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击 第四章 梦追忆梦

因为知道自身是站在正义的一面,所以直道而行;因为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勇于面对——大智而能大勇,是谓大无谓。许多人根本未了解真相,一味逞强,只能算是匹夫之勇,还不如有畏的好:至少可以使自己免受伤害。那是个说谎的时代,许多人都尽情说谎。

好人遭劫,宝剑沉埋;豺狼当道,小人得势。为了自保求存,几乎什么谎话都可以说得出口;为了升官发财,甚至连至亲都可以算斤论两地出卖。——为了一己之私来诬陷自己的结义兄弟、深交知己是“乱党”、“逆匪”,在那时候,早已不以为怪,可怪的反而是为何不趁其鎯铛下狱、身系囹圄之际,再接再厉,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头,落井下石,一棒子将之打死。方柔激和纳兰都处身于那个时代里。

——单只魏忠贤手下的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便是群小当令,卑污无耻,贪污狼藉,谄媚逢迎,朝野一片污烟瘴气,天下尽是生灵涂炭。他们都知道在这乱世浊流里,不说谎便难以活下去。所以他们坚持不说谎。

还为一切不公道、不合理、不平者仗义。

他们知道自己所干的是傻事。

——所幸的是:虽然奸诈聪明的人正专权恣肆、横行天下,但像他这样的“傻子”,还是不算太少!只要还有,天下事,便仍有可为!

——只要他们还剩下一个,那群奸佞之徒,就休想食安寝恬。

纳兰和方柔激知道他们之间,必有人说谎:十字店的杨林林,每夜子时均梦到遭人杀戮、或自己持刀杀人,每次惊醒,身上均鲜血淋漓。鸡公岭的殷珍珍,每入梦必遭人覆压,全身不能动弹,欲呼无从,醒后身上时留有秽迹。{I`他们两人皆患“惊魇病”,经青羊宫的“李神相”作法治疗后,都已痊愈,并因此事而缔结良缘,不日成婚。——这里面大有蹊跷。

——如非鬼神之力,其间只怕必有人说谎。——为什么要说骗人的话呢?

凡是骗人,必有所图。

——说谎者的目的是什么?

神相李布衣曾一度是纳兰的恩师。纳兰深知李布衣的行事作风,只怕,仍在青羊宫的“李神相”,八成是冒充的。所以,这件事,纳兰是要好好的去看一看、查一查、管一管。V[f他当然把好朋友方柔激也一并扯去。

他们二度拜访十字店的杨员外。

杨半半深慕纳兰侠名,对二人大表欢迎。纳兰找了个藉口,与杨公子杨林林扯了几句,并在无意间提及:“你恢复了就好。听说,鸡公岭的殷家小姐,也犯了此症呢。”杨林林只说:“我听说了,我们还是一道让李神相给治好的呢。”纳兰道:“不过,你运道好些,殷姑娘则惨矣。”杨林林愕然道:“此话怎说?”

纳兰叹道:“她的旧病又复发了。”

方柔激接道:“听说还是夜夜梦到鬼压,看来那位李神相还治得不够彻底。”杨林林诧然已极:“怎么会呢?决无此理!”纳兰安慰道:“其实,旧病复发,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李神相只要再下两贴药,说不定,就能好全了。”M两人再闲扯了一阵子,就告辞而去,直赴鸡公岭,拜会殷大户。殷大户曾在爱女得病之初,飞柬向纳兰求助,不过,现在他的女儿病好了,态度当然也冷漠多了。纳兰和方柔激假意还不知晓殷珍珍病好的事,听殷大户说明了之后,便说:“令媛能够康复,自然可喜可贺;不过,听说十字店的杨公子也得过这样子的病,本来是好起来了,但近日又再复发。殷小姐的病,还是多留意的好。”殷大户亦甚为讶然:“怎么,杨半半那儿子又病发了吗?不是已全恢复过来了吗?”纳兰和方柔激只谓他们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再待了一会,便拜别而去。出得殷府,纳兰便说:“假如这两家子有人使诈,这下子便会有好戏可瞧。”当天晚上,两府果然皆有“异动”。

十字店杨家庄,到入夜之后,果有人抛出一盏灯笼,一个书僮模样的人,往前引路,后面跟着的,赫然便是大病刚愈的杨家公子杨林林!同时,在鸡公岭殷大户的后门,嘎然而开,挑出一顶轿子,速步而行,披星戴月,然而轿内坐的不知何许人也。AV不过,这两起人所赴的地点,却是相同的:

青羊宫。

在青羊宫“宝箓丹室”里的李神相,已经做过了晚课,正舒展筋骨,准备走一轮“日月奔璘神功”和“白虎十七通”,才打坐歇息。

没料,道僮神色有点气急败坏,匆匆来报:十字店的杨公子来了!李神相心里纳闷,起身相迎,杨林林已急急而入,遣走随行,劈头便跟李神相说:“这是怎么回事?”李神相比他更茫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林林有点气急败坏:“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假装施术破解了我和珍妹的‘恶魇症’,撮合我们的好事,便不再节外生枝的吗?钱我都给了你了,你还要怎样?”

李神相听了也心中有气:“不错,钱我都收了,但事我也全办好了,你这来兴问罪之师,算那门子的态度!”杨林林冷笑道:“那么,殷姑娘的病复发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恶魇症’不成!”李神相这才吃了一惊:“什么?殷姑娘的‘恶魇症’复发了?”杨林林见李神相卖傻的样子,更为愤怒,所以更恶言相向,“你别装神弄鬼了!珍妹妹决不会在这已是万事俱备,只欠成事的关口再来生枝节的!本既无‘恶魇症’,你也不是李神相——那天,你在这里假装开坛来为我们破解施法,把我们的人都弄得浑浑沌沌的,我已经思疑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李神相,别以为我不知道!”李神相也给迫出火来了:“我是不是神相李布衣,不关你事!是你们自己上门来求我撮合,现在你这样说,好像自己很清白似的,过桥拆板,我大江南北,啥没见过!你要跟我翻脸,我可脸都给你掀开来,还会怕了你不成!”杨林林怕他这样说,反而较收敛了嚣气,“好,好,就算这事是我们自惹的,但我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吗?你撮合这段姻缘,当受报答——我们也如数奉上了,可是,现在是谁不守约呢!”李神相正待分辩,忽见道僮也匆匆来报:殷家小姐也来了!这下,李神相和杨林林都诧甚:“怎么她也来了?”李神相奇道:“她不是有病在身的吗?”

杨林林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时,两名会武婢仆引领之下,殷珍珍也进入了丹房。

她一见杨林林,就诧问:“你不是旧病复发了吗?”杨林林更摸不着头脑:“你才是……”

李神相左看、右看,忽问:“你们都是听别人说:你们的‘恶魇症’又发作了,是不是?”两人面面相觑,一个点头,一个称是。

“这就是了,”李神相神色凝肃,“我看,我们的计划,给人识破了。”忽听窗外有人笑道:“说的正是,果然不愧老江湖。”

说话的人语音还在窗外,人却已进入丹房来。李神相、杨林林、殷珍珍均为色变。

只见两人并肩而入,两个人一样俊貌,只不过白衣长袍的人,面目冷峻些、眉宇间残酷些、神态上艳冶些,而布衣草鞋的,则神志间嬉笑些、面目忧悒些,眉宇开阔一些。李神相最沉得住气,只道:“现在上香时间已过。”

布衣闲士笑道:“我们不是来上香的。”李神相道:“现在已是寅夜,两位不请自入,所为何事?”白衣剑士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李神相道:“我已打算休歇,跟二位也素未谋面,两位擅闯而入,太也不懂礼貌了!”布衣闲士道:“我们不是来向你求丹请道的——我们是来拆穿阁下谎言的。”白衣剑士道:“你不是神相李布衣,你是‘人头幡’的司空回避!”这句话一出,连杨林林和殷珍珍也狐疑惊动了起来。“李神相”这时却反而神色不变,抱拳道:“在下不识泰山,两位高姓大名?”布衣闲士还礼道:“在下纳兰。”

白袍剑士道:“方柔激。”

“李神相”深吸了一口气。

他吸气的时候,腹部不胀,胸部不动,反而是全身毛发一起微微扬起,像受水浪冲激一般。

“既然两位是游侠纳兰和剑客方柔激,”他凝重的道,“我也只好是‘大发师’司空回避了。”

然后他问:“我们刚才说的话,你们当然都听到了?”纳兰道:“听得很清楚。”

司空回避又问:“那么,所谓‘旧梦复发’的骗局,当然也是你们编造出来的了?”纳兰:“因为先有你们的骗局,所以才有我们的虚报假讯。”杨林林胀红了脸:“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纳兰道:“可是,这件事,你们骗了不少人,包括我们两个。而且,还冒充了家师布衣神相的名讳,我不得不查清楚。”司空回避苦笑道:“原来李布衣是你师父,我冒充的再像,也没有用了。”纳兰道:“可是,你扮得再像,也没有用,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跟家师有云泥之别,不能相提并论!”司空回避也有点憋不住气了:“我也只不过拿人钱财,说些鬼话而已,而且还撮合了一段姻缘,我做的可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李布衣我是高攀不上,但我司空某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方柔激一直不说话。

现在他说话了。

话锋如刀。

“你只干了你说的事而已?”

一句冷诮的问题。

一个冷诮的眼神。

司空回避忽然垂下了头。

杨林林忽然拔刀。

他叱道:“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啥!”他向两人霍霍挥舞雪光也似的刀,刀势劲急,“出去,而且不许张扬此事,否则我必杀无赦!”纳兰向方柔激好暇以整的道:“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干嘛要闭口不说话?”杨林林只好说:“我——好吧,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方柔激也向纳兰悠闲的说:“如果我们真的要钱,不如向他老爹要,何必向他拿——少一大截!”杨林林气急了,狠狠的道:“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方柔激冷冷的说:“你这也算是刀?”

殷珍珍急劝道:“杨郎,有话好说,不要杀人。”司空回避目光闪动,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道:“不要动手,这事——”话未说完,杨林林已沉不住气,一刀砍了过去。他砍向方柔激。

他砍的是方柔激的肩膀。

他的刀法很好。

——他虽是富家公子,但刀法却一点贵气也没有,只比盗寇还狠、刺客还辣、老手还准、高手还快!但方柔激忽然不见了。

换了个纳兰。

那一刀,就砍在纳兰身上。

脖子上。

——他砍中了纳兰!

杨林林大吃一惊:

马上撤力、收刀。

他可不想杀人。

但那一刀砍下去,纳兰依然好好的站在那儿,像个没事的人似的,笑嘻嘻的看看他:“不错,你的刀,”纳兰跟他说,“可是还杀不了人。”杨林林不敢置信。

——那有刀也砍不死的人!

于是他大喝一声,集中精神、力量,一刀斩出。——他虽遇惊而不畏,仍能敛定心神,这一刀砍得比前一刀要威、猛、狠上三倍!纳兰仍是没有避。

这一刀仍是砍在他的脖子上。

“当”的一声,星花急溅,像砍着了什么似的,杨林林定眼一看,只见纳兰的脖子仍好端端的挂在那儿。

杨林林吓得退了一步。

“你——”他瞠目问:“你不是人?”

但他仍不畏。

虽然怕。

第三刀又要砍出。

——这一回,是集中了生死大力,这一刀,淋漓尽致,直比前面两刀还完美无缺。这一刀,是向纳兰额顶斩落。

“叮”的一声,杨林林只见那一刀明明是落在纳兰额顶,只停了一停,便给弹开。纳兰仍好端端的、活生生的在那里,神情愉快的望着他。“你连我脖子也砍不下来,”纳兰说,“我的额骨当然比颈项更硬了。”杨林林惊愕莫已。

他提刀想再试。

“停手!”司空回避怒吼道,“别再打了,你决非他之敌!”他是“人头幡”属下的蛊术高手,眼光尖利,在旁观战,只见杨林林以在“风刀雪斩”三度出手,但就在刀锋及肤的一刹前、一发之间,纳兰已以疾不及瞥的手法,取下发上玉簪,在刀与肤间一搁——但连簪都砍不断,而且这动作根本也快得令杨林林不曾发现。——这样的话,三百个杨林林,也决非纳兰之敌!——打下去也当然毫无意义了!

——纳兰显然是怕方柔激出手太重才故意挺身去挡杨林林的刀的!可是,杨林林依然仗刀豪勇的道:“我不怕!我虽未必打得赢他,但我不怕死!我死也不让他拆散我和珍姑娘的事!”“笑话!”司空回避仍抢身拦着他,“他要杀你,你早就死了一百次了!”纳兰听了,只心平气和的说,“你错了,我不是要来拆散你们的,我只是要查明真相而已。了解真相,对大家都只有好处。你看来很有勇气,可是,那却是愚昧的。如果确知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直道而行;因为知晓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勇者无惧,这才是大智大勇,那才是大无畏。可是,许多人对许多事根本未明真相,一味逞强,那只不过还不懂得畏惧,只能算是匹夫之勇,还不如有畏的好——至少这样比较可以使自己免受伤害一些。”

“真相?”杨林林长叹垂刀,怒笑道:“真相只不过是——”“我爹,”他指着自己胸口,然后指向殷珍珍,“还有他爹,两人都彼此瞧不起,一个说对方是商贾市侩,一个说对方是阉党走狗,却不允自己子女跟对方攀亲,反而跟我和珍珍姑娘另订亲事,所以,我们……”纳兰道:“所以,你们就编造谎言,假装得了‘恶魇症’,这样传了开去,谁都不敢与你们谈婚嫁娶,而经过青羊宫这位大发师的撮合,以鬼神之说,造成困局,自然能够说服杨、殷二位老爷子,回心转意,让二位得结鸳盟了。”

“是啊,”殷珍珍眨着清纯灵动的秀目,“你们又何苦破坏我们呢?”

“不,我们只想了解真相,决无意破坏;”纳兰笑着说,“我们都是不喜欢受人哄骗的人。”然后他转向司空回避,道:“我想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吧?”司空回避脸色大异,眼光初露出杀机,但后来又转为疑虑,最终尽是惶愧之色,只见他汗涔涔而下,向杨林林和殷珍珍道:“对,我不仅帮你们骗了你们的家人,而且我也……骗了你们!”杨林林听不明白:“什……么?”

殷珍珍忽然觉得有些悚然,不禁依偎在杨林林身边;看他们亲昵的态度,必然早有不同凡响的交情。两人男俊女俏,脸上都有一种“誓死也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决心,十分的天生一对。殷珍珍嗫嚅的问:“……难道……难道……”说着已胀红了脸,大概是想说什么,也不知是难过,还是羞涩,或两者都是。杨林林追问:“是什么事?”眼里尽是关切之色。“……那些梦,虽然我们事先约好杜撰的……”殷珍珍有点迷乱的道,“……但有一次,就是‘作法化解’的那一次,却……却好像是真的……我在说谎的时候,老是觉得似真的有这样的噩魇过……就像是在一场甜梦里追忆着原本的一个恶梦。”p杨林林狐疑地道:“……你是说,咱们在青羊宫‘破法’的那一次!”#H遂而向司空回避喝问:“你搞了什么把戏!”+8司空回避长吸了一口气,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有两条路走,”纳兰把话接了下去:“你说。”

司空回避倒是冷静了下来:“一是杀了你们——可是我未必是你们数人之敌。”纳兰笑道:“假如你真的要这样做,你放心,我们决不会以众凌寡的。”司空回避叹道:“但我不想走这条路。”纳兰道:“那么,还有一条路。”

司空回避道:“这条路是坦然认错。”

纳兰道:“有错本当承认。”

杨林林叫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我答应替你们蒙骗作假,有三个原因:第一,我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十分匹配,这是真心话。第二,我贪财,而你们也给得起钱。第三,我还有一个私心,”司空回避说到正题,便有些支吾,但他还是继续能够说下去,看得出来是以极大的勇气支持着的,“我贪慕殷姑娘的美色!我也垂涎殷姑娘美貌已久!”

杨林林又叫了起来:“什么!”

殷珍珍粉脸蓦地又全飞红了起来,但眼里却充满了羞恨之意,仿佛已猜到司空回避下面要说的是什么一般。

“我来青羊宫以后,见过殷姑娘来奉香,即念念不忘。后与杨公子得识,他苦无良策,能使双方家长同意,将殷姑娘许配于他,便问计于我。”司空回避毅然道:“我便献计,两人各发恶梦,并制造一些骇人的血污,把杨殷两家唬住,果尔来向我求助,于是,我提出作法化解,那天,他们进入丹房,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我为求逼真起见,迷醉了这几个要我‘驱邪’的人——”

“可是,殷姑娘实在太漂亮、动人了,我实在忍不住,所以我做出——”“畜牲!”杨林林狂吼一声,拔刀向司空回避砍去。方柔激忽然出手。

一出手,便打掉了他的刀。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出手的。

“至少,”方柔激道,“你要让他说完。”司空回避目光仍然发亮,脸上洋溢着有愧但无悔的意思:“……我忍不住跟殷姑娘亲热了一番,并脱掉了她的衣服……”

殷珍珍掩脸哭了起来,很委屈。

“不过,你放心,”司空回避喉核搐动了一下,神情像是在一个梦里追忆着另一个梦,这几句话,像是专只对杨林林说的,“我承认我是大肆手足之欲,但却不敢破坏殷姑娘的玉洁冰清,……我还是有点良心的——我只在她体外发泄……”

杨林林嘶声道:“你这样对她……还说有良心!你这禽兽!枉我们那么信任你!”方柔激忽道:“别骂畜牲、禽兽!不关它们的事!人做的事,一向比禽兽、畜牲更残酷、无理、冷血、恶毒。应该是畜牲、禽兽骂‘人!’才是。”纳兰也道:“……那也怪不得他,他总算是临崖勒马了。不过,你本也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人物,而且,今番你之所以能坦言己过,分明天良未泯——是什么让你如此堕落?”方柔激忽道:“色字头上那把刀,有下巴的都躲不过。”“你既是这样问了,我也老实的说。我不是推诿过错。只不过,你看我们的朝廷大官、主掌大局的人,莫不是堂而皇之的迫害忠义、奸掳良善、淫人妻女、强征暴敛、赶尽杀绝,无所不用其极,却也大富大贵,这世上那有正义可言?”司空回避惨然道,“我看多了,听多了,也觉得天网恢恢,报应不有,我们这些小人物,又何必再遵原则、守诺言、讲信义呢?如此一念之间,也没啥不敢为、不能为、不可为的了。”纳兰长叹道:“你说的倒是真的。上面的人,在作奸作恶的时候,倒应好好为天下百姓想一想,他们的这种教化、榜样,害死了多少本来立心向上和在邪道徘徊的人!”司空回避好像一切都豁出去了,反问:“好了,我已把我作的孽全都尽吐了,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了。不过,我却很疑惑:你们猜着我和杨公子、殷姑娘串通骗局,尚言有迹可寻,但我干这档子事,你们又如何能洞悉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纳兰道:“我们既知内中必有蹊跷,便放出流言,噩梦复发,并早些赶来此宫,恭候三位会见。在这之前,我们这位方大侠,拉出了他的金虹剑,向一贯服侍你的道僮问个来龙去脉——这也不能怪你的道僮,谁见了剑在脖上,都难免要说些非说不可的话了:你还记得吧?那天你作法之时,这位道僮就守在室外。”司空回避轻呼道:“这确也不能怪他,怪只怪我自己——现在我把话都说出来了,你们原不原谅,要不要动手,全是你们的事了。”

这也确然。

——要是杨林林、殷珍珍不谅解,只有动手杀他。——要是原谅,按理纳兰和方柔激也不会拆散良缘,当众揭破谎言,此事依样照常进行。所以,这对千方百计要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也面临着两条路。——恕人,或杀人。

问题是:犯了这样的过失,是不是可恕?作了这样子的孽,是不是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