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这座偏僻小镇云来,大抵因着太偏僻,尚未被战火烧到。
但听闻前些时日,衡军已南渡瀚水,恐怕很快便要打过来了。因此镇上各家纷纷打算南迁,逃向更南的江南。
在她这儿闲坐了三个时辰的圆脸婶子终于有起身的势头,絮絮心头勉强松了一口气,作势掀开被子要送她出门。
那婶子却把她按着,哎哟哟地叫了两声:“容娘子既然生着病,可别下来了,省得给元相公瞧见又得心疼。”她便如数躺回去,哪料圆脸婶子走到门边,忽然回头笑得满脸褶子对她说:“容娘子,你可真想好了,真要搬走?”
她应了声,“阿铉说,衡军来得凶,打过来再走就走不了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还不够那些人塞牙缝的——”说着说着她又咳嗽了两声。
哪怕她晓得接下来这个婶子绝没有什么好意——果然,圆脸婶子笑褶益深,顺手摸走一只瓷碗,说:“恐怕这些你们也带不了,扔了也就扔了,不如给俺老婆子罢!”
她“哎哎”两声想叫住圆脸婶子,哪知婶子虽然胖了点,行走却很灵活,一眨眼便闪出了门不见影子了。
她空自深吸几口气,要不是因为还病着没什么气力,高低得把那只瓷碗给拿回来;怎奈病来如山倒,浑身上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望着门外天色渐晚,狭小的屋子已落入昏沉,也不知他去做工几时回来。
这时门外依稀传来男子说话,她竖起耳朵细听,接着便是一串稳当的脚步声。昏暗里辨不清人,那人打帘进来先清朗地笑了一笑:“娘子,我回来了。”
她才放下心。“怎么才回来?……”她鼓了鼓腮帮子,“你不知,刚刚隔壁的——”
月光寒疏,从窗棂里一格一格照进来,地上仿佛浸了水般。
那人却变戏法一样从背后变出一只瓷碗,显给她瞧,笑得益发深:“我刚刚回来便听到了,理论了一通,可算把它要回来了。”
“那,那你怎样说的?李二婶可不是好相与的……”
他将瓷碗轻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来,一边准备着生火煎药,一边道:“我说咱们家家徒四壁,实在穷得没有边,絮絮将来若有了女儿,指不定这碗还得拿来做女儿的嫁妆……李二婶虽说爱占便宜,可我这样说,她也不好继续拿走咱们的东西了——”
她听了,暗淡夜色里脸上还是红了一红。“噢……拿回来就好……”她注意到他蹲在角落不知捣鼓什么,又问道:“点盏灯罢?”
他大抵摇了摇头:“借着月光也能看清。我买了药,还得好一会儿才能煎好;絮絮,你再睡会儿。”
她呆了呆:“药那么贵,你,你做什么要买药?我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你摸摸,我今天已经不烧了——”
炉子火烧起来,哗一下照得屋子终于有些亮堂了,被褥陷下一些,一只修长的手探上她额头,“嗯……”他嗓音含笑,“确实不烧了,喝了药,大抵明天就能好了。”
“可是药那么、那么贵——”她依旧有些不平,嘟囔了两声,感到那只修长的手还没有离开她的额头,反而顺着额角,一路敛了敛她的碎发,是正正好的温度,叫她觉得满足。
“絮絮。”他轻叹一声。或许他这时候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这以后,也再未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未竟的话语说完。
末帝即位的第三年天下大乱,第五年初冬,起义军已势如破竹连攻数城,兵分两路,一路直逼北边帝都韶京,一路直下江南攻夺副京烟都。
末帝五年的冬至,云来这个偏僻小镇也终于被战火烧燎,他们颠沛流离迁往允州。
据说允州守将乃是本朝仅余的赫赫威名的大将,驻军尚有十万,或还能抵挡一阵。
然而不多时城中竟然爆发了瘟疫。富贵人家或还有一线生机,买些药续命,但平民百姓,大抵就只剩下等死一途。
瘟疫横行,家徒四壁,世事总是艰难,难到多一天也再捱不下去了。
那一夜,单薄的窗纸被烈风吹破,从那里可以看见,遥远的地方燃起漫天橘红色的火光,把天空都快要点燃似的。
寒风灌进来,与那明亮火光一起。
她走到窗边,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把这窗纸沿着破洞扒开得更大了些,于是那些熠熠的火光更加清楚地映进眼帘。
她快步走到床前,摇了摇元铉的胳膊:“阿铉,阿铉,你看外面——像不像烟花?”
他这两日已经睡了很久,病弱之中几乎能感到死亡迫近,也许正在今夜,所以他醒来,扶着她的手从被子里坐直身体。
从那颤颤飘荡的窗纸洞中,可以清晰看到,在远处升起的星星点点的火光,如果不是知道那些都是衡军的火把和漫山遍野的战火的话,那些熠熠璀璨的光芒,就像一场以天地为席的浩大烟花。
或许,还有些杀声,但都显得渺远。
火光一闪一闪地在他面颊上明灭,他本想说什么,一开口便咳嗽了一阵,他拿手掩着,她忙地给他端来一杯热水。
映着火光,所以眼眸在此夜竟有些异于病容的明亮,他便这样注视着她,微微笑了,是他一贯那样温柔的笑意:“絮絮,等……等我好了,我带你去烟都的城楼上看烟花……”
“好,等你好了……”
他未能发觉她蹙着的眉,正像她也未能发觉他方才手心咳出的血渍。
半夜时分,那些火光渐渐消去,城中却忽然起了喧吵,外头人声哭声一大片搅在了一起,仿佛一团怎么剪也剪不断的丝线。雪已停了很久,今夜残余了一轮满月,是很难得的亮堂堂的满月。
皎洁月光照进来,他忽然醒过来,她感到他的异常,也醒了过来。
他望了一眼如水的月光,嗓音轻轻:“城破了。”
“那我们快走——”
她就要起身收拾东西,被他轻轻拉住了手,她顿在原地,眼中已经湿润一片。
她缓缓地又坐回去,任他拉着她的手,又慢慢地攥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不见了一样。
“絮絮,衡军不算坏,听说他们军纪严明,也许,也许城破了是件好事……”他轻声道,那嗓音出奇地能抚慰她的焦躁,她静下来,月光便也那样静静照在他苍白的面容上。
“娘子,这些年实在委屈你了。娘子生得这么美,若生在富贵家族,一定千娇万宠,哪里要像现今这样吃这么多苦?……今生清贫无以报卿,来世望你能投在大富大贵人家,尽享人间荣华。”
苍白的月光,苍白的容颜,仅仅他眼角一点泪痣兀显殷红。他望她时,眼眸里总盛有温柔笑意,仿佛淌进了天上星河一般。
但……他已阖上了眼睛。
——
末帝登基第六年,起义军攻下了韶京。新帝扶崇即位,改国号为衡。
——
又做了这个梦。絮絮揉了揉眼睛,窗外月色如霜,被一幅凤凰翱唳的银纱帘子悉数挡在外头。
梦境之中,那些火光,分外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阿颓开新文啦~又开始了紧张刺激()的连载嘻嘻,希望大家多多支持,mua~
絮絮:(敲锣)家人们呜呜呜众筹收藏复活俺家死鬼,进度0/10000000
阿颓:(汗)闺女,有点贪心了
元铉:我还能回来吗
阿颓:你脑婆在给你众筹了……宝宝们,想要评论呀,撒花按爪都想要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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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看看预收,下本哪个预收多先写哪个,爱你们的阿颓~
预收1
《诱服世子后我想跑路》
容洒,小字漱漱。
容洒前世是朵小白花。作为齐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竟被后娘陷害,一道圣旨将她赐婚给了半只脚迈进棺材的老襄侯冲喜。
容洒抗旨出逃,以失败告终,沦为侍妾。
老侯爷缠绵病榻魂归离恨,她一条白绫被人强迫殉了葬。
——
再一睁眼,容洒发现自己重生回要被抬进侯府的那个晚上。
三更半夜,她端着邛窑洒蓝盏斟了一杯酒,微移莲步走到那个男人的跟前,只见那个男人凤眼微眯。
她早已打听清楚了,这个在园中独饮的男人,素有年少拔萃谋略深沉之名,正是襄侯世子——祁蓝祁允青。
容漱漱忖度侯府既是他来做主,那么殉葬一事,须得求一求他。
她心里想得极美,待诱服了祁蓝,得他允诺免于一死后,便逃之夭夭远离京城,投奔她外祖家青梅竹马的表兄。
酒水洒了他蓝袍角一片如水潋滟,她抓着他袍子,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一边手抖一边结结巴巴说:“袍子湿湿湿了,妾给世子换换换一身。”
男人轻笑一声,月色极亮,照上他眼睫,他慢条斯理地抬手抚上她下巴尖,她听见他似醉非醉,低低呢喃:“你叫……?”
她柔软双手立即合住男人的那只手,眼眸晶亮:“芭蕉漱漱连夜雨,容漱漱。”
男人眼里却蓦然闪过一线意味不明的光:“原来是……”
——
前卫国邛窑以洒蓝釉出名,前卫颠覆以后,传世的洒蓝盏统共不过五件。其中四件在爱极了洒蓝色的襄侯世子祁蓝手里,最后一件,祁蓝遍寻茫茫尘海,亦不知其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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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2
《贬妻为妾》
1.
当朝宰辅嫡女凤玄颖心仪大周战神定北王君子瑾多年。
君子瑾生得俊美漂亮,阴鸷魅惑,王府姬妾无数,更是秦楼楚馆常客。
世人尽知大周战神所向披靡之功绩,风流倜傥之秉性,但鲜有人知,君子瑾身患煞血之症,病发时必须以至纯至阴之血为药引服药镇煞。
凤玄颖恰是个至纯至阴之人。是以,在她十七岁时,一道圣旨,帝王为二人赐婚。
凤玄颖嫁给了心仪多年的男子,以为能等到琴瑟和鸣的日子,但在洞房花烛夜,他修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冷笑着告诉她:凤玄颖,乖乖做你的药引,别痴心妄想。
那一夜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她低调过活,掩盖锋芒,只希冀有了这王府第一个孩子,便能得他另眼相看。
四个月后的半夜里,带有凌风不可挡之势的他们踏入她的小院。君子瑾优雅落座,淡淡抿了口茶,嘴角一钩讽刺的笑,望着她,下了一道命令。
凤玄颖愣愣地想,她一心想要他好好活着,可他只想她去死。
孩子没有了,王妃魂归离恨天。
2.
借魂还阳归来,她费尽心机从定北王的红颜知己到定北王的姬妾,再从定北王的姬妾到他的心头肉。
终于一日,她在他拥她入眠的一夜,上弦月皎皎入窗,她端详着微醺半醉后男人漂亮安静的眉眼,静了半晌,抽出锋利匕首,刺进他的心头。
男人睁开那双漂亮锋利的眸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沉沉伤痛。
——君子瑾,姑奶奶不伺候了,姑奶奶要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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