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煦很奇怪。
他在徐记面馆从不值夜班,晚上到点做完家务就离开。
他这是要去哪儿?
阮糖不由好奇,将心里的想法直接问出口。
周淮煦给出的答案是——他要回家。
“家里有人在等你?”阮糖问。
“是。”
阮糖浓密的扇睫似蝶翼般眨动了下,试探性地问:“女的?”
“嗯。”
阮糖的心莫名像被灌进一盆冰水,凉了一截。
她的眼睑低垂,雪白贝齿咬着筷子,丰润晶莹的红唇翕动,表情意味不明。
见惯她平时的飒爽英姿,这副样子倒是很可爱。
周淮煦的眉尾轻扬,悄无声息地勾出点弧度。
“阮警官还想审问我什么?”
“没了。”阮糖摆摆手,夹了一口韭菜花吃,不想自讨无趣。
周淮煦的黑眸里划过狡黠的光,弯了弯唇,转瞬即逝。
他随意散漫地说:“那我回家照顾奶奶了。”
“好,你先……”
话音未落,阮糖就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奶奶!
她愕然:“你和你奶奶住在一起?”
“是啊。”
周淮煦说,他和奶奶相依为命,担心她一个人在家,便给自己定了门禁规矩,每晚早点回去照顾她。
阮糖恍然,怪不得他这么努力工作。
既在面馆打工,又来她这儿兼职做家政。
实在太辛苦了。
阮糖默默地想,这个月一定要给周淮煦涨工资!
阮老板的囊中鼓鼓,在警局里赚钱办案两不误,忙得团团转。
她原以为周淮煦也会很忙,但隔天中午,阮糖坐在工位上埋头看卷宗。
须臾,一个蓝色的保温饭盒就放到她的桌前。
她抬起眸子,对上周淮煦那双澄澈的眼。
阮糖不禁讶异,将卷宗阖上:“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她望向周淮煦放到她桌上的保温饭盒,心念一动。
他这是担心她像昨天一样,为了工作废寝忘食,亲自带餐食过来了?
果然,周淮煦启唇:“我给你煮了海鲜面。”
话音刚落,他的眸光不经意地扫过阮糖手边放置的一个白色饭盒。
那是朱超十分钟前,刚给她送来的醉翁居招牌盖饭。
周淮煦的长睫低垂,眸色黯淡了两分。
阮糖立刻伸手将那个饭盒推到一边,朝他笑笑:“刚好我今天想吃面。”
坐在阮糖隔壁的宁萌双手撑在桌面,早已伸长脖子往他们这儿看。
她眼巴巴地注视着那份醉翁居的招牌盖饭,三尺垂涎都快倒流进眼睛里,把孩子给馋坏了。
阮糖无言,将那份招牌盖饭递给她。
宁萌如获至宝,俏生生地笑着说:“谢谢阮队!”
此时警局正值午休时间,大伙放下手里的活儿,都在吃饭。
有人时不时地将目光往他们这儿瞟,眼里皆是探寻与打趣。
阮糖夹着碗里的面,望向身边这座坐如钟的玉面大佛。
终是没忍住,她咽了咽喉咙,问周淮煦:“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他已经在这儿盯她好半晌了,全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淮煦的薄唇翕动:“你吃饭很香,我想看看。”
闻言,阮糖的贝齿磕碰在一起,差点呛到,径自喝了口水。
周淮煦看着她的举动,饶有兴致地弯了弯眉,很快就敛下眸。
“你昨天没有好好吃午饭,既然我今天来了,看着你吃完才能放心离开。”
好家伙。
她这是被盯上了。
谁能想到她一个刑侦队长整天蹲点盯梢审犯人。
这会儿风水轮流转,竟被周淮煦给拿捏了。
她有些忿忿,但他的眼神澄净剔透,说出的话也很真切,让人无法反驳。
阮糖埋下头,只能继续吃面。
她的嘴胀得圆鼓鼓的,瓷白的脸颊上少了几分冷艳感,眼角眉梢皆是灵动,看起来很可爱。
周淮煦伸手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慢点吃。”
还未接过,纸巾就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抽走。
朱超刚吃饱饭,拿起那张半路拦截的纸巾胡乱地擦了把嘴:“谢谢啊。”
阮糖语塞,看着他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旁边,絮絮叨叨地开了话匣。
“阮队,你上次跟我们说的那事,有结果了。”
阮糖吃着面,没接话。
听他继续说:“那个章骏从小就没了爸妈,他家的亲戚很不待见他,知道他当了情夫后就更嫌丢人,没怎么和他来往。”
朱超的语气带着点唏嘘,“他的亲戚和以前话剧团的同事都说他的性格孤僻,不太好相处,但也不至于和人结仇。最大的仇人,就属梅太太的子女了。”
但他们调查许久,梅太太的子女们在案发那夜都有不在场证明,案件再度陷入困境。
朱超面露焦虑,对阮糖说:“我觉得这个案子肯定还有很多细枝末节,得再好好查查。”
阮糖不置可否,朱超却急得像是火烧眉毛。
“诶,你说他那尸体被刀捅得肠子都流出来了,血肉模糊烂成那样。如果不是那老太太的子女干的,还有谁这么恨他啊。”
阮糖攥着手里的筷子,掀起眼皮看了眼朱超。
怀疑这二百五是故意的,想让她吃不下饭。
周淮煦也看向朱超,眼里的情绪晦涩难辨。
有冷厉愠色一闪而过,弥漫出危险气息。
只不过,阮糖低下头,没有注意到他微乎其微的变化。
她面无表情地吸溜碗里的面条,半晌站起身道:“走吧,去章骏住的别墅区看看,重新勘验下现场。”
她既然答应朱超,就陪他走一遭。
朱超扬起笑容,刚想拍上阮糖的肩,夸她仗义。
余光就瞥见周淮煦轻飘飘睇来的眼神,有点冷,仿佛让人感受到冬天刮来的凛冽寒风。
他冷不防地僵住手,默默地缩了回去。
他纳闷地跟着阮糖和周淮煦走出警局的大门。
门口仅停着一辆警车。
一个小警官慌慌张张地跑上前,急声道:“两位队长要出去吗?”
阮糖点点头。
小警官有些为难:“真是不巧。这辆车的刹车出了故障,正让人过来修理。”
阮糖望向四周,其他的警车都因执行公务被开走了。
周围空荡荡一片。
阮糖原本也有自己的车,但她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开车来上班。
她住的公寓离警局不远,脚程只有几分钟。
正踟蹰间,一道清冽的男声随风飘进她的耳朵里:“坐我的车吧。”
周淮煦拉着自己的小电驴,踱步走到他们的面前。
蓝白色的小车干净如新,和他的主人一样,颜值很高。
阮糖应了声:“好啊。”
一旁的朱超愣住了:“那我呢?”
朱超是警局里出了名的铁公鸡,他家离警局五里地,每天跑步上下班,美其名曰强身健体。
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抠门,连公交钱都不愿意付。
阮糖想起他的奇特操作,眉梢轻挑:“朱队,你刚刚吃饱,要不也锻炼下身体,跑着去?”
朱超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那片别墅区靠近市郊,从这儿跑过去,他估计得累趴下去看不到明早的太阳。
阮糖若有所思,拍了拍周淮煦那辆小电驴的后座,歪了下头。
“要不,我把位置让给你?”
话落,周淮煦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电动车把手上,一动不动。
朱超撇嘴:“算了。”
有对象了不起,脱单即正义。
他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五分钟后,朱超骑上一辆共享单车。
他双腿不停地往前踩,车链子都快冒火星,像风火轮一样在阮糖他们后头追。
画面太美,让人不忍直视。
—
等到了别墅区,朱超气喘吁吁地找来管理处的人员,为他们打开章骏别墅的大门。
阮糖缓步走了进去,朝四周细细观察。
客厅明亮宽敞,是第一案发现场。
她踱步走过象牙白色的大理石瓷砖地面,过了一会儿,骤然停下脚步。
阮糖微弯下腰,发现客厅角落的一张沙发小凳上有一处浅浅的破裂抓痕。
她蹲到地上,伸手摩挲到凳蹆附近的细微皮屑。
章骏的尸检报告里写明,死者的指甲缝里残留黑色物质。
想来就是这沙发凳的皮屑。
她站起身,思绪抽丝剥茧。
正思索间,朱超凑到她的身边,表情贱嗖嗖的:“怎么,害怕了?”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一旁的周淮煦。
朱超知道阮糖这人见惯无数凶案现场,她这会儿僵在原地,肯定是想在心上人面前扮柔弱,展现小女人的一面。
阮糖知道他在打什么小九九,心里一哂。
她漂亮昳丽的脸蛋上绽放出笑靥,故作娇滴滴地说:“对啊,我好怕怕~”
语毕,倚在墙边的周淮煦顿了顿,朝她这儿望过来。
阮糖的笑意更浓,伸手抓住朱超的胳膊,把他的脑袋抵到那张沙发凳面前,凳上的抓痕瞬间放大。
“你看看这是什么,能不能专心办案?!”
她手一松,朱超揉揉酸疲的肩膀,看向周淮煦,欲哭无泪。
“这母老虎可不兴娶啊!”
阮糖冷冷地射给他一记眼刀。
还未开口,一阵轻缓润泽的男声就飘了过来。
“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