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人的神色俱是一凛,纷纷看向正在呼痛的丽美人。
扶熙眉眼冰冷一片,沉声道:“宣太医——”
他跟前的宋成和忙不迭跑去。
满座鸦雀无声,扶熙三两步下了坐席到了丽美人的身侧,将她软成一滩泥的身子揽到臂中,却听丽美人她泪光闪闪,梨花带雨地说:“皇上,臣妾自知,自知卑贱,得皇上青眼,实在是前生修来的福气,可娘娘为何要——”
她呜呜地哭起来,扶熙长眸更凛,沉了沉,道:“别说傻话。”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言语。明眼人都能瞧出,如今帝王之怒一触即发,谁又会在这档口碰钉子。
所以,环眼四下,只皇后娘娘还泰然自若,依旧撑着腮,懒洋洋地望着他们两人的方向。
在听过丽美人那一番语焉不详的话后,半晌,她轻笑了一声:“本宫,本宫怎么样?丽美人不会以为,是本宫下毒害你吧?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快的毒,你刚喝下去,就发作了?”
她没有给丽美人辩驳的机会就又笑了一声:“更遑论本宫自己又不是没有喝这酒。”
她性子率直,丽美人这拙劣的把戏在她面前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于是她从容端起那壶冷酒,走了下来。
扶熙冷冷地看着她:“皇后,不得放肆。”
她大约醉了四五分,这时看着扶熙眼中冷意,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了丽美人席位旁。
扶熙的目光,包括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这里。
她每走一步,唇边挂的慵懒的笑意就益深一分,直到她停下来,灿金的裙裾仿佛静绽的莲花。
毫不犹豫,她冷厉地钳过丽美人身旁那个侍女的下巴,另一手举着酒壶,迫使她张开嘴,一股透明酒液汩汩淌进侍女的嘴里。
她力气大,侍女没法挣脱,又哭又叫,被她扫过一眼:“别吵,吵死了。”说着松开她的下巴,合上她的嘴,叫她把那一口酒水全咽了下去。
絮絮施施然走开了两步,笑意明丽。
那侍女以为酒中真的有毒,霎时哭成泪人:“皇后娘娘您怎么能——怎么先要害我家美人,又要杀人灭口,呜呜,呜呜……”
絮絮挑了挑眉:“你死了么?”
寂静场中忽然响起一声低笑,似乎来自一个年纪不大的公主。这侍女哽了一哽,支支吾吾:“奴婢……”
絮絮冷声道:“怀疑本宫的都看清楚了——她喝得比丽美人多得多。怎么不见她毒发?”
场中再度寂静了一阵。丽美人都不敢胡言乱语了,只呜呜地哭着,想蹭进敬陵帝的怀抱里,絮絮冷眼看着,摔开酒壶,自顾自走回了席位上。
那柄东山玉的酒壶倒挺结实,滚了几滚,酒水洒得满地,滚到了梁王夫妇席位跟前。
慕容音低头捡起来,抬眼看着絮絮从容脚步欲言又止,她耳边缀着的南海珊瑚耳珰随着她的步伐摇荡生光,叫人心旌摇曳。
这真是她从未见过的潇洒率直气,不想会在皇后娘娘身上见到。
梁王突然贴近她,低声说:“阿音,你瞧这酒水到底有没有问题?”
慕容音闻言,拾起那只酒壶,正待细看,突然响起一声惊叫:“呃啊——”
她循声看去,刚刚情形还不算坏的丽美人这时陡然翻起白眼,双手紧掐住自己的脖颈,血色尽失。
絮絮蹙了蹙眉,也没料到丽美人怎么会突然这样,但转念一想就想到,或许刚刚她并非是装出来的,而是,的确中了毒。
还未来得及细想,她就见丽美人张开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对比映衬她白皙脸庞,就显得格外哀伤,絮絮心头一跳,但听扶熙厉声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有来?”
那群可怜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鸦雀无声。
絮絮神色难得一凝,再度走到他身侧,伸手欲探丽美人的鼻息,倒是被扶熙投来冷意讥讽的一眼:“皇后,你可知谋害妃嫔的后果。”
絮絮唇角牵出一点笑意:“知道,所以,她还不能死。”她抬起眼睛,与他对视,“她若死了,谁来还我清白?”
扶熙压低了声音:“最好不是。”
她自嘲般笑了一下,没有应他的话,仍旧探了探她的鼻息,心里沉重,这呼吸是愈来愈微弱了,然而这露落园同太医院的距离毫不逊色于它同栖梧宫的距离,而丽美人所中的这毒,只怕叫她活不过一刻钟了。
她心念电转,两三步到了梁王夫妇面前,笑意依然得体从容,毫不慌乱:“梁王殿下,王妃,着实抱歉,可否借一朵优钵罗花给本宫急用?”
优钵罗花,素有救命药之称,絮絮对它的功用也止于听闻,但此时情急,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了。
扶昀忙叫侍从取过锦盒,絮絮谢过,取出一朵花来,正打算把花瓣撕碎塞进丽美人的嘴里,身后梁王妃忽道:“娘娘,妾在凉州,略懂岐黄之术,若皇上、娘娘信得过,妾愿替丽美人娘娘一看。”
絮絮看着扶熙的眉眼,笑了一声:“皇上?”
扶熙垂眼,点了点头:“准了。”
“还望王妃还本宫一个清白。”絮絮话是对慕容音说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扶熙的脸,她真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冰冷,哪里像是宠妃意外中毒命在旦夕的模样啊。他合是天生的冷绝。
即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绝不会多给她面子,多给她几分信任。
也许过了今夜,全天下都要知道,帝后之间没有情深,只有算计。
梁王妃替丽美人看诊的时候,她的思绪便胡乱飘飞着。
上元佳节的夜,怎么这样长。
慕容音凝着眉头,说:“这毒来历不明,现下快要侵透肺腑,皇上可准妾用药?”
“用罢。”
絮絮拉回了风筝般乱飞的思绪,凝神屏息看着慕容音拿着优钵罗花,又吩咐人取来绿豆、金银花、甘草若干,一一捣碎碾磨成汁,喂给了扶熙怀中的丽美人。
慕容音又按揉了丽美人几处穴位,才终于站起身,抹了一把额头汗水,道:“丽美人娘娘过会儿就该清醒过来了。”
絮絮惊奇道:“是解了毒么?”
慕容音微微一笑:“还是娘娘那朵优钵罗花的功效。”
絮絮道:“本宫先谢过王妃援手,赶明儿我叫寒声再取两朵补给王妃。”
絮絮转过头,就见吐血不止的丽美人现下已不再吐血,面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下来,料想已无性命之虞。只是今夜实在凶险,若是真叫丽美人死了,岂不是还要怪到她的头上。
但,即使她清清白白,也少不得落一个治事有疏、大意失察的罪名,真是烦也烦死了,最好别让她逮到是谁干的好事。
她尚且胡思乱想,就见面前灯火猛地一晃,原是被敬陵帝起身带的风吹的;她也就望着扶熙打横抱着丽美人的身子,大踏步往席外走,淡声道:“这里交给皇后了。”
“皇上……去哪?”
他脚步未停,留给所有人一道坚拔的背影,那人身形渐渐湮没进极浓的夜色里,间或雪花乱舞,“汀雨居。”
太后早已借口困倦回了仁康宫;而今扶熙再离开,宴上主事的便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站在原地,不合时宜的想法跳出来,倘使中了剧毒不能动弹的是她,他……又待如何呢?
夜宴似乎冷清了许多。她的笑意似乎也更加勉强了,虽说叫人收拾了狼藉,斗灯会继续,但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也如此。心不在焉地想,今夜可是十五,是上元佳节,他去了汀雨居,大抵就不会来栖梧宫了。
上一次……上一次同床共枕是什么时候呢,她的印象好模糊。洞房花烛夜的情景也好模糊。
成婚三年有余,他碰她次数两只手便能数出来。
她知道今夜丽美人中了毒,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自然娇弱可怜,要人陪伴,他作为丽美人的夫君,去陪她,当然无可厚非了。也知道今夜他们俩不会发生什么,或许他只是单纯陪着她而已。
可是,即便只是想一想,想一想他们俩睡在一起,双手交叠的模样,她心口便突突地疼。
扶熙他,忘记了他也是容絮絮的夫君,他只记得她是皇后。
皇后,呵,皇后……。
她有些哀伤地想,因为他是皇帝,她才是皇后——他若是街口卖炊饼的,她就做炊饼娘子;若是乡下种地的,她就做个农妇;若是杂货铺老板,她就做老板娘;但偏偏他是皇帝,所以,她得做皇后。
她闷下一口接一口的冷酒。这时寒声红了眼圈劝她:“娘娘别喝了,娘娘,瞧瞧灯罢?娘娘做的灯……”
她一笑,眼底浮现出自嘲的意味来:“不好看,我知道的,——他,他都不会看。”
寒声还要再劝,温弦一边拉开了她,一边对穆嬷嬷说:“嬷嬷继续报吧,这灯会还未结束呢。”
穆嬷嬷瞧了眼失意的皇后娘娘,又瞧了眼手里册子,念道:“十七号灯……安乐公主府出价二百两……。”
絮絮醉得有七八分,望着眼前灯火,朦朦胧胧一片,忽然入耳就是穆嬷嬷的话音:“十八号灯,……”
穆嬷嬷又顿了一顿。
絮絮不知她做什么要停顿,难道一个出价都没有么——那可真是丢脸。不过,丢脸又能丢到哪里去,她早就把脸丢尽了。
她慵懒地望着内监陈列的那盏鱼龙灯,细腻勾勒的金缕线,一片一片削出的细竹条,她忙活了整个夜晚绘上的点睛眼,现下里头亮起灯火,若是持杆舞动,想必更加绚烂。
但是无人欣赏罢。
她还是没有听到穆嬷嬷继续报,不由皱眉催促:“嬷嬷,念呀——”
穆嬷嬷神色复杂:“娘娘,这,这……王妃是不是写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絮絮: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阿颓:震撼什么?
絮絮:那朵天山雪莲居然这么牛!我要多屯点
阿颓:……
狗男人:今日虐妻(1/1)
阿颓:虽然你不是真男主,但还是要恭喜你一下
狗熙:恭喜朕什么?
阿颓:恭喜你跻身阿颓的狗男人联盟~~~
狗熙:听名字,总感觉,不像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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