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袁老师,陈霭边开车回学校,边在心里给滕教授编了个浪漫故事:
话说几年之前,小韩在C大读书的时候,与滕教授双双堕入情网,但滕妈妈不赞成儿子离婚,而滕教授又是孝子一个,于是滕韩二人就没结成婚。但两人干柴烈火,做下了那事,小韩有了身孕,又不想让人知道,只好回国生产,生下一个女儿,那就是翔翔。
小韩是个自尊自强的女人,真心爱着滕教授,知道他离不了婚,非常理解,不愿意让他为难,因此没把两人有了孩子的事告诉他,而是自己一人含辛茹苦,养育孩子。
如果滕教授永远都不知道这事,那就没故事可言了,总有个什么契机会让滕教授发现自己有个女儿,而这个契机就是申办孔子学院。滕教授为孔子学院的事去找袁老师,看见了可爱的翔翔,仿佛是一种心灵感应,他特别喜欢翔翔,而翔翔也特别亲他。
一来二去的,袁老师终于说出翔翔的出生秘密,滕教授才知道自己跟小韩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于是他一发不可收拾,频繁回国去探望女儿。
陈霭没看过多少爱情故事,仅有的一点底子就是几部琼瑶电视剧,那里面好像总有个把私生子,所以在她感觉中,爱情故事跟私生子是密不可分的,爱就要爱出个私生子来,不如此不能称之为爱情,像她这样婚后生女的,就谈不上什么爱情。
她个人感觉自己编的这个故事不比琼瑶电视剧差,至少把她自己感动得鼻子发酸。她像故事里那些迟到的女性人物一样,虽然也爱着男主角,但绝不夺人之爱,而是成人之美。她心中充满了浩然之气,决定找滕教授好好谈谈,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样,那她就毅然退出,让滕教授跟小韩终成正果。
可能也不存在什么退出不退出的问题,既然滕教授的心上人一直都是小韩,那跟她陈霭就没什么关系了,根本就没进去,有什么需要退出的?自作多情!
她回到学校,给滕教授打了个电话,报告已经将袁老师送走了。
滕教授谢了她,随后说:“今天下班之后该来我家了吧?”
她马上忘了“退出”的事,心里涌起一阵欣喜,好像失业的员工又被老板叫回去开工一样,满口答应:“当然,当然。”
下午下班后,她去了滕家,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下厨房。但她感觉厨房很陌生,好像被袁老师重新装修过一样,很多东西都不知放哪儿去了,搞得她要油没油,要盐没盐,心里十分窝火,不得不先花番功夫让厨房回归自然。
滕教授难得的没到外面去应酬客人,而是站在厨房陪她说话:“你这几天怎么不过来?”
“你没叫我过来么。”
“嗨,你还倒打一耙?”
“我怎么是倒打一耙?你这几天叫我了吗?”
“我以前也没叫你呀——”
“原来你以前也没叫我?那算我自作多情,我现在就走吧!”她作势要走,边说边解围裙。
他伸开两臂挡住她的去路:“好了,好了,算你狠,行不行?”
她一笑,系回围裙:“你这几天有人帮你做饭,我过来干什么?”
“原来你每次来,都只是来帮我做饭的?”
“那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哼,我找个做饭的人还不容易?”
“容易你就去找一个啰。”说着又来解围裙。
他又伸手做阻拦状:“你的嘴真硬,真想找个什么办法——整你一下——”
“你还想整我?我没整你就是好事了!”
“你还没整我?”
“我怎么整你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低声说:“你都快把我整死了,还不认账——”
她知道他什么意思,肯定是说那方面的“整”,因为他的眼神有点色迷迷的。她有点骄傲,有点自豪,也有点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上来搂住她,更不知道如果他搂住她,她该怎么办。她既希望他不顾一切,冲动一回,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爱她,又希望他稳住阵脚,君子风度,让她知道他有多么尊重她。
结果他很君子风度,没冲上来,她有点失望,开始拷问:“你岳母的饭菜做得比我好吧?”
“我岳母?谁?”
“袁老师。”
“她怎么是我岳母?”
“她怎么不是你岳母呢?你跟她女儿生的女儿都是她养着呢!”
“我哪里有女儿?只有欣欣一个干女儿。”
“翔翔不是你的女儿?你叫‘飞’,她叫‘翔’,连起来正好是‘飞翔’——”
他笑起来:“呵呵,你是这样推理的?那所有名字里带个‘云’的都是你的儿子了?人家叫‘云’,你叫‘霭’,合起来正好是‘云霭’。”
“才不是那么简单呢,我觉得翔翔的眉眼跟你一摸一样。”
“越说越玄乎了。你见过翔翔?知道她什么长相?”
“袁老师给我看了照片。”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说翔翔是我的女儿呢?”
“她怎么会那样说?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翔翔是谁的孩子,就是知道她也不会告诉我这个外人。”
他不说话,光笑。
她问:“你笑什么笑?”
“我笑你也有吃醋的时候——”
“谁说我在吃醋?只不过有点好奇——”
“只是好奇?那我就不用告诉你什么了。”
“不告诉我拉倒!”她忍着不追问,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到底翔翔是不是你的孩子?”
“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呢?我跟小韩什么事都没有,到哪里去找孩子?难道这事也能遥控?”
“你跟小韩什么事都没有?那别人怎么会说你跟小韩——有一手?”
“别人还说我跟你有一手呢,但我们有没有一手?”
“那翔翔是谁的孩子?”
“我怎么知道?”
“可是我觉得翔翔眉眼都像你——”
“又来了,又来了。你好好看看我的眉眼,看翔翔到底像不像我。”
她真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说:“现在我手头没翔翔的照片,没办法对照。不过,如果翔翔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每次去中国都要给她带礼物呢?”
“我给谁带礼物,谁就是我的孩子?幸好你家赵亮不这么想,不然的话,肯定把我揍扁了。我每次回来都给欣欣带礼物,他是不是该认为欣欣是我的孩子?”
“那不相同嘛。我怀欣欣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方呢。”
这话说得他伤感起来:“就是啊,如果那时候我在你们A市——生活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为什么?”
“那你的丈夫就不是赵亮,而是我了!”
她不禁笑起来:“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啦。我这么优秀,你没道理不喜欢我嘛,只怪我——那时不在A市——,搞得现在——这么难——”
这话一下把她拉到现实的泥坑里,她的心情也很沉重。沉默了一阵,她低声问:“你这次回国住在袁老师那里,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怎么没告诉你呢?我不是说了,我没住饭店,住在朋友家吗?”
“但你没说你住在袁老师家。”
“我哪里知道你会对袁老师感兴趣呢?”他笑了笑,自嘲说,“我这一生,虽然外面流传我有多少多少女人,但正儿八经地说,我还只有过王兰香一个女人——。按国内现在流行的说法,我算是白活了——”
“为什么是白活?”
“你没听说过?如果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个女人,那就白活了。”
“那要几个才不白活?”
“至少五个。”
这个理论很不中听,她刚想反驳几句,就听他说:“陈霭,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她吃了一惊,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如果他要表达爱情,难道不应该说“我爱你”吗?如果他说“我爱你”,她会全盘接受,哪怕那意味着她会成为他的情人,但他直截了当地叫她做他的情人,就让她难以接受。她沉着脸问:“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从国内学来的?”
他不承认:“这怎么是从国内学来的呢?”
“你刚刚说过国内的流行说法——什么找五个情人——才不白活——”
“那是国内的说法,我又不是国内的——”
“那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你——现在不能跟赵亮离婚——今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他离掉,但我——是真的——喜欢你,这样——熬着——很痛苦——很难受——”
她揪字眼:“你说过,喜欢就是like(喜欢)——”
“但我今天的意思不仅仅是like,我说的是love(爱)——”他自嘲说,“见鬼了,怎么我也不敢把这个字说出口了呢?”
“那是因为你不——love——”
“刚好相反,我——。陈霭,我——说不好——他们也快来吃饭了——这样吧——我——待会用email(电子邮件)写给你——”
那天她做饭吃饭都不安心,回到家就不断查email,一直查到半夜了,才看见滕教授发来一封email,是用英语写的,她才看到Honey(亲爱的)这个称呼,心就狂跳起来,差点晕过去,完全看不见后面是些什么单词。
等她稍稍平静一些,她才敢看后面那些句子,觉得每一句都像蜜糖一样甜,他说他自从看见她,就爱上了她,她聪明,漂亮,性感,温柔,勤劳,一个男人所能梦想的,她都具备。他知道这份爱很难实现,但他也无法舍弃。他多次下决心,要像一个哥哥一样,照顾她和她的家庭,陪着她走完人生路。但他是个正当年的男人,血还没冷掉,他克制不住地想拥抱她,吻她,跟她融为一体。他已经受了几年的煎熬,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的。
最后他热切地写道:亲爱的,让我们一起燃烧吧!既然你跟丈夫之间没有爱情,你又不能离婚,那我们就做情人吧!
这可是陈霭今生今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而且是用英语写的,真是浪漫得没治了。她看信看得心儿乱跳,连下面都起了反应,好像滕教授已经伸出手抱住了她一样。她能感到他结实的肌肉紧贴她的那种快感,还有他的胳膊,强壮有力,箍得紧紧的,一种令人窒息的愉悦。她不敢想象,如果他伸出手来抚摸她的乳房,她会不会喜晕过去,还有那最关键的部分,连想想都快昏迷了,如果真做起来,不知道她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
但她心里总有个疙瘩,因为他只说了跟她做情人,而没说要跟她白头到老。虽然在目前的状况下,他娶她不是那么现实,但至少要有这个愿望吧?如果连这个愿望都没有,就是做个情人,那不成了露水姻缘了吗?他当她陈霭是什么人?
如果他今天不由分说就搂住她,把那事做了,她肯定不会怪他,反而会觉得他爱她。但他在那种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时候没动手,却像这样写封email过来,就让她有点手足无措,难道她能先回封email说“OK(行),你要我做你的情人,我同意”,然后开车跑到他那里去,对他说“我来了,来做你的情人了”?
她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觉得他是受了国内“情人大气候”的影响,也想找几个情人要要面子。他已经说了,男人一生要有五个女人才没白活,而他现在还没达标,只有过王兰香一个女人,就算加上小韩,也才两个,所以他要积极发展情人,力争不白活。她不知道她算他的第几个女人,如果是第三个,那他还差两个,他还不会停歇,还会继续发展情人。
她不想当他的五分之一,但她又害怕当他的五分之零,她想当他的五分之五,但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王兰香已经啃去了他的五分之一。
她很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跟他说那些放肆的话,不说,他可能就不会往这方面想,就不会这么冲动;不说,他也不会以为她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可以拿来做情人;不说,就能把他们之间朦胧而纯洁的关系保持下去,直到她跟赵亮离婚,然后名正言顺地做夫妻。
但现在他提出来了,她就得表态,而她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因为她是既不愿意做他的情人,又不想失去他的感情,真叫她为难。
她想写个回信,但左写右写,都觉得不合适,答应也不行,拒绝也不行,她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一会答应,一会拒绝,答应是有条件的答应,拒绝是有保留的拒绝,结果把自己都搞糊涂了,一直写到凌晨两点,还没写成一封信。
她正在那里垂死挣扎,忽听赵亮在身后问:“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