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糖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朱超也面露讶色,眼神在她和周淮煦之间流转,似要探究出他俩的关系。
周淮煦抬起眉梢,一双漆瞳熠亮桀骜,眸光转瞬即逝。
“朱警官看起来事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他侧过身,拉起阮糖的手,低醇的嗓音宛如情人呢喃。
“糖糖,我们继续去约会吧。”
—
直到阮糖踏出剧院的门,回想起刚才朱超那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搁在戏台上都能直接表演川剧变脸了。
她憋不住笑道:“你刚刚是不是故意膈应他?”
她的眼角上扬,笑得明媚,“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气人的本事。”
周淮煦缓步向前走,神情平静,语气却带了点波澜:“他针对你。”
所以,他想帮她。
阮糖莫名生出了一种被人护犊子的感觉,这还是第一次。
她的步伐走得愈加轻松:“朱超那种人不用跟他计较,他就是眼红我。”
“为什么?”
“我厉害呗。”阮糖挑眉,冷艳的眉眼间添了几分俏丽狡黠,“他看不上女孩子,偏偏我比他强。”
“……”
“在他那种人的眼里,女孩子就得娇娇软软地养在温室里,最终的归宿不外乎就是结婚嫁人。”
但这世界上多的是独立自信的女孩,不愿成为依附他人的菟丝花,也不愿被圈养在金丝笼里。
阮糖的脚步不停,自顾自地说:“不管怎样,今天他吃了瘪,以后肯定没脸在说这事。”
她的耳根子总算能清净点,不用看他耍猴似的,整天在她身边上蹿下跳。
阮糖走到自己那辆银色卡宴前,钻进副驾驶座,看向周淮煦放下车子的手刹。
她道:“我们差不多回去吧。”
“先不回家。”
阮糖愣怔,回想起周淮煦刚才和朱超说的那句——“糖糖,我们继续约会吧。”
她浓密卷翘的扇睫微不可察地眨了眨,问他:“真要去约会啊?”
周淮煦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一顿,说:“做戏做全套,陪我去个地方。”
银色卡宴疾驰过宽阔的马路。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家便利店,进去挑选了一些孕猫专用的猫粮。
最近周淮煦收养的那几只流浪猫里,有一只小白猫要当妈妈了。
阮糖和他提着买好的猫粮来到徐记面馆旁的小巷,走近猫窝时,有白色的小猫朝他们嗷呜了一声。
它的步伐缓慢,摇晃着圆滚滚的身子,正是那只怀孕的母猫。
周淮煦蹲下身,将猫粮倒在手掌心。
母猫凑了过来,低头安静地吃着,半晌蹭了蹭周淮煦的裤腿,举止亲密。
阮糖在心里哟了一声,这母猫都有老公孩子了,还这么不矜持,周淮煦的魅力可真大。
“慢慢吃。”周淮煦眼神温和,宽厚的掌心摊在小猫的面前,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很耐心。
待到喂完小猫,他又在猫窝里铺上了软垫。
最近天气转凉,秋天就要来了,小猫们总得有个暖和的窝可以抵御寒冷。
他修长干净的指节抚上其中一只小猫,小猫的绒毛有些脏兮兮的,他却不甚在意,只道:“该给你洗澡了,小家伙。”
街灯的光虚虚地投到地上,将他的影子拉长,拢着一层浅浅的柔色。
阮糖在心里感慨,以后谁能将周淮煦“娶”进门啊。
回家暖炉温床,两人三餐四季,尝尽人间烟火味,想想就是一种福气。
她浮想联翩,仿佛坠入一场美梦,但现实的忙碌很快就将梦给打散了。
翌日早晨。
阮糖照例来到滨城公安局,刚进门,阵阵哭闹声和叫嚷声就传了过来,分外刺耳。
她的脚步一顿,有些纳闷。
他们局里什么时候变成菜市场了,乌烟瘴气的。
阮糖刚走过去,宁萌就小跑到她的跟前,朝那头喧闹声处挪挪下巴,又缩了下脖子。
“阮队,二队那边看来是惹上马蜂窝了。”
这不,朱超站在人群里,一脸气闷,像被马蜂蛰了满头包。
昨天他们在剧院里发现一具女尸,很快就确认了那位老妇人的身份。
彼时她的儿孙们正推搡打骂着坐在椅子上的一个男人,哭喊声震天响。
“你这个杀人犯,还我妈的命来!”
“我妈对你那么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让她不要和你亲近,她偏不听。”
“奶奶,我要奶奶呜呜呜呜……”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年纪不到四十岁,满脸写着疲态,表情痛苦。
他的眉心深蹙,让原本英俊的五官微微变皱,身上那股蕴藉风流也打了个对折。
他是那位老妇人的情夫,名叫章骏。
三年前,章骏认识了梅老太太,与她相交甚密。
梅老太太是个有钱的寡妇,自从丈夫死了之后就继承了千万家产。
她给章骏买房买车、掏心掏肺,不顾子孙们的劝阻,一心对他好,两人亦度过一段逍遥风流的日子。
但日子还没过够,梅老太太人就没了。
昨天警队经过彻查,发现梅老太太的脖颈处有淤痕,睑球结膜有针尖状的出血,属于机械性窒息死亡。
也就是说,她是被人勒死的。
朱超带着警员在剧院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条尼龙绳索。
那条绳子与老太太脖颈处嵌留的尼龙纤维吻合,但凶手早已清理了凶器上的指纹。不仅自己的,连受害者的指纹也一并清理了。
同时,法医还检验出梅太太的胃里含有三唑/仑成分的液体。
她死前被人灌过迷药。
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案。
奇怪的是,朱超对剧院内部的所有人员进行审问排查,但无一人有杀人动机,作案时间也不明朗。
他们还没查出什么具体线索,梅太太的子女们一大早就把章骏押到警局,要让他偿命。
二队也对他进行了一番审讯,但没查出端倪,无法将人扣押。
老太太的儿子和媳妇不依不挠,认准章骏就是凶手。
朱超被他们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半晌才让他们先离开,有结果会第一时间告知他们。
就这样,几人愤愤离去,章骏也垂头丧气地走了。
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终于消停,警局里恢复往日的安静氛围。
有个二队的警员,冷不丁地开口:“要我说,估计就是这个情夫想要霸占老太太的家产,两人闹掰后就杀人灭口。”
章骏长得俊美风流,以前是个话剧演员,颇受女人喜欢,肯委身跟了老太太,要说目的纯粹是为了真爱,这个有待商榷。
他在话剧团工作多年,经验丰富,还曾去过事发的那家剧院看话剧。
而梅太太的性子温和娴淑,待人有礼,人际关系很简单,从未与人结过仇。
“如果不是被情夫杀了,那她自个儿跑去剧院,被别人杀了。她浑身带着金银珠宝一个都没丢,肯定不是为了劫财。”
“对。”有人应道,“更何况,凶手将她迷晕勒死后,把尸体藏在剧院的机械设备箱中,将她的死相暴露在人前,感觉像是仇杀。”
“你们的话里有两个问题。”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让大家顿时噤了声。
阮糖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自顾自地说:“梅太太被杀的第一作案现场,不一定是剧院。她有可能在剧院被杀害,也有可能是被人在外头迷晕或杀死,搬移到剧院里。”
她轻描淡写道,“而且根据你们刚刚提及的过往记录,章骏只去过两次事发的剧院观看演出。那家剧院新开不到一年,他对剧院内部环境和设备并不熟悉,为什么敢在那儿动手?”
众人语塞,心说有道理。
一旁的朱超不耐地开口:“阮糖,这是我们组的事儿。”
意思是让她少掺和。
得了。
阮糖端起水杯路过他的工位,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这案子估计没那么简单。”
她侧头觑了眼朱超,挑唇道,“我就祝你旗开得胜,早日破案。”
朱超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猝然一噎。
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架势做足后,阮糖就缓步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坐下,懒洋洋地喝了口水。
她将水杯搁到桌上,翻开手边的案件资料。
事实上,她也没有多少闲心去理会别人家的案子。
刚翻开一页,一队的一个男警员就跑了过来,朝她急声道:“阮队,黄毛之前说的那个人,我们找到了!”
闻言,阮糖的眉心一凛,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最近他们通过黄毛的供词,得知他在走私集团里有个要好的兄弟叫山猫,在走私集团副首领火龙手下做事,是他的得力干将。
阮糖看向那个男警员,沉声道:“把人盯紧了。”
他们追查跟踪山猫的动向,放长线钓大鱼。
只要那群走私分子行动,她就不怕钓不到更大的肥鱼。
说不准,她能顺藤摸瓜,抓到他们的首领,掀翻他们的老巢。
阮糖想起之前会议上那张关于首领的空白图片,纤细白皙的指节微微收紧,漂亮的桃花眸里闪出熠亮的光。
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有多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