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淇和佟佳明一起离开,穿过办公区域时,她一步三回头。
佟佳明不解风情地问:“怎么,这么舍不得,你想跳槽啊?”
钟淇:“……”
她脑中全是那张巨型海报。
那些她亲自堆叠的花里胡哨的元素,像是开了特效,在她神经上跳动。
她没想到李逸生保存得好好的,还挂了出来。
底下她的署名虽然不那么明显,但是贴近还是能看到的,李逸生就不怕人发现?
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喜欢她?
钟淇思绪乱飞,刚跟佟佳明走到楼下,就收到李逸生的消息:出园区在公交站旁边等我,我送你。
佟佳明回头问她:“你怎么走?”
钟淇捂好手机里的秘密:“坐公交。你呢?”
“打车。”
两人在公交站处分别。
晚高峰前夕,车流逐渐在增加,公交站旁人声交织。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
钟淇站在路边,跟来往行人一样面无表情,心中却迅猛异常地活蹦乱跳。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阵夸张的说笑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钟淇也下意识朝声音来源转头,愣神半晌,结果发觉并不是什么陌生人。
尽管几年没见过了,她还是认出那一行十多个人,都是她的高中同学。
但她跟他们不熟。
高中时期,钟淇是班花候选人,一直没当选的原因是她足够美貌,但不够合群。
不参加集体活动,不进小圈子,对同龄男生的表白和口哨视若无睹。
钟淇的社交圈仅限于同桌景雯。
不是她性子孤僻,而是实在太忙。
高中额外的花费不少,除了学费,还有班费、教辅费各种费用。书琴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很辛苦,她不想样样都跟书琴伸手,就只能见缝插针找校外兼职。
景雯知道内情,不止一次提出要帮她垫付,都被她拒绝。
“别担心,我赚钱很轻松啦。”钟淇安慰景雯,“同事都让着我。”
“为啥,因为你小?”
“当然是因为我好看。”钟淇笑嘻嘻的。
漂亮的脸蛋占据天然优势,让钟淇兼职也能拿到不错的时薪,但轻松绝对谈不上。
学习任务重,再加上兼职占用了精力,钟淇睡眠严重不足,几乎每天早读课都栽倒在桌子上,然后在班主任的呵斥中醒来。
班里同学都看在眼里,但不清楚内情。
漂亮女生每天都换下校服匆匆离校,有时候甚至会翘自习课,这给班里同学提供了不小的想象空间,各种各样夸张的传闻就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钟淇拎着书包离开教室,班里同学就会心照不宣地笑。
钟淇每天忙得像陀螺,自然顾不得那些凭空生出的谣言。
钟淇从回忆中抽离,再次看向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这一次,她跟其中一个人正好对上视线。
对方也认出了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钟淇?”
于是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看清是钟淇后,审视的情绪也随之浮上各自眼底。
仿佛回到了她拎着书包从教室溜走时的场景。
高中大家都灰头土脸,还被迫套在运动校服里的时候,钟淇就是素颜美女。
眼下她化了淡妆,五官更是突出,这也是同学一眼认出她的原因。这样的相貌,在人群中根本无法不注意到。
钟淇僵了僵,调整表情,淡淡地说了句:“好巧。”
她看到了人群中的熟面孔,覃司。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他们有段时间没见了。
其中一个女生跟钟淇并没有矛盾,为了缓和气氛,解释道:“今天同学聚会。”
钟淇一时恍惚,反应片刻才想起来现在是暑假时间。
同学聚会自然是不会通知她的,毕业后,她和高中同学都没联系,甚至其中几个人的名字都忘了。
那个女生邀请她:“我们还要去唱歌,你要一起吗?”
钟淇自然是拒绝:“我还有事。”
不是真心邀请,她也没必要假意迎合。更何况她跟他们本就不熟。
从前就看不惯她的一个女生插了一句:“现在是放假欸,你还这么忙?又在做兼职?”
说完,有几个人跟着笑了。
做兼职是班里一小撮人心照不宣的梗。
有男生捂着嘴小声说:“她怎么还在干老本行啊……”
钟淇的视线掠过覃司。
他站在他们之中,只是微微蹙眉,像是不满,又像是心痛。
高中时期,除了景雯,她和覃司走得最近。
钟淇跟着书琴四处辗转生活,从小就转学频繁。
小学时,她和覃司曾经在外地学校同班过两年,后来跟着书琴回到安城。覃司中考后,父母工作调动,跟着来到了安城。
高中校园的重逢让覃司欣喜不已,再看曾经的玩伴出落得亭亭玉立,他把这一切都归于一个叫缘分的词。
这个词太美妙了,美妙到让他和钟淇相处起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简单纯粹。
覃司喜欢钟淇,不少人都知道。
班里人说她拜金,不然为什么一直吊着覃司,而且从她交友就能看出来,班里那么多同学,她偏偏选了家里最有钱的景雯当好友。
景雯眼里容不下脏东西,做事简单直接,每当听见有人传有关钟淇的闲话,她劈头盖脸上去就是一顿骂。
可是适得其反,她的冲动把事情闹大了,更坐实了钟淇拜金女的传言。
景雯缩着脑袋跟钟淇道歉,钟淇反而鼓掌:“骂得好。”
但脑子里一片慌乱。
而覃司从未替她说过话。
在她面前时,他是温柔的伙伴,在班里,他只是沉默的同学。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她的对面。
这时,一辆黑色越野驶来。
钟淇余光看到李逸生的车,飘忽不定的心忽然像是找到了落点。
车子在路边停下,李逸生微蹙眉头,视线扫过表情复杂的众人。
钟淇拉开车门,转身朝他们勾起嘴角,眼里带着轻视:“想不到三年过去,你们还是没长进。”
说完,她在众人错愕的表情中上了车。
关上车门,嘈杂都被隔绝在外,钟淇低着头,边系安全带边说:“不好意思,借您用用。”
李逸生本想调侃她说自己招摇撞骗的事,看到那群人和她紧绷的表情,便将话咽了下去,问她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演戏而已。”钟淇耸耸肩,故作轻松,“您看过爽剧吗?”
洒脱过后,钟淇却偏过头去,额头抵着车窗,沉默地望着倒退的街景,眼底的落寞再明显不过。
她知道不少曾经的同学对她人品和性格抱有偏见,她努力回避,但不代表她不在意。
说到底她才二十一岁,没法做到全然放下别人的目光。
倒车镜中,那些惊讶的面孔越来越小。
她闭上眼睛,估计自己已经在死了很久的班级群里掀起一场风暴。
李逸生大概猜出了事情缘由。
漂亮女孩总是要面对更多审视和评判,也不会被轻易原谅。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在他面前表露这种情绪,小狐狸暂时脱掉了狡猾外衣,露出脆弱的本质,还耷拉着耳朵。
车子驶出那一片,换了新的街景。晚高峰逐渐来临,路上行人和车多起来,前进速度也越来越慢。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淇才坐直身体,语气恢复如常:“用您当工具人,您不会生气吧。”
李逸生的余光扫过她的脸,她抵着玻璃的额头上出现一小片红。
很明显,她的坏情绪并没有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消失。
他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我不是也拿着你送的东西招摇撞骗了么。”
钟淇表情松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我这样上了您的车,估计更坐实坏名声了。”
“你很在意他们怎么说?”李逸生瞥她一眼。
钟淇瞳孔晃动:“不在意。”
“既然已经放任他们评判你了,何必再为此浪费多余的思绪。”李逸生望着前方说,“不用怕被别人认为是坏人,有一天你强大起来了,他们还会站在你这边为你说话。”
不用怕被别人认为是坏人。
她意识到,关于李逸生的各种传言也有无数种版本。
而他真的做到了隔绝这一切。
但她现在有点听不进去。
“那是因为您有这样的资本。”
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沉默了一会,偏过头问,“您知道我朋友会怎么说吗?”
李逸生示意她继续说。
“她会跟我一起喝酒,然后破口大骂几个小时。”
无论发生什么,景雯会永远站在她这边。
“然后呢,问题解决了吗?”
钟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摆出十足的漠然上位者姿态,而她只是想要一个安慰而已。
李逸生将车停到了蓝天巷口。
钟淇说了声谢谢后下车,跟李逸生告别。
看她情绪依然糟糕,李逸生也熄火,跟着下来。
她走了几步,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回头看,他就站在车旁边,盯着她。
他似笑非笑,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
李逸生勾了勾唇角,什么也没说,大踏步向她走来。
钟淇停下脚步,眼中闪着迷惑。
下一秒,他将她结结实实地揽入怀中。
她靠在他胸膛,听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李逸生在她肩上轻拍,一下一下的安抚,沉声问道:“要喝点酒么?”
钟淇一愣。
他们明明已经接过吻了,她的心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跳得这样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