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煋来到第十层甲板的梦幻餐厅,尤舒和其他服务员在里头忙碌着铺餐布,她没进去,站门口朝尤舒招手,“尤舒,快出来!”
尤舒刚一出餐厅,连煋满心欢喜递给她保温杯,“刚煮好的,还烫着呢,你拿回去放一会儿,凉点了再喝,别烫着了。”
尤舒接过,打开盖子,热气腾腾,咖啡香味醇浓,声音压低了些,“这是乔纪年煮的?”
“是啊,他煮好多,喝都喝不完呢,你要是中午还想喝,就和我说,我再去给你接。”
“够了够了。”
在天水一线的连接点,橘黄慢慢冒出头,旭日东升,霞光万道,薄薄雾霭在灿烂朝阳的辉映下不堪一击,天彻底亮起来了。
陆续有游客出来看日出,连煋打扫好卫生,一手提扫把,一手提她的蓝色塑料桶,桶口盖着紫色抹布,娇艳的红玫瑰在桶内苟安一隅,悄悄绽红。
她神色自然,靠近观瞻日出的游客,小声问道:“小姐,要不要买玫瑰花,一朵五美元,还很新鲜呢。”
“玫瑰花?”游客扭头看她,也没看到哪里有花,疑惑道。
连煋掀开塑料桶上盖着的抹布,露出桶内的一方小天地,“您看,还很香呢。”
女生弯下身挑了挑,略有犹豫,桶里的花毕竟过了五天了,没那么水灵。连煋抽出最鲜活的一朵,手掌伸进桶里,舀了点水洒在花瓣上。
“这朵是最好看的,和您的裙子很配,来一朵吧。”
女生点了头,“行,就这朵吧。”
付了钱,女生让连煋帮忙把玫瑰花别在她的头发上,连煋服务周到地照做。
提着水桶转移地点,继续搜罗顾客。在外面甲板廊道上卖花的生意并不好,连煋卖了一早上,只卖出了四朵,反而租望远镜给人家玩,还赚得比较多。
船上有大剧院、酒吧和各式各样的餐厅,最适合卖花的场所应该是酒吧和餐厅,但连煋没敢进入这些场合,酒吧和餐厅里管理人员很多,看到她在卖花,估计要来追根问底。
下午,她辗转在人群中卖花时,肩膀被人从后头拍了下,转过身来,发现是乔纪年。
乔纪年歪头看她,如旧的偎慵堕懒,语气很欠,“不好好打扫卫生,提着个桶跑来跑去干什么。”
“那你不好好上班,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我觉得你是个潜在的危险分子,得随时盯着你。”
“没礼貌。”连煋环顾四周,把乔纪年拉到角落,背过身,偷偷掀开抹布一角,手伸进水桶,遮遮掩掩,取出一枝玫瑰塞乔纪年手里,“送你的。”
他笑了,白净指腹捏着花柄转动,“你哪里来的?”
“我特地买来送给你的。”
“特地买?送给我?”乔纪年琢磨着这几个字,不太相信,“你现在这么有钱了吗?”
“也不贵,是水果店里按处理价卖的。”
“为什么要送我?”
连煋习惯满嘴跑火车,“我是喜欢你才送你的,我又不是什么无情无义的人,你天天请我吃饭,还帮我打扫卫生,我都记在心里呢,等以后我发达了,会对你好的。”
“以后?对我好?”他又咬文嚼字揣摩她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我喜欢你啊。”
“你最好是真的喜欢我。”乔纪年又看向她搁在脚边的蓝色塑料桶,“你这桶里还装了什么?”
“没什么,里头都是水,我等会儿要去擦扶手呢。”
乔纪年心有存疑,正想掀开盖在桶口的抹布检查,别在裤腰带上的对讲机响起,是船长许关锦在呼叫他,他按下接听,回应了些驾驶室的问题。
“我先走了,晚点来找你。”他放下对讲机,拿着连煋送的那朵玫瑰花走了。
连煋疾步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有点难为情,“那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可没这么说。”
“那我都送你花了,是不是该有来有往,你好歹也对我有点表示,不然我单方面付出,再热的心,也会凉的。”连煋语速很快,可怜兮兮的话,从她口里出来,一板一眼,有种诡异的幽默。
乔纪年眼底笑意潋滟如桃花正盛,当然懂她的意思,伸手从裤袋取出钱包,“要多少?”
“你看着呗,意思意思就行。”
乔纪年取出十美元递给她,连煋即将接钱时,他夹住纸钞不放,“这花,是不是单独送我的?”
“肯定是啊,单独给你的,别人都没有,我是喜欢你才送你的。我现在这么穷,买一朵花很不容易了,你多给点小费,以后我有钱了,能送你更好的东西。”
“你最好是真的。”乔纪年指尖松开,把钱给她,“我得走了,晚点再来找你。”
桶里还剩三朵花,乔纪年走后,连煋转悠了很久,只卖出两朵。最后一朵焉了吧唧躺在桶里,是一整束花里最衰颓憔悴的一朵,她都降价到一美元了,还是卖不出去。
折返至第九层甲板打扫卫生,提着水桶来到邵淮的办公室门前,扣响门扉,走了进来。
邵淮寡淡看着她,保持惯有的严苛肃杀,气氛没那么轻松,但又隐隐维持一种复杂的宽容平和。
连煋自然而然走进去,在邵淮的注视下,掀开水桶上的抹布,取出最后那朵索莫乏气的玫瑰,递到他眼前,像往常一样开口,“送给你的。”
邵淮不像上次连煋送他纸箱时那么漠然,接过来,拨弄了下萎蔫的花瓣,问道:“洗过了吗?”
“什么意思?”连煋没明白他的话。
“没什么。”他有点儿洁癖,垃圾桶捡来的东西,总得洗一洗吧。把花放到一旁的玻璃杯里,倒了点水进去,又看向她清瘦的脸,“为什么要送花?”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在追你嘛。”
邵淮眼底浮过不易察觉的笑,身子略微往后靠,随手把玩桌上的钢笔,“是单独送我的,还是别人也有?”
连煋笑眼状似弯月,处变不惊,“肯定是单独送你的,我只喜欢你,又不喜欢别人,送别人干嘛。”
“谢谢,我收下了。”
连煋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着,提起水桶,“那我先去干活儿了,你先忙,有空了我再看你。”
她刚挪了两步,邵淮在后头道:“还要喝咖啡吗,给你煮一壶?”
“现在不喝了,早上都喝饱了,明天再喝吧。”
“以后想喝就直接找我吧,咖啡机在办公室,只有我有门卡,不用去麻烦乔纪年了。”
连煋心花怒放,“好啊。”
她在外面擦了会儿栏杆,又接到秦甄的跑腿单子,让她去超市买化妆棉和一些小零食。
连煋接了单,抹布丢桶里,就准备去乘电梯,瞄向邵淮的办公室,灵机一动,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门口,巴头探脑窥探里面的情况。
“怎么了?”邵淮问道。
连煋迈着小碎步进来,也没说话,只是无邪地对他笑。
邵淮耐心等她,她慢慢来到办公桌前,看了眼桌上那朵被邵淮放在杯子里的玫瑰花,含羞讪讪道:“董事长,可以约你一次吗?”
“约我?”
“是啊,我想约你出去散散步,聊聊天,或者是逛一下超市什么的。”
邵淮只是看着她,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他牢牢锁住她黑亮的眼睛,试图看出她的意图。
连煋以为自己太操之过急了,赧颜汗下,“你要是忙,那就算了,我就随便一问,也没说一定要去。”
邵淮阖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老板转椅往后一推,走出办公桌,“走吧。”
他跟在连煋身侧,说好的散步聊天,实际上连煋带他一路直奔第五层甲板的超市。
今日出来闲逛的人不多,明早邮轮就要抵达莫桑比克的伊尼亚卡港口,并在港口停留一天,大部分游客今日都在休息,备好精力明日下船上岸游玩。
连煋轻车熟路先进入日用品区,拿了化妆绵,再去前往零食区,邵淮跟着她,缄口不言,直到她准备去结账时,才问:“不买个水杯吗?”
“水杯?我有水杯啊。”
“我的意思是,你那个杯子会不会不太好用?”
“还行吧,还是可以喝水的。”
连煋约邵淮来逛超市,也是有点想占便宜的意思,上次邵淮那么爽快帮她付款,不知道这次也一样。她也没明示,全看邵淮的意愿,他愿意帮付款那是再好不过,他不愿,也是人之常情,那她就自己付。
暂时不确定邵淮是否会帮她付款,连煋也就没拿水杯,她可舍不得自己花大价钱买个水杯。
收银员扫描完购物车的东西,笑着道:“您好,82美元,人民币584元,两种货币都可以付款。”
连煋暗瞟邵淮的动静,见他一直低头看手机,也没什么反应,这才拉开自己保洁外套拉链,打开挂在脖子上的福袋准备取钱。
邵淮收起手机,从口袋取出钱包,银行卡递给收银员,“用人民币付。”
“好的。”
邵淮又看向连煋,“水杯真的不要?”
“其实我那个也能用,但你要给我买的话,那换个新的也行。”她还装得挺勉强。
快速往杯具区走,想着随便拿一个就好。
邵淮也跟上去,看到连煋选了个最便宜的塑料杯,他挑了个豆青色的保温杯,道:“要这个吧,这个好点,能装热水。”
“那也行,你眼光好,都听你的。”连煋将塑料杯放回货架,浅浅笑纹在脸上荡漾。
说是约会,出来超市后,连煋也没带他去别的地方散步聊天,提着东西就匆匆上到第九层甲板,说自己要打扫卫生。
等邵淮回办公室了,她才绕过船尾,来到秦甄房门前,把东西给秦甄,秦甄看过小票,给了她一百美元。
连煋把钱捏得紧紧的,一个劲儿道谢。
秦甄道:“对了,连煋,你今晚有空吗?”
“有的有的。”连煋以为她要吩咐自己做事,立即应下。
“你要不要来参加我的生日会,今晚七点,就在第十二层甲板船尾那儿,有很多好吃的。”秦甄最近和连煋很熟悉了,看她一个人跑上跑下的挺可怜,似乎没钱也没朋友,就想偶尔帮衬帮衬。
“不是让你跑腿,也不是打扫卫生,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帮我过生日,来不来?”秦甄又道。
连煋心里暖烘烘的,她无依无靠在这条船上,每天要打扫卫生,还要为钱发愁。能算得上是朋友的,只有尤舒一个,现在秦甄也把她当朋友了,感激又雀跃,朋友邀请她来参加生日会,她怎么能不来。
“好,我一定去,祝你生日快乐!”
秦甄特意嘱咐,“不用送礼物了啊,在这船上也没什么好买的,你人来就行,大家简简单单吃个蛋糕就可以了。”
“好,我先去拖地,一定会去的!”
邵淮在办公室坐了会儿,眉眼沉郁,盯着桌上的玫瑰花,之前以为连煋大概率是在装失忆,想看看这个骗子又在玩什么花样,过了这么段时间,又隐约觉得,她不是装的。
门口脚步声踏响,乔纪年进来了,还是一身白色衬衫的大副制服,很骚包地在一锚三杠肩章上,别了朵玫瑰花,大大咧咧道:“今晚秦甄生日会,你去不去?”
“要去的吧。”邵淮道,秦甄家里势力不小,这次出海,家里人也让他多多关照,都是一个圈子的人,秦甄过生日了,他总得去捧个场。
乔纪年别在肩章上的玫瑰花,气焰嚣张地闯入他眼帘,红色在漆眸中翻涌,连煋的话回响在耳畔,我是单独送你的,是喜欢你才送你的,别人都没有......
乔纪年显然也注意到邵淮桌上的花,走过去,捏起花柄把玩,“你这花,该不会也是她送的吧?”
邵淮默认。
“这人简直了,我就没见过她这样的人。”乔纪年冷哼道,又哑然失笑,揉烂邵淮那朵花,“你收她的花干什么,自作贱是吧,被她骗得还不够?就她那种人,离她远远的才是正道,邵淮,你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你来是有事?”邵淮避开他的话,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就是来问问你,去不去秦甄的生日会,我应该是要去的。”他把连煋送给邵淮那朵花,摧残得不成样子,随手扔垃圾桶里,出门去了。
邵淮不露声色坐着,直到乔纪年的脚步声杳然远去,他才起身,来到垃圾桶跟前,寂然良久,捡出那朵不成样的花,剪刀剪掉花柄。
转身在书架找到一本厚重的《航海图的世界史》,打开书,花放到内页中间,用力压实,又将书放到书架最底下的纸箱里,纸箱是上次连煋从垃圾桶翻出来送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PS:火星对商曜不是四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