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姑娘家都偏爱甜食,茶水不合叶表妹口味就算了,一会儿让人给你上花茶果茶,表妹先吃块糕点压一压苦味。”
蒋庆舒将茶点朝叶婉位置推了推,尴尬地笑着说道。
他试图缓解现场的尴尬,一侧头,便发现宋谨书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瞧那神情,似乎在隐忍什么。
那模样看上去着实不太好受,蒋庆舒便顺着视线望去,只见茶桌靠向叶婉的部位沾了一点茶渣,并不是特别显眼,可他实在太了解好友的德性,想都不想,便迅速将茶渣清理干净,再度回头,果然见宋谨书的面色好了不少。
“多谢蒋公子,是我失礼了。”
叶婉面色讪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反应太过,赶忙开口道歉,看看蒋庆舒又看看宋谨书,最终还是闭上嘴巴,乖乖捏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宋谨书自诩是个好兄长,此刻也没有要与表妹计较的意思,见她心虚垂首,瞧着很乖的模样,便也觉得好笑,想了想,还是提起茶壶,往叶婉杯中续了一杯茶水。
“这是二十年的生普,滋味正当好,苦与涩已经比新制茶少了许多,入口醇和甘滑,饮用之后唇齿留香,略有回甘,不信你再试上一试?”
宋谨书的话算是回答了叶婉方才的问题,知晓叶婉不懂,还简单解释了两句。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蒋庆舒连忙附和接话道:“对啊对啊,这茶还是你姨夫花重金从一个滇南客商手里买来的,整个晟国不超过十个茶饼,别处可轻易尝不到。”
随着宋家生意越做越广,家财积攒日渐丰厚,宋老爷便将目光投向了茶业,准备分一杯羹,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他们还需要仔细甄选,不断比对,挑选最合适的生意伙伴。
加之前些天京都放出风声,原先的皇商郑家因为官商勾结,昧了国家不少银子而举家入大狱,彻底败落。
郑家一倒,皇商的位置便能腾出一个来,不少底子丰厚的商家皆蠢蠢欲动,绞尽脑汁搭上朝廷这根线,想要夺得皇商的名头。
同为地位低下的商人,若能有幸搭上朝堂这根线,地位便能翻转,连普通官员见了,都得客客气气,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
宋老爷乃是长陵首富,自然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便悄悄与长陵知府商议,决定出一波血,由知府大人暗中协助,将皇商名头揽到宋家头上。
这事宋谨书与蒋庆舒都知道,只是没必要告诉叶婉与宋怀康两个小的。
“那……那我再尝尝。”
叶婉味觉灵敏,一向不喜欢苦味食物,此刻心中其实不太情愿,但见表哥与蒋公子都极力推荐,她想了想,还是不想太丢脸,便学着他们的模样,小口小口抿茶。
苦是真的苦,但表哥说得没错,确实有种她形容不上来的香气,喝完一会儿,嘴里回甘,感觉也没那么难喝了。
“叶表妹觉得如何?”蒋庆舒一直在关注她的反应,当即问道。
“呃……”
叶婉飞快地抬眸看了表哥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老实说话。
“还行吧!虽然算不得好喝,但是喝完嘴里真的有一丝丝甜味,总之没有绿豆汤好喝。”
她话音刚落,便有侍女端着一个汤钵进来,轻轻搁置到桌子上,而后得了叶婉的眼神,将汤钵中的绿豆汤分别盛入小碗之中,端给几位主子。
“我午睡起来想喝绿豆汤,想到表哥也上火嗓子发哑,就干脆让人送来这边了。”
叶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一句,继而又一脸认真道:“蒋公子,你也喝点,我听你声音也隐隐有发哑的苗头,含糊不得,若是等严重到表哥那种程度就后悔莫及了。”
蒋庆舒: ……
他今日刚嘲笑了宋谨书一轮,说宋谨书的声音难听,也就比长陵郊外农户家的公鸭叫好一些,结果现在小表妹说他也有发哑的迹象,难道这就是天道轮回,苍天没打算饶过他?
蒋庆舒迅速看了好友一眼,默默地端起眼前的绿豆汤几口喝完,又让侍女帮他重新再打一碗。
这一刻,四人皆默默低头喝绿豆汤,耳畔只余陶瓷餐具相互碰撞的声响,分外悦耳和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人喝完甜汤纷纷放下汤勺,丫鬟们也第一时间递上绢帕,收拾茶桌上的碗具。
宋家兄弟以及蒋庆舒都是大家教养,会格外注意仪态,就连擦拭嘴巴这等小事也能做到仪态翩翩,令人赏心悦目。
而叶婉却是不同,她接过小梅递过来的绢帕,胡乱地往嘴唇上猛擦几下,将嘴唇都磨红了,而后放着其他人的面就将那用过的帕子随手扔到桌子上,帕子的一角正好耷拉进了她面前的茶杯之中。
刹那间,宋谨书常年温润平和的面容瞬间僵住,慢慢出现裂痕,可是没等他说话,就见叶婉再度抓起那条帕子,就要往衣襟上的一滴污渍擦去。
他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婉迅速擦掉污渍,再将帕子扔回茶桌之上。
事情发展至此,他再也绷不住猛地站起来,大声喊到:“叶婉,你……你在做什么?”
“我衣襟上沾了东西,就擦一擦……”叶婉猝不及防被他吓一大跳,浑身一哆嗦,整个人都懵圈了。
她不知道什么情况让表哥如此大反应,还在脑海中将自己所做所为都过了一遍。
难道是自己吃相太差有辱斯文?还是说自己当着外男的面擦衣襟上的污渍太不淑女,有失体统?亦或是表哥好心请她来喝好茶,结果她勉强喝了两杯,不够给面子?
叶婉的心绪千回百转,终究还是没能抓到表哥生气的点,因为那些事于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
思来想去,她心中不安,这才小心翼翼试探道:“表哥,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很抱歉。”
宋谨书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烦乱的内心,堪堪将视线别过一旁,逼着自己忽视那块绢帕,免得再度失控而失了礼数。
“表哥,若我真做错了什么事你一定要直接同我说,我会改的。”
叶婉心里清楚得很,像表哥这样的君子,道歉只是一种礼节,当不得真,这种情形下的道歉令人感觉很不踏实,还是得有话直说,有错就改才好。
表兄妹俩一个克制沉默,一个虚心求教,愣是说不到一块去,从而产生短暂僵持,而一旁的蒋庆舒与宋怀康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
一个卖乖讨巧,随便找话跟哥哥与表姐说,另一个则准备找到好友暴躁的点,迅速处理掉叶婉面前的绢帕,还做主给她换了新杯子。
叶婉没说什么,但先前甜甜的笑容变得生硬起来。
她看了看眼前崭新的杯子,随即扫过干净齐整的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宋谨书身上,后知后觉明白了些什么。
“表哥莫不是有洁疾?”叶婉心中这般想,嘴里也将问话喃喃出口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一愣,宋谨书猝不及防被茶水呛到,轻咳起来,俊朗的面容瞬间红透了。
“咳咳咳……”
“叶表妹别见怪,你表哥他这是老毛病,矫情出来的,你别理他就是。”
蒋庆舒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而后他便不顾宋谨书的阻拦,开始绘声绘色讲述其幼时因洁疾闹出的有趣往事。
一说两听一无奈,半日下来,四人皆尽兴了。
因宋谨书一月只回来几日,故而这几日晚饭都在长青院与二位长辈一块吃,也算是抓紧时间享受天伦。
夏日静谧,夜里偶有微风,一轮明月高悬苍穹,周围是稀稀拉拉的几颗星辰,一闪一闪展示自己的存在。
叶婉从长青院回来便沐浴歇下,脑子里想的事情少,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经过昨日下午的品茶闲谈,叶婉感觉自己与表哥他们的关系亲近不少,按照如今的亲近程度划分,他们几个能算是朋友了吧?
她独自思索,嘀嘀咕咕好一会儿,想着自己既然在宋家借住,又是亲戚,总该主动一点与人打好关系。
别的不说,表哥出息,将来中个举人、进士的,她脸上也有光。
至于蒋公子,那可是知府大人家的公子,虽说江湖中的英雄好汉交友不论出身,但若非阿爹送她来长陵,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物,更何论成为朋友?
而且有这样一个朋友以后出门在外,也能多一份倚仗。
在过去的十三年里,叶婉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能跟阿爹一起出去押镖,天南地北地走,赏遍晟国大江南北的风景,感受晟国大江南北天差地别的风俗习惯,品尝不同的美味。
她总觉得自己生来就与旁的姑娘不同,故而未来要走之路自然也该与众不同才是。
“小梅,你去明竹轩瞧一瞧,看看表哥今日是在家品茶还是出门访友?”
若是品茶,她就过去继续蹭茶水喝,与表哥套套近乎,若是访友就算了,到时候另寻时间过去拜访。
“哎,奴婢这就去。”小梅不知道姑娘的打算,不过一大清早她也不太想动脑子,便放下手中的绣篓,小跑着离开了。
叶婉用完早饭感觉肚子有些撑,就独自到彩云轩的小花园里转圈遛弯,消消食,才走了两圈,小梅便探消息回来了。
“姑娘,表公子他们今日要出门,说是去长陵郊外的小溪边野食游玩,还让奴婢回来询问您的意思。”
“我什么意思?”叶婉眸光流转,心中有了一个猜测,眼眸也瞬间发亮起来,问道:“他们想带我一块去吗?”
“是,就是问您要不要出行。”
按照宋谨书的想法,表妹虽然在扔帕子这种小事上略有些不拘小节,但到底也是小姨夫娇养的姑娘,平时瞧着挺乖,她若是想,带她一起出去玩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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