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御花园内,格外的静谧,平日能听到些虫鸣,今日似乎也都没有了,如果她不是带着羹汤,此刻还会有心思对着月光思念家乡,只是如今生存都是艰难,处处是危机。
草丛中灌木突然拂动,燕元嘉愣了一下,再一转身,一只猫扑了过来。
虚惊一场。
“公主,是六公主养的那只叫小小的猫。”
蓉儿一边将食屉拿好,一边整理神色安定了下来,但那猫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蹿到树上逃跑了。
“奇怪,怎么会在这里呢?”
蓉儿疑惑,六公主燕元时极其宠爱自己的猫,都是养在屋子里不让其出来,很少需要放空玩耍才会抱出来,怎么会在这儿。
“也许不是,”燕元嘉佯装淡定。
“是,”蓉儿嘟囔,“脖子上还系着紧锁呢。”
“好了蓉儿,快些莫要耽搁,”她早就默默加快了步伐,大夏天的,周围的反常却让她寒毛伫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突然。
“啊啊!”
“啊!”
“公主!”
一个头戴着一块布的人挡在了二人前面,以为是遇到了刺客,甚至她都想到宁宜还是帝王要杀了自己,结果觉得那人甚是熟悉,就定定地挡住了去路,僵持一会儿后,燕元嘉没有察觉到对方恶意,才伸手掀开了那块布,映入眼帘的是脸上带着鲜血的张贵人。
“贵人!”蓉儿惊呼,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是原身的生母。
她不是应该在冷宫一般的柳湘苑吗?
怎么会夜半至此?
看样子,还身受重伤。
按照燕元嘉谨慎小心的自保性子,根本就不会随意救人,且这张贵人一看就是躲着什么人似的,整个皇宫能够这么猖狂要害宫嫔之人,必然不简单。人家在暗她在明,自己就该一走了之,可是奈何此人却是原身生母。
“先回宫。”
“嗯。”
回到宫内,翠屏见二人扶着的人,吓到了,脸上满是震惊,都忘了关门,还是燕元嘉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去关上宫内大门。
“把烛火全部熄灭。”燕元嘉将人扶到侧间的厢房内,她看了一眼床边的蜡烛,“点上。”
这样在宫院子,只要不进来,都发现不了殿内人是醒着的。
蓉儿将手放在张贵人的鼻尖,感受到平稳的气息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贵人脸上的血,是手上蹭到了,只是皮外伤,幸好。”
“殿下,您去了趟宁宜公主的宁华宫,怎么就这样了?”翠屏震惊,“此事是波及到了贵人吗?”
她以为是这次燕元嘉得罪了宁宜公主,所以连带着张贵人也没有活路。
燕元嘉摇头,“先给张……贵人包扎一下伤口,她估计也是吓到了。”说着又试探道,“送您回宫可好?”
对方没有反应。
“有没有人追你?”
“您为何会在御花园?”
……
“那元嘉就送您回宫?”
……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就刺激到了她,她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啊啊啊啊啊,不要,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打我,不要!”
燕元嘉抓住她胳膊,掀开袖口,就发现身上满是伤痕,怪不得表面没有多少伤,原来都在看不到的地方。
害她之人,可真恶毒。
她都已经疯癫了,还是一样躲不过。
容儿又掀开裤子腿露出惨白又瘦的腿,上面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受到了虐待,“有太后娘娘懿旨,她们怎么敢这样欺负娘娘。”蓉儿哭道,“咱们进不了柳湘苑,又没有任何权利能够近身娘娘,竟都不知道,贵人过的是这般日子。”
当初张贵人禁足柳湘苑,可是没有被革封号的。
她依旧是娘娘。
谁能这般大胆,谋害正室妃嫔?
“咱们赶快去回了太后,”翠屏说着就要起身,“一定是那帮宫嫔嫉妒!”
这二人的意思,是当年宫斗的公主以及原嫔妃身边的人所为。不然张贵人可是太后身边的人,谁会跟她有仇?
“等等,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她抬眼看着翠屏,“今日之事切勿告诉他人。”
二人点头道好。
“好好,您哪里都不去,”燕元嘉拍了拍她的身子安抚,后挪开位置出来,“翠屏留下,我跟蓉儿去趟皇上那里。”
他们若是不去送汤,完全就等于跟那个暗处之人说,张贵人在他们宫内了。
“公主,您换身衣服。”
蓉儿提醒她,帝王习武,她身上蹭到了血腥味,或许是会被皇帝察觉到什么。
她没有时间沐浴,即便是换衣服,身上蹭到的浓烈血腥味,也瞒不过疑心重的帝王。
倒是有一个办法了。
燕元嘉拿起刀。
“公主!”
“陛下,五公主来了。”
任福前去禀告,轻声道。
其实人已经来了一会了,但燕玉宇一直翻阅奏折,他也不敢打扰,只等他起身喝水,去摸御书房上弓箭旁挂着的大羽毛的时候,才敢出声。
燕玉宇一愣,听到来人不是宁宜而是燕元嘉的时候,本想不见的,但是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于是道:
“让她进来。”
任福欣喜,觉得这样帝王可以休息些,也不用他费尽心思去提醒身子,“是。”
将人请了进来,任福还心道五公主竟懂事了些,很一样不一样了。
“臣妹参见陛下,”她拉开距离,没有确定燕玉宇的心情时,并未称为皇兄。
燕玉宇转动脖子,疏松筋骨,瑞风眼眯着,开口道:“你,来干什么?”
“宁宜公主见陛下辛苦,特做了补品送来。”
她可不敢居功,惹这二位不快。
“哼,”燕玉宇靠近,“你倒是会魅主,宁宜从不做这些东西。”他将碗捏在手心,这是御膳房早就备下的,知道他并不是每次都吃。
随口巴结的谎话,竟这样直白地被戳穿,她耳根一红,“宁宜公主并未说是亲自熬制……是臣妹自我以为错了。”
“她怎么不来?”
燕玉宇故意问道。
送征大典让燕元嘉捧着战神等的牌位这事,燕玉宇是带着怨气的,越想越气,正好这杯中茶水已然喝完,拿着那碗汤一口气喝完了,还正好是凉的。
“宁宜公主太过辛苦……”
“她能有你辛苦?”燕玉宇讽刺道,目光向下,扫视到她手上的绷带。“捧着个牌位都能伤到胳膊,明日朕好好让太医院的那帮人给五公主医治医治。”
“英灵牌位,臣妹敬重,不曾有任何闪失。”
燕玉宇眯着眼睛,等她虚伪谄媚。
“只是臣妹见皇兄政事繁忙,实在辛苦,平日臣妹未曾有机会表达,”她换上一副痛心模样,几度哽噎。
燕玉宇太了解她在宁宜面前睁眼说谎的本事了,讽刺道,“哦,还不知你对朕,这般有情谊。”
“臣妹听闻古有一法,可用鲜血补气血,遂……”
“等等!”燕玉宇打断,瞬间拧头看向她,气得血气直往上涌,“燕元嘉你别告诉朕,刚刚朕喝的那玩意被你下了……”
燕、元、嘉三个字。
他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燕玉宇平息一口气,再看燕元嘉眸子里伪装得过于真诚,真想瞬间伸手拧断她的脖子。
这等荒谬之事,给她个胆子。
“希望天佑大齐胜战,我大齐天子顺遂安康。”
燕元嘉装傻,皇族不会杀为他们忠诚之人。
哪怕是愚诚。
比如自己割血示亲情。
燕玉宇拿起茶杯,空空如也,于是也不顾什么礼仪了,直接拿起一整个茶壶,将水灌入喉咙,但也觉得恶心,他没有吃到什么血腥,许是燕元嘉放得少,或者是补品味道重。
事实上,燕元嘉并未滴入一滴血。
“以后,别再对朕做这等恶心之事。”他还是忍住了,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他不会弄死她。
“是,皇兄,臣妹告退。”
燕元嘉转头离开。
殿外,蓉儿急得走来走去,见到她安然无恙出来后,忙询问,“怎么样,殿下?”
燕元嘉嘴角扬起,捏了捏手腕,“回宫。”
看来一切顺利。
但今晚事情后,她觉得,昨日害张贵人的人,可能并不是燕玉宇。
那会是谁呢?
燕元嘉想不出,但她今日看燕玉宇无可奈何,竟有种报复的快感。要说他哪里欺负燕元嘉了,就要提到那晚了。
圣都最大的画坊。
“呦~”
“元明表妹怎的今日,没有带贴身丫鬟呢?”
说话的叫赵珊,是赵太傅的孙女,也是当今太后的嫡亲侄女,在姊妹中排行老三,两个姐姐,一个嫁给了太医院王大人,一个早就许给了七王爷。
而她,却偏偏最是心悦帝王燕玉宇。
当初燕玉宇还未登基的时候,经常来府内议事,那个时候她总是会偷偷打量燕玉宇,可惜这个表哥为人严肃冷酷,不喜儿女情长,更惜字如金,经常忽视她的存在,但正是燕玉宇这样有大作为,矜贵孤傲之人,她才更加痴迷。
贴身丫鬟。
说的是自小到大谄媚她的燕元嘉。
“别提她,”宁宜公主随意翻动手中的画册,“蠢笨得要死,数日前,本宫让她给哥哥送补碗粥,都不知道她怎么送的,皇兄第二日就让人将我训了一顿,说是不想送以后都不要送,不要派个人做那么多花样子,让他恶心,皇兄第一次说本宫恶心!”
宁宜公主越说越气,她走着走着拨开悬挂的山水画像,“我做什么花样子了我,气死我了,还说恶心,再也不给皇兄送补品了,管他喝不喝。”
“那个,元明表妹,皇上表哥说得恶心定不是因为你,自然是因为五公主了。”赵珊提醒道。
宁宜还是生气:“这有什么区别吗?”
燕元嘉是她让去的,说她恶心,不就是说自己事情做得不漂亮吗?但这件事她也不会轻易饶了对方,总是要出气的。
赵拓停在一幅美人画册前欣赏,顺势道,“所以你这阵子就不愿带着她玩了?”
“看她的脸,我吃不下饭。”
“元明,皇上表哥每日都喝补品吗?”
赵珊拉了一把宁宜公主。
宁宜公主:“也不是,只是这半年,蛮厥骚乱,他用膳的时候总是会被打扰……唉,所以有时间人家才会将配置好的吃食送过去,他自己不吃,有人送还能总是驳面吗?其实也是母后的意思,不知怎么的,今年母后跟皇兄也隐约有些磕绊,应该是我多想了,还是皇兄忙于朝政,疏忽太多亲情了。”
反正现在她不想管他。
“如今表哥登基不过四年有余,尚且安稳,维持局面已然不易,就是先皇在位时,内外皆有动荡,不也是为国为民龙体损伤。元明,你该多体谅表哥些。”
“好好好,果然是大气,不愧是未来国母。”
宁宜公主不想听,打断她的话,赵珊听后,表面羞涩,内心波澜,是啊,她该体谅他。
这时。
她们没注意。
赵拓将展架旁的发黄卷纸打开,扔到宁宜公主面前,她一看,顿时脸红,气冲冲地要打人。
“赵拓,你想死?”
“切,这有什么,只是美人罢了。”
穿得比较单薄的美人罢了。
“有品位,呵呵。”宁宜公主竖起大拇指,“给本宫找几个俊俏郎君画册来。”
赵珊摇摇头,“咱们可是清了画坊,专门来品鉴艺术的。”
“妹妹,你不懂,这才是艺术。”赵拓痞笑道。
“你哥最懂情爱了,你得向他学习,”宁宜公主凑近,“方能拿下皇兄。”
赵珊瞬间脸红,随后抬眼,认真道:
“皇上表哥真的没有心仪之人?”
“许是他不懂女子的美好,”赵拓安慰,“妹妹得想法子,这样等着可不行。”
帝王如今已年满十九,就连小他两岁的七皇子都已经成亲,王妃都有了身孕,明年都要当父亲了,历代帝王,这个时候后宫也早就充盈了许多,奈何燕玉宇不喜此事。
“真的?”赵珊恍然大悟。
“是。”宁宜安慰道,“这世间女子,都不如你。”
宁宜这话是夸赞,她一向是选择对自己有益的,赵氏一族是太后母族,且可以帮到帝王,太后早就透露过,大齐皇后之位,必然是在赵氏一族中诞生。
赵拓跟赵珊虽都是赵太尉的亲孙,但他俩是堂兄妹,他们父亲是亲兄弟,这赵拓的四个亲姐,有两个是已经婚配的,剩下两个非嫡出,那就只剩下赵珊了,她是不二人选。
“如是我去给皇上表哥送吃食,他会记得我多一些吗?”赵珊只愿他能记得自己比旁人多一些。
赵拓思考,“单独相处,情意绵绵,也许他次日就会有了选妃的想法也说不定,到时候太后姑姑还会更开心。”
几人说话是带着玩笑的,而赵珊却有了主意,燕玉宇不提选妃,是他太爱江山,而自己为何不实行赵拓提醒的单独相处之法?众人都知她会是皇后不二人选,但只有赵珊自己知道,燕玉宇并不心仪她,甚至……甚至他都不曾多给自己一个眼神。
赵珊捏了捏衣角,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她真的将二人的话,都听了进去。
比起后位,她更想得到燕玉宇。
当然,那个位置,也会是她的。
……
作者有话要说:燕元嘉:在阴晴不定帝王,和他那喜怒无常的宠妃中间,夹缝生存,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