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叶婉面上的笑容越发牵强,心中的反感也越发旺盛起来。
“嬷嬷,还要等多久?”叶婉瞧着稀稀拉拉没剩几个人的门口,悄悄凑到陈嬷嬷身旁低声询问。
“表姑娘可是累了?奴婢瞧过名册,人快来齐了,姑娘您再坚持一刻钟时间,若还不见人来,您就先入府歇歇脚。”
陈嬷嬷常年威严的脸庞难得露出几分柔和笑意,对于叶婉今日的表现,她很是满意。
“哦,好吧!”
叶婉心下无奈,忍不住轻叹,倒是没有多想,望着陈嬷嬷忙忙碌碌的背影只好乖乖站回方才的位置,伸长了脖子往路口瞧。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也不长,鞋底摩擦几下地面,一晃儿就过去了。
就在叶婉暗自窃喜以为自己将要解脱之时,一辆装饰华贵的宽大马车自巷口缓缓行驶而来。
“哟,来活了。”
原本微微倚靠在大门边随时准备跑路的叶婉自嘲嘀咕,眸中光亮瞬间暗淡下来。
不过,今日是她的生辰,各家姑娘赏脸登门,她也不能失了礼数,让人觉得她这个乡下来的丫头不懂礼数而坏了宋家名声。
思及此,她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脸颊,努力挤出一抹还算自然的微笑。
只是她有意呈现自己最好的状态,却偏偏有人不领情。
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宋家大门前,没一会儿,马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着杏黄色裙裳的姑娘,略带婴儿肥的脸庞瞧着有些可爱。
姑娘被丫鬟扶下马车,鼓着小脸慢吞吞朝叶婉走去,脚步最终停在叶婉面前,目光也肆不忌惮地打量着叶婉,神情倨傲,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你就谨书哥哥的表妹?”那姑娘的眼神上下扫过,轻嗤道:“瞧着也不怎么样,哼!”
叶婉:……
她瞧见这姑娘长得可爱,本想多说几句话,若是接触下来感觉还不错,便交个朋友,谁曾想是个面甜嘴毒的。
刹那间,笑容僵在脸上,叶婉手痒,突然生出想打人的冲动。
“对对对,姑娘说得对。”她好脾气地应声,抬眸看了那姑娘一眼,摆出主人家的架势来,道:“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好好玩一场,别白跑这一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请。”叶婉伸手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即不再多言,静静地等待那姑娘的反应。
“哼,本姑娘今日是看在伯母和谨书哥哥的面上才过来一趟,与你可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着,那姑娘冷哼一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抬脚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叶婉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着实气得不轻。
什么人啊!家世好就了不起了?叶婉越想越气,明明是个长得很可亲的姑娘,怎么这般不讲理?
“早知道就不该同意姨母的建议,真是气死个人了,这哪里是过生辰,一点也不快乐。”
叶婉嘀嘀咕咕一个人念叨,却不曾想被去而复返的陈嬷嬷听见了。
下一瞬,她的嘴巴就被嬷嬷无情地捂住,随即便听嬷嬷略有些惶恐道:“天爷,老奴的好姑娘,您可不能乱说。”
陈嬷嬷左右瞧瞧,发现没有外人才松开手,压低声音解释道:“方才那个是知府大人的千金,蒋公子的亲妹妹,闺名玉容,乃是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人儿,从未受过什么挫折,性子难免娇气了些。”
“那是个不肯吃亏的主,而且在这长陵城哪个敢给她脸色?只能委屈姑娘忍让一二,您切莫与她计较,随她说,顺着她就好。”
陈嬷嬷苦口婆心,一边安抚,一边劝慰,生怕叶婉气得太狠,冲动之下得罪了贵人,若真的到那个地步,就不是忍一忍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叶婉心中依旧很不痛快,但她不是那种任性的人。
先前不知蒋玉容身份,遇到这种事生气也是正常,现下知道了二人之间天差地别的身份鸿沟,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真的去找知府千金的麻烦,总归被说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又何必去触那霉头?
“嬷嬷放心,我才不与她计较,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未曾有过节,她为何一上来就……就说那样下人脸面的话?还好这个时辰没有外人在,不然一场生辰宴下来,我叶婉岂不是成了笑话?”
叶婉其实很想说蒋玉容此举太没教养,但转念一想,她说蒋玉容没教养不就是在变相地说知府大人夫妻俩不会教孩子?
这样的话万万不能传出去,越说越错,倒不如从现在起就闭嘴,最好能无功无过将今日混过去。
“姑娘心中有数就好,时辰已到,咱们先进去,生辰宴就要开始了。”
陈嬷嬷心下一松,眼神顿时变得温柔下来。
在前往碧水厅的路上,陈嬷嬷向叶婉讲述长陵官眷与商眷之间情况,还挑了一些人际往来的重点人物解析给叶婉听,帮助她更快更牢固地记住那些关系,后续运用起来也能妥帖些。
小花园,碧水厅。
碧水厅修建在整个宋宅最空旷之处,是座三层小阁楼,面朝莲池,即便是炎热的夏日,也断断续续有风拂过。
在阁楼内,丫鬟婆子们提前布置场地,好几个冰盆散在阁楼各个角落,此时正簌簌散发着阵阵凉意,踏入其间,就好似从炎炎夏日一下子过渡到凉爽的初秋。
瓜果、糕点,还有上等好茶,全部都齐全了。
相熟的姑娘们三两成群正在凑头闲聊,聊花聊景聊首饰,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聊起了宋家表姑娘叶婉,聊到叶婉,自然也不会落下宋谨书。
宋谨书是长陵城新一代中比较有出息的后生,相貌堂堂,待人温和有礼,就连学问也是书院拔尖的存在,说声前途无量也不为过。
而宋家虽是商户,但也是整个晟国数一数二的,非其他商户所能比,听闻还在竞争皇商的位置,以宋家的实力,想来成功的可能性极高。
故而,不仅是那些对宋谨书芳心暗许的姑娘们,就连那些精明的长辈们也在盯着这根好苗子的动态。
在听闻宋家住进去一个表姑娘时,没有人放在心上,毕竟谁家没几个表姑娘?
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姑娘罢了,什么也不懂,宋夫人总不可能放着大户人家精心培养的姑娘不娶,挑一个小户女为宋家长媳。
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表姑娘一住就是两个月,而且在短短两个月里,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能成功地讨得宋夫人的欢心,还精心为她准备生辰宴,替她撑场面。
看来,倒是大家伙小瞧她了。
于是,不管家中的姑娘愿不愿意,只要收到请帖,都必须来宋家参加生辰宴,好探一探那位传言中的表姑娘的底。
转而已到巳时正,叶婉换了一身衣裳,挽着苏氏的胳膊来到碧水厅。
她们姨甥俩一入内,十几二十双眼睛瞬间全部都望过来,众姑娘纷纷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都是好孩子,伯母在此感谢大家能亲临,为我们家婉婉庆生。”
苏氏这话一出,立马有个石榴红裳裙的姑娘接话,道:“伯母见外了,咱们两家是世交,您可莫要说谢,不然回家后我娘该说我不懂事,指不定还要撕了我的皮。”
她言辞俏皮,话音一落,便引起阵阵欢快笑声,紧接着又有姑娘接话。
“对啊,婉婉姐姐今日十四,比我大两个月,等我生辰她也来。”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厅中气氛没一会儿便活络起来了。
苏氏坐在上首主位,目光掠过下首一个比一个娇花一样的姑娘,笑道:“好好好,这么说,倒是我瞎客套了。我家婉婉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初来长陵,也没什么朋友,还要麻烦你们帮忙照顾一二。”
“伯母放心。”
“没问题。”
姑娘们应得痛快,苏氏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应承的人真心有几分并不重要。
“好了,我留下反倒让你们不自在,你们小姑娘家家自己玩,要玩得尽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丫鬟婆子去做,或者告诉婉婉,叫她来安排。”
苏氏牵着叶婉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而后才带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走后,热闹的客厅瞬间沉闷下来,姑娘们面面相觑,一会儿又全部望向叶婉。
叶婉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又是邀约的主人家,接下来如何自然是交由她来安排。
片刻后,她才笑着说道:“赶紧诸位辛苦跑一趟来为我庆生,大家吃好喝好,楼上还准备了投壶、双陆、围棋等有意,你们若是想吟诗作对,亦或是画画读书我也有准备,你们……”
“切。”
叶婉话至一半,突然被一声突兀的嗤笑声打断,她循声望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这般不给面子。
“吟诗作对那些文邹邹需要才学的游戏就算了,想来婉婉妹妹也不会,你是今日的主,我们乃是客,我们总不能不顾主家的实际情况,只光顾着自己高兴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礼?”
说话的是方才最先接苏氏话的石榴红裙的姑娘,乃是长陵第二大户李家的姑娘,家中排行第三,闺名清仪。
“哎呀,瞧我这张嘴,往日里也是直来直往惯了,若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婉婉妹妹莫要在意才好。”
李清仪好一阵阴阳怪气,本就不是多聪明的人,想学茶里茶气的作妖话,可偏偏修炼不到家,什么意思与明摆出来并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话说一通得罪了主家人,现场却没一个接她的话。
蒋玉容更是在旁乐得看好戏。
她是知府大人家的千金,也是京城候府中的姑娘,可以趁没人时故意打压叶婉几句,却不会当众给人难堪,十几年的贵女教养让她做不来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