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赵亮在美国大使馆碰了多少次鼻,被签证官锯了多少次,最后终于把鼻子碰扁了,把傲气锯没了,愿意先办探亲来美国,来了之后再转学生签证。
于是陈霭为赵亮和欣欣办了探亲的表格,寄回中国,父女俩一起去签证,一签就过。
陈霭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滕教授:“你说H4好签,真没说错,赵亮和欣欣都签到证了。”
“恭喜你啊!”
她虽然背对着滕教授在做饭,也能感到他的目光。他平时也经常在厨房陪着她,但他一般都会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像这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一声不吭的情况还很少见。她被他盯得发烧,转过身问:
“你看什么?”
“看你做饭——”
“做饭有什么好看的?”
“做饭好看的地方多得很——”
“那你怎么不学做饭?”
“我自己做饭,自己又看不见,我学了干什么?”
“呵呵,懒人自有懒人的借口——”
“懒人自有懒人的福气,如果我不懒,你怎么会帮我做饭呢?”隔了一会,他低声说,“不过——再懒也没用了,你家里人要来了,以后你就不会——来帮我做饭了——”
她觉得他后半截话听上去很伤感,便安慰说:“谁说我不能帮你做饭了?”
“赵老师他们来了,你还能来给我做饭?”
“怎么不能?他从来不管我这些事——”
“真的?那太好了!我去买个大饭桌,再买几把椅子,以后你们全家都到我这里来吃饭——”
她一直拿不准他究竟是留恋她,还是留恋她做的饭,不过从他此刻的表现来看,他主要是舍不得她做的饭,为了留住好厨子,他愿意连厨子的家人一起欢迎。
她故意说:“其实赵亮的饭做得比我还好——”
滕教授很惊喜:“真的?他的饭做得比你还好?那等他来了,就叫他帮我做饭吧——”
她的猜测被证实,很不开心。
丈夫和女儿签到证了,她得为他们的到来做些准备,滕教授积极得很,不仅出谋划策,还亲力亲为,仿佛急不可耐地想见识一下赵亮的厨艺似的。
滕教授亲自在网上为赵亮和欣欣定机票:“我经常坐这个航空公司的飞机,飞来飞去的,积攒下很多mileage(英里数),如果赵老师他们来时坐这个航空公司的飞机,我可以用我的mileage帮他们买票,能省不少钱。”
“那怎么好意思?你留着以后自己用吧——”
“我一般都是出公差,旅差费可以报销的,用不着mileage——”
既如此,陈霭就让滕教授在网上帮忙定了票,省了不少钱。
她房子是现成的,小杜走后,她就一直是一个人住,因为当时已经开学了,需要找房的人早就找到房了,她登了广告,没人来租房,那一学期她就一个人住过去了。后来赵亮开始签证了,给她的感觉是随时有可能来美国,她也就没再淘神费力找roommate(同屋)。
但她只有一张单人床,还得去买张床。仍然是滕教授帮她在网上找到几个卖床的,两人开车跑过去看,看中了一张queen size(大号)的双人床,差不多有七成新,连床架一起只要几十块钱,于是拍板成交,当场买下,把床运了回来,放在小杜以前住的那间房里,因为那间比较大,是所谓master room(主人房)。
但两人都老外得很,没装过那样的床,琢磨了半天,都没搞明白床架是怎么个装法,好像就两根铁棍子,可以用螺丝固定在head board(床头板,床头架)上,但两根铁棍那么窄,只两指来宽,席梦思放上面不跟玩杂技的走钢丝一样?
滕教授说:“这好像有点不对头,席梦思放在这两根窄棍子上,你们两人睡觉时——颠来颠去的,不把床搞垮了?”
她听到这个“颠来颠去”,十分尴尬,故意往一边扯:“难怪卖这么便宜,我们被骗了!”
“先别忙骂人家骗子,让我再琢磨琢磨。”
两人琢磨了好一阵,才发现两根铁棍子上有机关,两头一拉开就成了四根支架,形成一个“口”字型,中间一拉开就是两个三角形的支架,与四边的铁棍子连在一起,构成一个大大的“因”字,这样席梦思就有地方生根了。
床安装好之后,滕教授特意躺上去,上下颠动了一阵,满意地说:“应该装对了,不会垮。”
不知道为什么,陈霭有点怕看滕教授躺在大床上下颠动的样子,让她产生了一些联想,觉得有点——不雅。
滕教授浑然不觉,还邀请她:“你也上来试试,我一个人试不行,这床是要睡两个人的——”
她哪里敢爬到床上跟他睡在一起,忙支吾说:“不用试了,肯定没问题——”
“你不上来试?不试到时你们把床颠垮了,可别问我要赔偿——”
“为什么问你要赔偿?”
“床是我装的嘛——”
她总觉得床是一个很尴尬的话题,尤其是跟“颠”连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吭声,只装模作样地这里收收,那里捡捡,想把这个话题避过去。
他没再说床的事,而是从半空中揪下一个话题来:“上次回国的时候,去拜访了小杜的父母,由他们介绍认识国家汉办的人——”
“‘汉办’是干什么的?”
“汉办就是教育部对外汉语教学发展中心,专管中国在海外的汉语教学的,全世界的孔子学院都该汉办管——”
陈霭故意说:“哦,难怪你——跟小杜关系——这么好呢——”
她以为滕教授会声明一下他去拜访小杜父母只是为孔子学院的事,但他不仅没声明,还特意说:“小杜的父母问起我离婚的事,还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她有点酸溜溜地说:“小杜的父母这么关心你有没有女朋友,肯定是——很喜欢你,想让你做他们的女婿——”
“他们是有这么个意思,说小杜到现在还没男朋友,还在——等我——”
“哦?那是好事啊——”
“为什么是好事?”
“小杜又年轻又漂亮——”
“年轻漂亮倒不觉得,但是她对我的感情还是很难能可贵的——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她见他很陶醉的样子,忍不住说:“什么始终如一?她以前说过最想找个牙医结婚,因为牙医有钱。她现在想跟你结婚,肯定是因为没找到牙医,或者是想要你帮她办身份——”
“想办身份也不是坏事嘛,有的人,你想给她办身份,她还不要你办呢——”
“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不跟她结婚呢?”
滕教授笑嘻嘻地说:“还是那个老问题,小杜不会做饭,不会照顾人,如果你答应一辈子帮我做饭,我就跟她结婚——”
她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才怪呢,你要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怎么总要把我扯上?你现在单身一人,没人照顾,我可以帮你做做饭。但你别想得太美了,以为你结了婚我还会给你做饭——”
“那我就一辈子不结婚?就这样看着——人家结婚?”
“你不知道找个会做饭会照顾人的人结婚?”
“会做饭会照顾人的——都已经结婚了——”
“那你干脆跟王兰香复婚算了,她会做饭,会照顾人,也肯定愿意跟你复婚——”
滕教授慎重其事地考虑了一下,说:“嗯,这个主意不错,她现在改好多了,不像从前那样横不讲理了,教会的人对她口碑不错,连两个孩子都说妈妈变了——”
“那你是不是很后悔跟她离婚?”
他笑了一下,没回答。
赵亮和欣欣到D市的那天,滕教授跟陈霭一起去接机,因为她没开车去过机场,路不熟,怕出事。两人在机场等了一会,就接到了赵亮两父女,欣欣已经长大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小不点,而是一个半大的少女了,还戴上了眼镜,陈霭差点认不出来了。而赵亮好像长矮了许多,个子长小了许多,远看完全像个尚未发育的中学生,肩上斜挎一个学生书包一样的皮包,一只手像初次进城的乡巴佬一样,死死按着皮包搭盖,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此地无
四个人碰了头,陈霭为几个人做了介绍,赵亮对滕教授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差点把陈霭气死。至于吗?就算是你的导师,你也用不着这样奴颜婢膝吧?这叫我的脸往哪儿搁?
倒是欣欣像个见过世面的人,不卑不亢,很乖巧地叫“滕伯伯”,还跟滕伯伯对了几句英语,让滕伯伯啧啧赞叹,算是帮陈霭把面子捡回来一些。
然后滕教授回家接了老父,两家人一起来到“美味居”,由滕教授做东,为两位来自祖国的客人接风洗尘。
席间,赵亮慢慢放开了一些,虽然对滕教授还是那么毕恭毕敬,但舌头总算不打结了,能跟滕教授对上几句话了,当然是中文的。两个人扯到B大的事,立即找到了共同话题,因为两人都认识B大的一些人,听上去就像在谈自己的哥们一样。
然后滕教授侃起孔子学院来,绘制着美好的蓝图,还对赵亮封官许愿,说等孔子学院办起来了,就可以给赵亮弄个GA(Graduate Assistant,助教,助研)当当,可以免掉大部分学费,每个月还有工资可拿。等赵亮把硕士读出来了,再争取读个博士,然后就留在孔子学院教书,两个人共同努力,把C大的孔子学院办成世界上最出色的孔子学院,云云。
陈霭不认识B大那些人,插不上话,坐在那里看他们侃,发现这两个男人都变得很陌生,赵亮不是昔日的赵亮,滕教授也不是昔日的滕教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两个谁们,给她的感觉是滕教授以前没遇到一个愿意听他侃这些的人,所以只好屈尊俯就跟她说说别的东西,现在滕教授终于遇到了一个同道中人,于是酒逢知己,口水泛滥。
吃完饭,两家人各开各的车,各回各的家。欣欣大声问:“妈妈,这是不是我们的车呀?”
“是我们的车。”
“欧耶,我们有车了!”
陈霭心里一阵骄傲。
欣欣又问:“妈妈,我们有没有房子?”
陈霭瘪了。
赵亮说:“你问问你妈,怎么她出国这么多年,连套房子都没买上。”
欣欣果然不识相地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不买房子?”
赵亮说:“你妈从来都是大手大脚,挣多少,用多少,还能用出多的来,哪里有钱买房子?”
陈霭没好气地说:“你不大手大脚,你有钱,现在你来美国了,你负责买房子吧。”
“我才不在美国买房子呢,我到这里来,只是来拿个美国学位的,拿到了我还回国去。这里有什么好?简直跟乡下一样,你看这个餐馆,还说是D市最好的中餐馆,比我们A市的三流餐馆还不如。是不是啊,欣欣?我们每天在外面吃饭,哪家不比这家餐馆豪华?”
“都比这家豪华!”
父女俩一唱一和,像是在演小品“中国美国两重天”似的。陈霭恨不得叫这两人马上回中国去,去吃你们的豪华餐馆,去住你们的豪华别墅。但她忍着没说,毕竟自己先出国,也算东道主,不能这样对待客人,更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赵亮会说这些话,她一点也不惊讶,但女儿也会说这些话,就让她大跌眼镜,好像女儿被谁调了包一样。
回到自己的住处,陈霭张罗欣欣洗澡睡觉,然后自己到主人房的浴室去冲澡,等她冲完澡出来,发现赵亮已经伸得长长的,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她推醒他,叫他去洗了澡再来睡,他很不耐烦:“刚睡着,就被你叫醒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多少个小时没睡觉了?”
“不管你多少个小时没睡觉,你总要洗个澡再睡吧?”
“我又没出汗,洗什么澡?”
“没出汗就不洗澡了?这里人天天都洗澡——”
“切,哪来这么多洋规矩?”
陈霭知道多说也没用,干脆不说了,等他去睡个脏觉。
但赵亮的瞌睡已经被搞跑了,兴致勃勃地来邀请她一同睡脏觉:“好久没放炮了,今天得好好放一炮。”
她觉得十分刺耳,真想一脚把他踢下床去。但他显然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一边扯她的衣服,一边抱怨说:“你想放炮,就配合一下,自己把衣服脱了嘛,还非得等我来侍候你?”
她不理他,但也没反抗,知道反抗更麻烦。
他拉下她的内裤,爬上来,嘴里说着“把腿打开一点——”,就摸索着把自己那玩意往她那里塞。
她委屈得想哭,但他浑然不觉,终于塞了进去,没几下就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还凑上来啃她的嘴,她拼命躲避,把头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幸好赵亮南方告急,顾不上北方,总算让陈霭躲过了残留在他嘴里的“美味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