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闻声一脸惊讶地回头,等到看到百夫长的身影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实。
那样的贵人为什么要买一个青楼的女奴,是没见过好的还是没吃过好的?鸨母又看看被扭住双臂却显得沉默的东月鸯,这女子是长得好呀,但是好不代表最好,这世上定然还有人美过她。
而且她现在是什么样子,那位将军竟也不嫌弃吗?
东月鸯冷静得比刚才还厉害,她浑身的热血在出逃那一刻沸腾起来,在遇到萧鹤棠说不认识她的时候顷刻冷却,他为什么要派人来买她?他不是装作不认识她吗?怎么这时候又来了,这算什么,网开一面还是恩威并施?还是后悔又想念起夫妻旧情?
在百夫长和鸨母说话时东月鸯没有露出一丝欣喜,她已经过了那个势头了,萧鹤棠给她绝望又给她希望,让她觉得这人还和以前一样,对她虚伪又凌虐。
百夫长:“快说,身价多少,我奉将军之命,要将她带走。”
鸨母不确定地看看东月鸯,又观摩着眼下局势,“这这这……”这女子其实和她手里被控制的其他女子不一样,是她曾经相好金乌寨的三当家送来的,这帮人蛇鼠一窝,一个拐卖良家女子,一个负责逼良为娼,相好又在跟这女子的表哥争斗,以此报复要挟对方。
这真要卖出去,三当家那又怎么交代?
鸨母犹豫不定,百夫长语气开始更加严厉,“嗯?”
鸨母:“等等,等等,官长莫急,这小贱人当初买来多少银钱我还得去查查账,您且稍等,我马上过来跟您回话。”
东月鸯冷眼看着鸨母安抚萧鹤棠的下属,然后神色匆匆地去和人商量,顺便让打手把她也带上。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萧鹤棠叮嘱,仿佛很明白这些淫窟的手段,百夫长制止了东月鸯也跟进去的小动作,免得鸨母突然换人,亦或是将人弄死了再回来说东月鸯自个儿丢了,或是自尽了。
鸨母一见这阵仗,脸色明显扭曲了下,看来是真的有这么打算过,她走前狠狠似挣扎又似妥协地瞪了东月鸯一眼,等再次出来就换了种态度,“哎呀,官长,我们春宵楼的姑娘能傍上大将军,那可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东月鸯看着鸨母丑陋的嘴脸,鸨母推着她往百夫长那去,“这价钱,就不开了,能伺候大将军是这小贱人的荣幸,官长您直接将她带走吧,就当是咱们春宵楼和大将军结个善缘,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还望大将军日后常来呀!”
这还真是打着长久发展的主意,用东月鸯来做人情,讨好萧鹤棠,说不定那位大将军能看在春宵楼这么识相的份上,能多关照关照他们,这也和金乌寨的三当家把东月鸯卖到青楼的用处差不离。
同样是讨好贵人,将军多威武啊,权势也大,这些当兵的汉子成日在军营里哪见过好的,一个小女奴,吃过以后尝过滋味,肯定还会往女子更多的淫窟跑,将军带头,底下人难道会不来吗?
如此这般春宵楼的生意不仅更好,还又多了个靠山!
鸨母想的什么,东月鸯不过推测一番就能知道,她无比嫌恶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承载了人太多的荒唐罪恶的淫-欲,欢客们看到的是春宵畅意,世人们觉得脏,她不小心困在这里,看到的最多的就是人间苦难,炼狱一样。
这种欢场东月鸯从不来,她知道年轻气盛的儿郎们肯定个个向往,萧鹤棠那帮人里就有人很爱寻欢作乐,她不知道萧鹤棠有没有经常到这种场所流连忘返,但他肯定是去过的,才会对这里的地方的做法有所了解。
低俗点的会有人掏钱主动邀约,高雅点说得好听些的,讲不好会在自家名下的哪所深宅大院里办个酒宴诗会清谈会,再弄点美人出来助兴,谁又知道呢?这些都是东月鸯在萧家被迫听萧蒹葭和祝柔臻她们聚会时,手帕小娇娘们说来的。
祝柔臻很喜欢偷看她的反应,有没有吃醋,会不会萧鹤棠回家再和他闹脾气,这些东月鸯都不往心里去,她从嫁给他那天就做好了备受冷落的准备,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干吗还要去细究反而闹得自己心里不舒服?她这辈子闹,不过是因为她不想死,她想痛痛快快地活。
结果……
算了不说也罢。
百夫长那边还是丢给鸨母一袋金,鸨母打开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喜出望外,没想到区区一个女奴对方这么大手笔,鸨母嘴上说着这哪使得这哪使得,手上却半点没放开,“官长真是太客气了,要不留下用个饭再走?”
鸨母还想挽留,百夫长让人给东月鸯松绑。
东月鸯提醒,“卖身契,交出来。”
鸨母对她瞪眼,转念一想她立马就是将军的人了,脸上又变得和颜悦色,“哎呀这,这还谈什么卖身契,就作废了,留在我这作废了,待会就烧掉。”
东月鸯傻了才会信这套说辞,她执意伸手讨要,不想这时百夫长也道:“将军交代,钱货两讫,人契都要算,你把卖身契拿来。”
鸨母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契子递过去。
尘埃落定,东月鸯松了口气,终于能逃离这淫窟了。
虽然在大街上萧鹤棠口口声称不认识她,东月鸯却不能因为这点一直置气,任由自己留在春宵楼,是逃出去还是在这遭受非人待遇她还是分得清的。
就是一想到等一下又要面对萧鹤棠那张万恶的嘴脸,东月鸯心口又渐渐不顺起来。
百夫长:“姑娘请随我来。”
从春宵楼离开,东月鸯跟着百夫长走到甜水巷外,他们竟还备了一辆马车,进去后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外面根本窥探不到分毫,“我们现在这是去哪?”
“奉将军之令,先回军营。”
东月鸯诧异了下,军营是可以随意去的吗?那种练兵的地方向来不得随意出入,在外边儿讲不好还能得个自由,去了军营就不大好说了。
催促当头,东月鸯似犹豫住了,站着不动,百夫长示意,“姑娘请。”
东月鸯思量好了,下定决心开口:“官长,我想好了,我还是不去军营了。”
萧鹤棠那么对她,大街上装着说不认识她,不就是嫌弃她这个前妻丢人吗,想更进一步羞辱她?
既然如此,东月鸯怎么肯再上赶着在萧鹤棠面前承受他的奚落?
不如趁此,借着萧鹤棠的势逃出来就算了,何必再给自己寻不痛快,东月鸯说:“军营重地,我一介妇人怕不好闯入,多谢今日的搭救,我想我还是离开此处比较好,自寻一条生路。”
东月鸯抬腿就要告辞,然而百夫长等人将她拦下,“且慢,这我等做不了主,还请姑娘上车,到了军营见了将军再说。”
“姑娘……”
僵持片刻,东月鸯收回想要离开的身姿,还是不为难地和百夫长说了声“好”。
好,既然萧鹤棠让她去那就去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就让她看看萧鹤棠还想拿她怎么着,是对她针锋相对,还是嬉笑羞辱。
为了保存体力,路上东月鸯一路都皱着眉眼,蜷缩在马车里享受着片刻安隅,不知不觉竟被摇晃着睡着了,最后还是被百夫长在马车外叫醒,才知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天色已黑,东月鸯没由来的感到一丝紧张,军营这地方还是神秘加新奇的,尤其她所乘坐的马车封得紧紧的,像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像是为了不让她多看,东月鸯没下车前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出来后才发现马车直接停在了一座帐前,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主帐,总之还有重兵把守。
两边士卒对下车的东月鸯仅扫了一眼,记住她的人脸,便目不斜视,继续严肃驻守观察军营里的动向。
“姑娘请入内。”把东月鸯送到,百夫长就算完成了任务。
目送马车离去,东月鸯站在帐外,却没立即步入,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萧鹤棠,就凭他今天光天化日之下那么绝情,仅因一张卖身契就拒绝帮她解围,东月鸯都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东月鸯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好迎接一场恶战,结果她抬手掀开帐帘,抬眼一看,视死如归的双眸一怔,萧鹤棠根本不在这里。
萧鹤棠去哪里了,东月鸯看着地方好像是他睡觉休憩的营帐,她根本不愿在里面多待,就匆匆走了出来,结果值守的卒子不让她走远,“姑娘请回去。”
东月鸯:“你家将军呢,他在何处?”
不管对方是不知道答案,还是不肯回应,东月鸯都无奈道:“里面无人,我进去又有何用?不是军营里的人,总该避嫌。”
两边的卒子依旧固执地看着她。
这些人说不听,又没有决策力,东月鸯跟他们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干脆和他们一样守在营帐的门口,他们固执,她也是固执的,这回轮到卒子们两两相望,似乎一下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东月鸯才不想一直在萧鹤棠的地盘久待,尤其主帐万一丢了什么东西,她可说不清,而依照萧鹤棠的为人,他绝对会趁机把事态搞大到极致,然后用以威胁她伏低做小,而她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想都别想。
她站在这里,萧鹤棠迟迟不出现,那些守卫的汉子也不赶她了,因为她什么都没做,东月鸯和他们一样,睁眼看着前方,就是缺了一套武装,还缺了一把兵器,不然也挺像样。
傅紊走到这来时,看到的就是东月鸯和守卫并排站不和谐的一幕,“月鸯?”他略显诧异地顿住脚步。
东月鸯见到萧鹤棠的兄弟傅紊,也是感到轻松不少,终于见到一个熟人了。
她问:“傅紊,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事到如今,东月鸯连萧鹤棠的名字都不想提,她今天当然也在萧鹤棠身旁看到了傅紊,他们之间没那么熟,但好歹能搭几句话,萧鹤棠当时不替她解围,傅紊在旁边也没替她说话,东月鸯都记在心里。
说不上怨,本就不熟,加上又是她和萧鹤棠之间的事,傅紊一个外人不好多管也是应该的。
东月鸯疏离而客套地问话,傅紊想起萧鹤棠骑坐在马上出营的背影,神情-欲言又止:“鹤棠,他……”
春水巷外,官兵驻守,不许任何百姓靠近。
春宵楼内乱成一团,哭声哀嚎遍野,火光在萧鹤棠的瞳仁中倒出影子,眼前的士卒手起刀落,三尺血溅,一颗带血的人头从远处一下滚落到马蹄脚边,对此萧鹤棠也仅是轻视而不在意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