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竹轩。
宋谨书小酌几杯清茶,眉眼间的笑意半点未曾消退。
他觉得小表妹有趣极了,心里想什么就全部都摆在脸上,生怕别人不懂似的,那小表情活灵活现,或明媚,或懊恼,或娇憨,竟不带重复,是个特别有活力的姑娘,与其他姑娘完全不同。
就好比他相对了解的几个姑娘。
知府大人的千金蒋妹妹被家里人千娇万宠,性子单纯,常常以自我为中心,希望所有人和事都能顺着她,不过还算讲点道理。
而李家的李三姑娘是幺女,家中也宠爱,李家人目光短浅,用金钱砸出来的闺女略有些俗气,蛮不讲理处处得罪人。
另外就是知州大人家的千金,他听过几回,是个极其重视规矩的姑娘,严谨自律,眼中揉不得沙子,自然也少了些专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
这几个姑娘都是长陵城中比较有名的存在,总听人念叨,而他自己也只见过几回罢了。
除了蒋家妹妹,其他人,他是勉强有点印象却不算很深。
此时此刻,宋谨书犹记得前段时间母亲特意寻他提及各家想结亲的意图,他想也没想就全部委婉否决了。
要他看来,娶妻没有明确的标准,但心意却是造不得假,他宋谨书要娶也是娶心仪的姑娘,两情相悦恩恩爱爱过一辈子,而不是因某种客观原因娶回家,再相敬如宾,不冷不热过一辈子。
若真那样,对双方都很不友好,还不如没有开始。
“公子,表姑娘来了。”
“哦?”宋谨书下意识看向桌子上两个排列齐整的礼盒,眉头一挑,早料到一般应声道:“让她进来吧!”
此时叶婉就在门口,听见宋谨书同意,就不等宋福说话便抬脚走进屋子里。
表兄妹俩四目相对,还是叶婉主动了。
“表哥,我错了,刚才……刚才不该凶你。”
叶婉向来敢作敢当,自知自己做得不对也不犟着,该如何就如何,反正她也不会因为道个歉,或者说两句软话就少几块肉。
“哦?表妹何错之有?”宋谨书老神在在,拿起一个新茶杯往里面倒茶,缓缓推到叶婉面前的位置上,又看了看茶桌边的圆凳,道:“傻站着干嘛,坐吧!先喝杯茶润润喉。”
“我错在,错在……”
叶婉会低头说软话不错,但是这表哥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怎么就同她的“错处”杠上了?难道少问一句还能少块肉不成?
问问问,就知道问,这让她怎么回答,多难为情啊!
叶婉心头不快,整个人都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她也不说话,顺势坐下闷头小口小口地喝茶。
而宋谨书得不到回应也不恼,从小姑娘进门开始他就在悄悄打量,原本想着再逗逗她,看看她娇憨傲娇的反应,谁曾想才问一句,对方就不吭声了。
一看那模样,准是自己生闷气,指不定心中如何编排呢!
“怎么了?生气了?”
叶婉哼哼两声,抬眸瞥了表哥一眼,心中腹诽对方明知故问,但还是要嘴硬道:“没有。”
“真的没有吗?我怎么瞧着小嘴快撅上天,能挂二两猪肉了。”宋谨书故作懊恼之态,抬手捧起蒋庆舒准备的礼盒,唱和道:“哎呀,亏得阿舒特意挑选的礼物,我又巴巴带回来。”
他将礼盒往叶婉所在方位一摆,顺手拿起自己准备的礼物握在手中,补充说道:“想来我这个精心挑选的礼物人家正在气头上,也不想要了。看来,该好好想想如何处理才是。”
“要,怎么不要。”
叶婉一听下意识急了,这都说好要送上门,如今不送上门就算了,自己登门自取也无妨,怎的还反悔,说不送就不送了?那可不行!
她眼巴巴看着,仿佛宋谨书敢说个不字,她就要哭出来似的。
“都说好了,你……你不可以反悔。”
宋谨书哪是那种小气吧啦的人?他只是心血来潮想逗一逗小表妹罢了,此时目的达成,倒是不不打算继续作乱了。
他想了想,轻笑出声,而后将自己手中的小礼盒递到叶婉面前,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给我的吗?”叶婉抬眸与他相望,有些不好意思地再度确认。
“嗯,那是自然,表哥怎会骗你?婉婉,生辰欢愉,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叶婉望着宋谨书温柔恳切的眼神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说不出具体感受,但对于宋谨书这样的神情动作感到格外受用,此时此刻还真应了“欢愉”一词的含义。
“多谢表哥!”
她仰头露出明媚笑容,眼眸弯弯,瞳孔中似乎还透着盈盈光亮,通过宋谨书的眼眸直直照入他的心间,令他的内心充盈,感受到极大的满足。
他心头微动,脑海中莫名冒出一个念头,暗道:“表妹的眼睛果然漂亮得紧,想来也会喜欢那个礼物,中途走一趟也算值了。”
二人的对视并未持续太久,叶婉很快就收回目光,犹豫着要不要当着表哥的面打开礼盒。
她实在好奇,却又觉得当面开礼盒太失礼了。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宋谨书见叶婉犹豫,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便好人做到底再度出声提醒她。
“嗯,好。”
既然正主不介意,叶婉自然也不会再去纠结这等小事,当即便将盒子搁置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
刹那间,一条朱砂红珊瑚手串出现在她眼前,借着门口照进来的光莹润流转,当真是漂亮极了。
“哇!好漂亮。”叶婉发出一声惊叹,双手从礼盒中捡处那根手串细细摩挲,而后往自己手腕上套,“表哥,好看吗?”
她将佩戴了手串的手腕伸至宋谨书眼前,满心欢喜地问道。
如此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宋谨书不由一怔,就连呼吸也随之屏住,只有那不受控制的心口依旧跳动不停,甚至还在那个瞬间加快了速度,一时间根本稳不下来。
“咳咳……”
宋谨书眼神躲闪,略有些慌乱地避开叶婉骄阳般炙热的视线,右手不自觉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才将杂乱的心绪平复下来,故作沉稳,道:“嗯,还行。”
“哼,你敷衍我。”
叶婉没有得到夸奖,快乐都减半了。
不过,她很喜欢这个礼物,念叨一句也就罢了,待稀罕够红珊瑚手串,她方才将目光转向一旁另一个盒子,一边碎碎念一边打开。
里头是一对玉镯子,即便她不太识玉也明白蒋庆舒出手的东西,成色定然是极好的。
“表哥,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
叶婉皱着秀眉,有些纠结。
大玉镯一送就是两个,虽然瞧着比较厚重老气不是特别适合小姑娘佩戴,但到底也是对方一片心意。
“不会,一对镯子罢了,既然送过来那就是你的,好好收着就成不必有心理负担。”
宋谨书没从叶婉脸上看出特别喜欢镯子的神色心中就有了数,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叶婉的手腕,上面配戴着他方才赠送的手串,怎么看都觉得般配极了。
看来,还是他最有眼光,如此一想,难免有些自得。
“嗯,那我都听表哥的。”
叶婉当即合上礼盒,又与宋谨书胡扯两句便笑盈盈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彩云轩去了。
宋谨书跟到门口,望着姑娘轻快离去的脚步,唇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来。
……
五月闷热转而就过,长陵城迎来季夏六月,宋谨书去出院继续准备秋闱考试,而叶婉左等右等也终于等来了阿爹的回信。
“姑娘姑娘,咱们家镖头来信啦!”
小梅手执一封信件满脸兴奋地跑进来,吵吵嚷嚷,满院子的人都惊动了。
没一会儿,她就跑上了阁楼,出现在叶婉的眼前。
“阿爹来信了吗?快,快拿来让我看看。”
信件很薄,叶婉接到手中止不住紧张,迅速拆开信封,摊开里面的信纸。
只一眼,她期待的眼神瞬间失落下来。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旧单换新单,忙碌不得歇,婉婉且不着急回家,安心在宋家等为父的准信。”
字迹潦草简短,一看就是情急之下写出来的,叶婉缓缓放下信纸,抬头正好与小梅对视一眼,主仆双双叹息。
“镖头这是又接新单子了?”小梅嘀嘀咕咕,又有些担心,“听说京城那边贵人多,宝贝也多,想来镖头会很忙碌,不过相对也会危险不少。”
小梅是叶镖头买回来陪伴女儿的丫头,平日里叶婉有的东西,叶镖头也会斟酌着给她也带一份,俨然当义女来养。
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干的都是危险活计,小梅实在无法安心。
“是啊,家中不愁吃不愁穿,不如做点其他营生,其实我一点也不想阿爹接太多单子,特别是大人物的单子通常不简单。”
叶婉此刻也很忧心,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岁那年的事情。
那年仲秋时节,她阿爹也是领队给一个大人物押镖,最终按时送到了。
只是回来的路上遭到大人物的死对头派人反扑,同去的镖师全部挂了彩,其中她阿爹是伤的最严重的一个,满身是血,足足昏迷了五日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绕是如此,没有性命之忧也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而后又慢慢养了三个月这才痊愈恢复正常的生活。
那时叶婉就起了不让阿爹继续开镖局的心思,频频设法阻拦,只可惜阿爹说她年纪还小,大人们的很多事情搞不明白,也就没搭理她的意见。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阿爹出门在外平平安安,镖局的叔叔哥哥们也平安康健。”
叶婉呢喃自语,往后的几日里主仆俩都有些闷闷不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基本都在迷迷糊糊间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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