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你跟我回家吗?”

殷妙一时?没能接上话。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相逢,路德维希发出?这?样的邀请,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挽留。

更别说就在刚刚,他还声色俱厉地拒绝了一位主动要?求跟他“回家”的美?艳女人?。

转头却在这?里眼巴巴地等待殷妙的垂怜。

殷妙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低头盯着脚下的台阶,故作轻松地调节气氛:“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家啊?你家里是条件比酒店好呢,还是位置离机场更近啊?”

路德维希缓缓走下几级台阶,转到殷妙面前。

游离的目光无?处可逃,她?被迫平视他认真的双眸。

“殷妙,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所有的借口,不过是为了求得和你多待一会的机会。”

“你现在要?连我的这?点机会,都一并剥夺吗?”

殷妙攥了攥手,心?绪纷乱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路德维希的一句话,让她?的心?理防线全?部崩塌。

他在乞求她?,求她?这?位仁慈的法官高?抬贵手,不要?轻易判处他终身驱逐的罪名。

她?咽下心?里泛起的酸涩,抬头展露灿烂的笑颜:“那钥匙给我,你不是喝酒了吗?我来开车。”

又虚张声势地不停叽叽咕咕:“不过提醒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我不太熟悉沪市的路,你不能嫌弃我开得慢,更不能嫌弃我开得差,不然我会分神的,万一再被追尾……”

路德维希低眉望着她?嘀嘀咕咕的样子,像是重新找回记忆中那个话痨又俏皮的小精灵。

他漾开一个很淡的笑容:“不嫌弃,随便开。”

……

路德维希在沪市的住址,和殷妙想象得并不一样。

既不是他在海德堡求学时?独门独栋,环境清幽的洋楼别墅,也不是短视频软件上经常刷到的,动辄几个亿的顶级豪宅,而是普普通通的居民小区,搭乘电梯上去,一层两户那种。或许唯一称得上特别的,是路德维希住在顶层,且把两户都打通了,营造出?完全?私密的居住空间。

他低头输密码的时?候,殷妙还在研究电梯门边新贴的垃圾分类告知书,以及楼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花花绿绿的阳澄湖大闸蟹宣传单。上面的螃蟹看起来依旧肥美?饱满,纸张却有些泛旧褪了色,边角都微微卷起。

她?忍不住感慨:“路德维希,怎么说你好歹也是个堂堂霸道总裁,没想到住得好接地气哦。”

路德维希拧开门,请她?进去:“平时?不怎么过来,可能里面有点空。”

屋里面积倒是很大,极简风的设计,冷色调的家装,整体环境营造出?开阔通透的空间感,就是看起来跟售房处样板间似的,冷冰冰没什么人?气,跟他以前海德堡的半山别墅给人?一样的感觉。

两人?绕过玄关?,进到两户打通的宽敞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覆盖整面墙的超大观景落地窗,窗边有长条开放式的休息吧台,坐在上面居高?临下,能将沪市的夜景和外滩的灯火尽收眼底。

殷妙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脑海里忽然就想起莫助理的话。

他说,路德维希以前一天能工作16个小时?,不眠不休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哪怕去年开始接手华国市场,他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还是都投入在勒威的事务上,所以才会说出?“平时?不怎么过来”这?样的话。

路德维希从衣帽间转出?来,手里拿着套换洗衣服:“洗完澡先穿这?个吧,我的衣服。”

殷妙直愣愣地看向那套宽松的男士T恤和短裤:“我穿这?个吗?”

路德维希解释:“我这?里……没有女装。”

殷妙有些尴尬,飞快地接过:“那……行就穿这?个吧。”

真是昏了头了,要?什么自行车,给她?穿的就不错了。

要?是路德维希真掏出?条女式睡裙给她?,那才是恐怖故事。

殷妙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路德维希已经换上家居服,坐在落地窗前的吧台上轻敲电脑。

他给的这?件T恤领口太宽,裤子腰身也老往下掉,根本卡不住。殷妙走几步就得扯一下,扯住下面上面领口滑落,香肩露出?一截;护住上面,裤子又不听话地直往下掉。

总之?就是上下失守,特别不合身。

她?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到窗边沙发坐下,长长舒出?一口气。

安静地欣赏片刻夜景,殷妙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刚刚电话里你说的那人?是露西?娅吧?她?被调去东南亚市场,是你在背后促成?的吗?”

长久的空白后,路德维希才低声应道:“是。”

“为什么呢?你很讨厌她?吗?”殷妙不解。

路德维希从电脑里抬起头:“当年她?去找过你吧?”

殷妙点头:“是,那场婚礼前,她?和……一起来过。”

路德维希似乎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如果没有她?多余的安排,或许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也或许……还能想到别的办法。”

其实他和殷妙都明白,他们当时?根本没什么别的办法,就算露西?娅不去找她?,结局也是注定的。

但她?不受欢迎的出?现,却在那个时?刻将矛盾彻底激化,甚至直接点燃火-药桶。

“那卡特琳娜呢?”殷妙忍不住问出?另一个人?名。

路德维希合上电脑:“她?已经结婚了。

殷妙猛地抬头,眼神茫然。

“……不过对象不是我。”

这?大喘气的,是要?吓死?人?啊。

她?的动作太大,领口不知不觉中又滑下去一截,白皙精致的锁骨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显露出?来。

路德维希只看了一眼,飞快地转过头。

“这?位卡佩小姐,并没有外表表展现出?来得那么高?洁,至少,她?本人?的私生活就很混乱。”

“我用了大约两年时?间,搜集到她?和多位议员进行地下风月情的证据,在家族会议时?甩了出?去,因为涉及的人?员关?系太过错综复杂,连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联姻,只不过是她?想要?掩盖丑闻的手段而已。”

“果然不到一年,她?就匆匆和其中某位公开恋情,但据我所知,剩下那些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殷妙的声音很轻:“可是,你把她?的秘密揭露出?来,没有想过你要?承受的后果吗?”

以卡特琳娜睚眦必报的性格,敢于?直接撕开这?层窗户纸的路德维希,又将面临如何?疯狂的报复?

鱼死?网破,还是同归于?尽?以及,失去完美?联姻对象后,他又要?承受家族内如何?的怒火?

路德维希平静地望向窗外:“反正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更糟了。”

“当他们发现,没有什么能锁住我的时?候,害怕的人?就变成?了他们。”

殷妙有好久没说出?话,静静地注视他的侧脸。

路德维希转过身看她?:“怎么了?”

殷妙心?情低落:“就是觉得,和以前相比,你经历了太多,也改变了太多。”

路德维希抿了抿嘴唇,神情变得有些小心?翼翼:“那你会觉得不能接受吗?”

“不会,”殷妙轻浮过落地窗边的吧台,入手的触感冰凉,激起一阵颤栗。

“其实几天前我想通了一件事,一直也没机会告诉你。”

“路德维希,我原谅你了。”她?一字一句地慢慢说。

路德维希用了整整三秒的时?间,才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

紧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仿佛背负陈年枷锁的人?终于?得到许可,无?罪释放的解脱。

他的声音里蕴含着难言的悲伤,也充斥着无?尽的喜悦。

“殷妙,我这?一生,曾经做过两件最正确的事。”

“15岁我选择了哲学,21岁我爱上了你。”

“我曾经以为这?是一道选择题,可当我面临被迫放弃其中之?一时?,我才明白,你和哲学,在我这?里本就是一体的,如果放弃哲学,我将失去爱你的资格和能力。”

“而如果放弃你,我的全?部哲学将没有任何?意义。”

“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的宽恕和宽容,让我有生之?年,还能重新拥有这?两样东西?。”

殷妙喉头酸涩,视线止不住地模糊,一滴滚烫的泪落了下来。

路德维希眼神黯了黯,声音轻得像呓语:“别哭,我心?疼。”

他俯身下去,极尽温柔地擦去那滴泪。

他们离得很近,路德维希珍惜地捧着她?的脸,殷妙简直要?沉溺在他的眼神里。

他克制地低头吻了她?一下,殷妙没有拒绝。

分开后,路德维希垂眸凝视她?:“你今天没喝酒,所以明天还会后悔吗?”

殷妙羞赧地避开他的眼神:“不会,可是你喝酒了。”

路德维希的眼里仿佛燃起寒夜焰火:“嗯,喝了一点,但是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他说完这?句话,再次毫不犹豫地低下头。

路德维希太高?了,这?样将她?抵在落地窗前缠绵,身上透出?的强势根本难以挣脱。

殷妙的腰肢被他单掌扣住,折成?脆弱的弧度,下巴被他轻轻揉捏,脖颈绷成?漂亮的直线。

贴身的衣服热得像要?烧起来,浑身上下都被路德维希的气息包围。

而他凉薄的眼睛里也逐渐多了别的东西?。

身后的玻璃很冰,他的温度却很烫。

殷妙好像处在几百米的高?空之?上,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晕眩感和窒息感。

路德维希克制又贪婪,修长的手掌伸进T恤下摆,贴在她?光滑细腻的腰侧,却又不上不下地只停在那里,不再乱动分毫,唯独力道越来越大,像要?把她?抓紧了,揉碎了。

最后是殷妙先受不住,艰难地撑在胸口,把他推开。

重获呼吸的瞬间,她?喘得很厉害。

路德维希同样胸膛起伏,那双绿色的眼睛深得像密林沼泽。

殷妙心?慌腿软,大脑因为缺氧而思维短路,几乎口不择言。

“你,你干吗老亲我?你到底行不行?”

路德维希微怔,语速极慢地重复一遍这?个问题:“我、行、不、行?”

殷妙恍然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蠢话,着急忙慌地想要?补救。

“不是!我是说……”

天旋地转,落地窗前空无?一人?,殷妙被他抱进卧室。

仰身倒在深灰色的床单上时?,殷妙蓬松乌黑的长发铺满半张床,像是妖冶的人?鱼展开尾巴,散发出?无?尽诱惑。可那张通红的脸依然清纯,害羞带怯地望着他,眼神水润,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路德维希着迷般摸了摸她?的眼角,果然是湿的。

好像轻轻松松就能被他弄哭,随便一挤就会沁出?丰沛的泪水。

他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景象只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殷妙眼睁睁地看着路德维希摸了摸她?的脸,然后……

然后单膝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脱去自己?的上衣。

宽肩窄腰,形状漂亮的腹肌,窄长人?鱼线,她?这?次终于?看得明明白白。

喉咙忽然干涩得厉害,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伸出?了手。

……

箭在弦上的关?头,一只纤细的手忽然颤抖着在床头柜里胡乱摸索。

“在找什么?”

“你……你没有那个吗?”

“哪个?”

“就那个、那个啊!”

路德维希的动作骤然停住,倒在她?身上沉重地平复呼吸。

“对不起……我家里没有,我出?去买。”

他迅速起身,匆匆套上外套出?门。

殷妙臊得满脸通红,默默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十几分钟后,路德维希再次回来,刚刚的好氛围被莫名中断,两人?的表情都有点尴尬。

殷妙趴在床上,翘着两条小腿一晃一晃,盯着他脸上难得一见的不自然,忽然笑出?了声。

本来就是嘛,大家都是第一次游泳的菜鸟,新手对新手,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路德维希笨手笨脚地在那里拆包装盒。

殷妙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会用吗?”

中文是一门非常博大精深的语言。

有时?候它表面陈述得是一个意思,内里的含义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意思,总之?要?是不能好好领会说话人?真正的意思,就很容易变得没意思。

不幸的是,路德维希的中文造诣非常高?,他听懂了殷妙的深层意思。

正拆着薄膜包装的手一顿,他抬眸看了殷妙一眼。

那眼神幽深到吓人?。

“第二次了,你知道说这?种话的后果吗?”

殷妙很快就知道了。

原来就算都是菜鸟,人?和人?之?间还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生来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而有的人?就像案板上翻着肚皮的鱼,只能任人?宰割,予取予求。

不巧,她?就是那条鱼。

连绵不断的潮汐没过海岸,殷妙浑身潮湿颤抖,像从海里捞出?来的月亮。

路德维希抓住了他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普天同庆,路路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