,对面张全和张武两兄弟可是一人一碗啊!

其他人也暗戳戳的投去目光,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孙兰莺都不知道,她只觉得大郎今日好像看了她好几眼。可每次她侧头过去的时候,他都在认真用饭,好像是她自己的错觉。

吃完饭,孙兰莺和众人继续去种地。

土地已经翻好了,还要撒些腐物养土。山里腐烂叶子有的是,人多力量大,估摸今日就可以做完。

佟四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怀好意的对凌六郎说道:“昨晚是你给她修的桌子?”

明明会勾起伤心之事,他凌六郎怎么还是出手帮忙了?

山寨里的人一面倒的喜欢孙兰莺,佟四觉得,凌六郎对她好像也不大一样。

“顺手而已,”凌六郎声音不轻不重,眉眼淡然透着冷漠。

“事情办成之前,不可露出马脚。”

何况她是赵大郎的未婚妻。

一想到这个名字,凌六郎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恨意像是滋生在骨头里,同他的血肉长在一起,气血翻涌,他牙关紧咬,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见他如此,佟四放心。

“这些兔崽子们,被一点好吃好喝迷了眼,本末倒置,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幸好六郎清醒,只要我们熬过这些日子,待到成亲时候抓一批人,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

山林茂盛,野草丰茂。

孙兰莺在院子里移栽了不少漂亮的花卉,按照颜色放在一起,红黄紫白都有,把这处枯燥的角落打扮的欣欣向荣。

地理之前种下的小菜也长了嫩芽,风儿拂过,颤巍巍的招手。

孙兰莺心生喜意,忙着种菜养花,每日研究些新菜色,取悦自己的同时,其他人也吃的高兴。

这天,小八他们几个坐在院子里摘韭菜。刚长成的韭菜嫩绿清香,拌点炒好的鸡蛋做馅料,晌午做蒸饼吃。

孙兰莺说要帮忙,小八他们齐齐说不用。

“刚从地里拔出来全是土,小娘子莫要脏了手。”

小八着实会献殷勤,立刻把小葱也摘的干净,洗洗切成葱花,到时候炒菜用。

孙兰莺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呆着,一切都由他们做好,甚至会按照她的要求切好菜,她直接净手炒菜就成。

女郎笑眯眯的,小八红了脸,说道:“小娘子多吃一些才好。”

纤细瘦弱,不如其他女郎丰腴,叫人心疼。

其实孙兰莺从小就长的瘦,十三四岁时候倒是胖了许多,但那时候母亲去了,父亲又生病,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娘子支撑,慢慢的便又瘦了回去。

她也知道如今丰腴美当道,百姓们多喜欢丰腴漂亮的美人。谁不喜欢漂亮呢?可她孤苦无依,在这世道活下去,已经很艰难了。

孙兰莺硬撑出一抹笑,只点头说好。

做好饭,众人来帮忙端饭菜,往回走的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气氛欢快,让孙兰莺都心情大好。

她笑着道:“有时候甚至觉得,这里不是山寨。”

说完这句话,她察觉到不妙,立刻看向身边的佟四。

当着土匪面说这种话,和嫌弃土匪没区别。孙兰莺有心找补几句,可竟然一时无法想到说什么。

佟四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只是心里一咯噔,以为孙兰莺发现他们是假冒土匪的官家人。

“那个,其实……其实郎君说要金盆洗手!”

佟四开始胡诌,“之前就遣散一批人了,剩下的都是对郎君最忠心耿耿之人,不愿离开。”

孙兰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道:“怪不得我觉得山寨里人少,还以为被大郎派出去做事,原来是遣散了。”

一提到“金盆洗手”孙兰莺明显话多起来,问询不少事情,佟四刚开始还能答上来,后来招架不住,便推诿道:“小娘子,我们快走,一会菜凉了。”

用饭时候,凌六郎察觉到孙兰莺似乎心情很不错,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

“郎君,我做了茶糕,要不要用一些?”

下午,凌六郎在房里想事情的时候,门口站着言笑晏晏的女郎,手里端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呈现淡绿色的糕点。

她穿着刚入山寨时的那套灰扑扑的衣裙,笑容明艳,一双眼眸灿若星辰。

凌六郎颔首,孙兰莺便踏步入内,把糕点放在他面前,笑着坐在一旁,道:“晌午时候就做好了,但放凉后才好吃,你尝尝。”

凌六郎一直对孙兰莺心生警惕,对于她突然示好的举动更是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已经心思百转,在猜测她的意图了。

只是凌六郎没想到,她开口便是:“知道你要金盆洗手了,也是好事,往后我们做些小买卖,养家不成问题。”

她顿了顿,明媚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杏眸也垂落,窗棂透过的光晕落在她嘴唇处,殷红饱满,一张一合道:

“我会做些小吃食,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想让大郎帮忙试试味道,若是觉得可以,也是可以挣到钱的。”

三言两语,她便讲出自己和赵大郎的幸福生活。

如果对面坐着的是赵大郎,或许会异常开心,小夫妻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可惜,他不是。

他甚至痛恨赵大郎入骨!

恨意上涌,他情绪不免激动起来。

但凌六郎面色不显,依旧那般云淡风轻。

“小娘子只管做好嫁衣盖头就好,其他的事情自有我。”

左右八月十五之后,一切虚妄之事都会结束。

孙兰莺还以为大郎体恤她,不忍她辛苦。于是浅笑着说好,想要与大郎多相处片刻,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柔声与他讲解糕点如何做的。

临走之前再次嘱咐他记得吃,等房门一关,凌六郎面带厌恶的将糕点推到一旁。

那碟糕点他碰都没碰,只觉得胸口泛起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