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身的反映不是很清楚,施哲只是四周看着,动作的幅度极少,本来也不容易看清楚。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实在太大,眼中又有着异样的光采,在杯身的反映中,显得十分夺目。所以,她那种游目四顾的情形,也看得十分清楚。
原振侠一见,就呆了一呆。
原振侠立时想到:她正在寻找着什么……施哲会在他的住所,寻找什么呢?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她根本是个陌生人!
接着,原振侠看到,施哲的眼光,停在那具显微镜上。而且立即收了回来,像是她已找到了她所要搜寻的东西了。
多年来异常生活的经验,使原振侠有十分敏锐的观察力。即使是在酒杯的反映中,看到一些小动作,他也可以明白发生了甚么事。
而在这时候,刘博士的警告,起了作用……本来他绝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对施哲起疑。可是这时,他心中充满了疑惑,放下酒杯,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喝问:“你在寻找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可是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看到施哲的大眼睛中,泪花乱转。随着她眼睛的眨动,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晶莹明澈,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那是极动人的情景,看了之后,使人真正觉得,把眼泪和珍珠联在一起的人是天才。也使人相起鲛人的神话……长发而美艳的鲛人,一面梳着头,一面神伤,眼泪落下,化成珍珠。
原振侠不忍心再发出任何责问,但那绝不表示他心中不再起疑。
看来,施哲的伤心是突如其来的……这就更令人起疑,她看到了什么,才忽然伤心?
原振侠不由自主,也向显微镜那里看去。那一角,绝无异状,也没有什么看了令人伤心落泪的东西。
原振侠盘算着,应该如何开口询问,就听得施哲幽幽地叹了一声:“对不起,忽然之间,我想起了量中,觉得太难过……”
原振侠转回头去,施哲已抹干了眼泪,可是悲切的神情更深。
原振侠喝了一口酒,心中在想: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之后,才想到了刘量中的。可是那显微镜……他一面想,一面随口问:“你到本市多久了?为什么那次聚会,没见到你?”
施哲垂着头,她的柔发偏向一边,露出雪白的一截颈子:“在机场,打电话给他,才……知道已发生了不幸,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原振侠又问道:“刘量中曾向你提及过我?”
施哲点头:“他说过,他崇拜你,超过他的父亲。他似乎预知,有不幸的事将发生在他身上……”
原振侠一扬眉:“请说得明白一些。”
施哲侧头想了一想:“没有什么具体的例子。只是有一次,他说起,如果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巨大的变化,而……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我可以来找你帮助。”
她的话,听起来很合理,无可怀疑。可是原振侠听了,却感到说不出来的不是味道,但是又绝对无法指出,不合理在什么地方。
他只好道:“那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施哲呆了半晌,在那片刻之中,她神情惘然,甚至在她美丽的双眼中,找不到视线的焦点。然后,她再叹了一声:“我要人知道我和量中……我们是真正相爱的。虽然听来没有可能,但……爱情常在不可能的情形之下发生。”
这句话,令得原振侠大有同感,挥着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由于他对那句话神驰,多半也现出了惘然的神情。这时,他看到施哲的目光游移,可是又在那具显微镜上,停留了片刻。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原振侠还想再问什么,施哲又道:“要是我早到,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阻止惨剧的发生?”
原振侠没有回答……施哲已不像是在问别人,而像是自己问自己。
“如果怎么样,会不会怎么样”这种模式的问题,永不会有确实的答案。因为没有发生的事,就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
可是,施哲的话,听来又不像是空泛的追悔,倒像是她真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原振侠望着她,觉得这个美丽的女郎,神秘如谜……事实上,一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神秘如谜!
施哲站了起来,动作缓慢:“对不起,打扰你了,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她看来准备告辞……这又令原振侠有点意外。但是当她伸出手时,原振侠还是握了一下,只觉得她的手其冷如冰。直到这时,原振侠才明白了,施哲令他感到神秘如谜的一个原因!
从施哲一出现,甚至施哲还只是跟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就有了那种怪异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突然转过身来,施哲几乎撞在他身上的原因。
冷!一种极寒冷的感觉,像是施哲的体温是零度,会向外冒寒气!
施哲的冰冷体温好象会扩散。
以他和施哲之间的相识程度,握手,自然只是轻轻地一握,立时松开。可是,一剎那间和施哲手部的接触,却更令他肯定了这一点。
然而,那又全然不可思议。人的体温,怎可能是冰点呢?原振侠一时之间,怔怔地望着施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施哲有点凄然地一笑:“我……的手很冷?”
原振侠由衷道:“简直像冰!”
施哲吸了一口气:“让我用热水去洗一洗,洗手间……”
原振侠忙向一扇门指了一指。施哲向前走去,经过那个放着显微镜的小桌子,像是脚步不稳,略侧了一侧,伸手扶向小桌子。
原振侠那时,并没有直接看着她……当女性要上洗手间时,有教养的男性,都不会盯着去看。原振侠又举杯喝酒,他又是在杯身的反映中,看到施哲的行动。
他看到的情形,令他几乎失声惊呼!
施哲伸手向小桌,把在桌面上显微镜旁的一件东西,迅速拈起,移手向前,继续向前若无其事地走去。
她拿走的,就是那片本身看来怪异莫名的薄金属片!原振侠张大了口,勉强把惊呼声忍了下来。
剎那之间,他心中疑问之多,几乎令他窒息!
施哲走进了洗手间之后,他才能呼出一口气来。由于疑问太多,他不由自主,失常地、毫无意义地挥着手,不知该如何才好。
那金属薄片,本来已经够神秘的了,想起突然在失事车子中,得到它的情形,原振侠仍不禁骇然。当时,好象,好象有一只冰凉的手在触摸他,而刚才,施哲的手,也是冰冷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他曾仔细观察过那小薄片,不得要领。他也绝不知道,施哲为什么要用那么鬼祟的手段,把那小薄片偷走。
他至少有两点可以肯定:第一、施哲为了这小薄片而来。第二、她知道这小薄片是甚么东西,不然,不会下手去偷。
施哲在浴室中,原振侠也几乎可以肯定,她绝不是在“用热水洗手”,不知在干什么。这个美丽的女郎,看来比神秘更神秘!
原振侠不知道有多少问题,要责问施哲。可是当一个年轻美丽的女郎在浴室中,关着门,礼貌上总不能拍门请她快一点出来,只好等她自己出来。
原振侠感到手心在冒汗,他用力擦了一下手,就在这时,门铃声突然响起。原振侠在此际,有一个十分奇妙的预感。或许是由于他心中疑问太多,他感到,自己如果不小心,所有的疑问,会得不到答案,因为施哲可能会用意想不到的方法逃走,逃避他的责问。
所以,他去开门的时候,视线仍然不离开浴室的门,以免施哲突然逃走。
他打开了门,门外是神情显得相当怪异的玛仙。
原振侠“啊”地一声……玛仙突然离去,曾惹得他很生气,这时却又突然出现。他闷哼了一声:“超级女巫行事,果然神出鬼没……”
玛仙并不理会原振侠的讥讽,向内张望了一下,神情更有点难以形容的异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心想:当施哲自浴室出来的一剎那,可能会有点尴尬,但他自然也不必向玛仙解释什么。所以他坦然道:“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的……”
玛仙伶牙俐齿,语锋十分尖锐。可是这时,她却一反常态,对原振侠的讽刺,并不反驳,径自走出几步,来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
更令原振侠不解的是,她坐下之后,转动了一下椅子的方向,使她可以面对浴室的门。
原振侠心中陡然一动,他知道玛仙有极敏锐的感觉力量……巫术的力量。
刚才,一打开门,她就知道有客人在。而如今看她的行动,分明是一下子,就料到了客人是在浴室之中!
更令得原振侠惊讶的是,玛仙面对着浴室门,紧盯着,双眼之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神采,灼灼生光,而且神情极其紧张。倒像是浴室门随时会打开,会有一条九头怪龙闯出来!
原振侠连带也感染到了一股紧张,他尽量使自己声音,听来平淡:“施哲,是刘量中……”
他话才说到一半,玛仙陡然一挥手,用听来极威严的声音低喝:“住口……”
原振侠怔了一怔,又看到玛仙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走近去。事情本来已够神秘,玛仙突然出现之后,更加神秘。
他来到玛仙的身边,玛仙陡然站起身,在他的耳边,用极快的语调、极低的声音道:“记得,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不要问她……”
原振侠陡然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玛仙这样警告他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立即感到,那做不到,他要问施哲的事太多了!
原振侠还未曾答应,浴室门打开,施哲已走了出来。原振侠首先向她的双手看去,她看来像是才洗了手,双手缓缓挥着。那薄片虽然小,可是这时也决计不在她的手中,而被她藏起来了!
施哲一出来,看到玛仙,也怔了一怔。虽然她那种惊诧,在她脸上只是一闪而过,可是原振侠还是可以十分明显地感觉得到。紧接着,她现出不知如何才好的神情,恰如一个敏感的少女,在如今这种情形下所应有的神情。
玛仙也作了一个适度惊讶的表情,立时望向原振侠,调皮地笑着:“难怪我一进来之后,你就一直失魂落魄,原来有客人在……”
玛仙这时的神态、语气,都表现得相当轻松,也可以说自然之至。但是原振侠对她实在太熟悉,所以立即可以知道,她正是要借着这种看来轻松的态度,去掩饰什么。
原振侠对玛仙的这种态度,不表赞同。所以他不理会玛仙,直视着施哲,想要开口责问。
可是也就在这时,他陡然觉到,玛仙握住了他的手。
玛仙的笑容,看来仍然那么轻松,可是她握手的动作,却用了极大的力道。原振侠甚至感到了,手指由于被挤握的一阵剧痛!
那令得他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吸了一口气。施哲微笑了一下:“我……你有朋友,我不打扰了,谢谢你肯见我……”
原振侠看她说着,已走向门口。他当然不肯就此放施哲离去,一张口,刚想说什么,陡然之间,像是就在他的头顶上,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他感到了一下令他身子震动的断喝声:“让她走……”
断喝声显然出自玛仙,震撼人心,至于极点。可是却又不是“听”到,只是感到有那样的一下断喝!
剎那之间,原振侠被震慑得举止迟钝。他只看到,玛仙向走到门口的施哲,挥了挥手,施哲打开门,走出去,门关上。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定过神来。他待要立时追出去,玛仙已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原振侠挣了一挣,没有挣脱,向玛仙看去,不禁吃了一惊。
玛仙不但神情紧张,而且,不少细小的汗珠,正在沁出来。双颊通红,双眼之中的异光更甚,一望而知,有什么极不寻常的事发生。
原振侠还没有问,玛仙已急速地喘起气来,声音显得十分疲倦:“千万别去追她!”
玛仙说着,松开了原振侠的手臂。她说话的声调,听来虽然疲倦,但是行动十分快疾,一下子就到了窗前,利用窗帘的掩遮,向下看着。
原振侠心知玛仙一再阻拦,一定大有理由,可是他实在不甘心,让施哲就此离去……施哲在他住所中,鬼头鬼脑,取走了那小薄片,以后她是不是会再出现,大成问题!要是施哲从此不再露面,心中那么多疑问,却去问谁?
他一面急速转着念,一面也到了窗前,恰好看到施哲走出建筑物,还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原振侠想趁此机会,打开窗子叫住她,可是玛仙第三次的阻挠又来了。这一次,她像更是情急,在原振侠的身后,用力一拉,拉得原振侠跌退了一步,一个站立不稳,身子向着她倾斜跌了下去。
玛仙在这时候,应该可以有足够的气力扶住原振侠,可是她却也身子一侧,又拉了原振侠一下。
这一来,变成他们双双向地上跌了下去。原振侠又窘又生气,手在地毯上一按,想要站起来,可是玛仙却已趁机勾住了他的颈。和玛仙一个照面,他看到她脸上,充满了惊恐和关切,不禁呆了一呆。
在玛仙一进来之后,原振侠就看出她紧张之极。等到施哲出现,玛仙虽然在外表上看来,轻松得很,但原振侠更可以肯定,那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
(超级女巫玛仙怎会恐惧?这真是不可思议之极!可是,原振侠知道,在这一连串的怪事之中,玛仙已经第二次表示恐惧了!)
施哲离开,玛仙可以不必再掩饰,把她内心的恐惧,全在脸上表现了出来,看来更是惊心动魄。原振侠心中一软,自然而然道:“玛仙,别怕……”
他明知玛仙在各方面的能力,都远在自己之上,可是看到玛仙那样害怕,男性保护女性的本能,自然迸发。
玛仙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一下子把原振侠搂得更紧,把脸深埋在原振侠的怀中。她柔软的身体,大部分和原振侠紧密接触,原振侠可以感到,她全然像是受了惊恐的小动物,竟然在不能控制地微微发抖!
这真是令原振侠讶异莫名,他轻拍着玛仙的背,不再急于起来。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躺在地毯上,双方都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玛仙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起脸,向原振侠望来,神情已大是镇定,只是略有余悸。原振侠心急想问什么,可是玛仙已用她自己香馥柔软的唇,封住了原振侠的口。
原振侠心中的疑问再多,在这样充满了人性原始的诱惑之下,也只好暂时等一等了。
长长的亲吻之后,玛仙又吁了一口气:“谢谢你刚才叫我别怕,我……真的害怕!”
原振侠拉着她,两人坐了起来……仍然坐在地毯上,互相抱着对方的双膝。
他没有发问,因为他知道,玛仙必然会把她害怕的原因说出来。
玛仙并没有立即说什么,眼珠转动着,过了一会,才问:“你不觉得我上次突然离去,十分怪异?”
原振侠直视着她:“是,你好象害怕!”
玛仙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是,在车子失事现场,我有强烈的感觉……那是巫术能力之一,就像刚才我忽然施展力量,向你大喝,叫你别有任何行动……”
原振侠想起刚才“感”到的那一声大喝,还有被震憾的感觉。巫术的力量竟然可以发挥到这一地步!就算他早对巫术有了一定的认识,也觉得匪夷所思。
玛仙继续着:“我强烈感到,那不是普通的失事,而是一种极度邪恶、极度阴险凶狠的力量所造成的。我无法对这股力量作详细的形容,只知道这股力量,对任何人来说,都凶险莫名!”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宇宙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力量,其中,已为人类实用科学所知道的,只怕还不到亿分之一。
玛仙这时提及的这种凶恶的力量,只怕人类的语言或文字,根本无法表达,他谅解地点了点头。
玛仙补充着:“事实上,在你这里,我预感到和你曾有过联络的人,会有意外时,就已经感到了这股力量的存在。”
原振侠沉声:“你无法和那股力量抗衡?”
玛仙侧着头,想着。她娇俏的脸庞上,现出十分严肃的神情:“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如何去抗衡?”
原振侠默默不语,觉得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来得严重。玛仙急速吸了几口气:“当时我急于离去,想藉我巫术的力量,弄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感到,这股力量如此凶险,可以不沾染,自然避之则吉,所以我不想你再问下去。我也感到,刘量中的秘密,他想告诉你什么,都和那股力量有关……”
玛仙一口气讲到这里,原振侠听得心头怵然:“你……现在已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了?”
玛仙神情迷惘,缓缓摇着头,原振侠更是骇然。玛仙也弄不明白那股力量是什么,她只是强烈地感到,有一股这样凶险力量的存在……至少已有一个人遇害。这种力量如此虚无和难以捉摸,自然也难对付之极。
玛仙又不由自主,现出害怕的神情:“我感到有必要,再和刘博士详细谈一谈……”
一提起了刘博士,原振侠便想起了他的警告。但玛仙作了一个手势,示意让她先讲:“我先来找你,你打开门,我就觉得和那种邪恶力量相同的……一种……感应……就在你的浴室中……”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时,施哲在浴室中……
他当然也不会忘记,玛仙一进来,就如临大敌,紧张莫名地盯着浴室门的情形!
玛仙望了原振侠一眼:“当时的情形,真是凶险绝伦。我知道这股力量要是作起恶来,你我可能都会遭受不测,我又强烈感到你有许多问题想问她……我已经可以知道,在浴室中的是一个女人,奇怪的是……”
玛仙可能由于思绪的紊乱,她的话,也不是很有条理。原振侠皱着眉,用心听着。玛仙也觉察到了,她略顿了一顿,歉意地一笑:“我说得太乱了?”
原振侠道:“还好,当时,我实在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她。”
玛仙忽然问:“你说她的名字是……”
原振侠道:“施……施哲。”
玛仙侧头想了一会,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又想了一回,叹了一声:“奇怪的是,我可以肯定,那种力量,从她身上发出来。但是另有一股完全相反的力量,也发自她的身上……”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不明白玛仙的意思。
玛仙十分感慨:“人类的语言,词汇太贫乏,很多情形,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原振侠闷哼一声:“女巫小姐,将就一点,用别人听得懂的话……”
玛仙向原振侠作了一个十分可爱的鬼脸,看得原振侠怦然心动,脸上有点发烫。
她道:“好,我用‘善’或‘恶’来代表两种力量,我竟然发现两种力量,同时在施哲的身上发出……”
原振侠道:“那也没有什么奇怪,人性并不是那么单纯,往往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
玛仙摇头:“我说的是实在的力量……”她在讲了一句之后,顿了一顿,作进一步的补充:“不是抽象的人性。也就是说,当她面对你的时候,那股恶的力量可以致你于死!”
原振侠凛然:“她要杀我?但是另一股也来自她的善的力量,却又救了我?”
玛仙挥着手:“大致上是如此,而你还竭力想她留下来,我如何不急!在事情未曾有丝毫头绪之前,像她那样的……不知什么东西,自然离得越远越好!”
原振侠笑了起来:“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在?”
玛仙扬眉:“我妒嫉过黄绢?妒嫉过海棠?原,告诉你,这个不知什么东西……”
原振侠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不知什么东西”的称呼,他打断了玛仙的话头:“她是一个很美丽动人的少女!”
玛仙摇头:“不是!”
玛仙的话说得十分坚决,原振侠仍然带着笑意:“不美丽动人?”
他以为玛仙说“不是”,一定是那个意思。那么,施哲实际上,既是无可否认地美丽动人,就仍然可以说玛仙是在妒嫉。
谁知道玛仙的回答,全然出乎意料,她一字一顿地道:“不是,她不是人!”
两个人本来坐在地毯上,原振侠一听得玛仙这样回答,一挺身,直跳了起来,指着玛仙。玛仙仰头看着他,声音更坚定:“她不是人!”
原振侠“飕”地吸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玛仙说施哲“不是人”,那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自主摇着头:“这算什么?是巫术的咒语?她不是人?那么是什么?妖怪?鬼魂?”
玛仙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惘然摇头:“不知是甚么东西!”
原振侠俯身,双手插入她的腋下,用力一提,把玛仙提了起来。他和她面对面,几乎鼻尖对鼻尖地站着:“你说清楚一些!”
玛仙苦笑:“还不够清楚吗?她不是人,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
原振侠扬起双手,又重重拍在自己的身上,笑了两下:“算我听不懂!”
他以为玛仙会作进一步的解释,可是玛仙却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问:“她来找你,对你说了一些什么?”
原振侠道:“我认为她不是来对我说什么的,她说的话,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她来找我,目的是想偷东西!”
这一次,轮到玛仙讶异:“偷什么?”
原振侠苦笑:“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句话一出口,他笑容更苦涩。因为他的话,和玛仙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玛仙说施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而他也说了同样的话!这表示,在一连串的怪事中,全是不可测,不可知,不可捉摸的神秘!
玛仙疾声道:“就算不知是什么,总有形状可以形容,那是……”
原振侠忙比着大小:“那是极薄的一个薄片,里面有一个会动的小黑点……”
他把那薄片详细地形容了一遍:“那……是什么?”
玛仙摇头:“不知道,你是怎么会有这薄片的?”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又把他得到那薄片的经过,说了一遍。
玛仙神情疑惑之极,看起来,她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又不能肯定。过了片刻,她才道:“一只冰冷……的手?”
原振侠脱口道:“是,就像施哲的手一样!”
玛仙一听,立时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原振侠只是挥了一下手,并不理会玛仙那种嘲弄的神情。
玛仙又眨了眨眼:“你实际上并没有看到有一只手……那和施哲的手不一样?”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我没有看到有一只手,只是感到。那和我与施哲握手时,又看到又感到不一样……”他讲完了之后,加了一句:“满意了?”
玛仙却又对他的话没有直接的反应,神情沉思:“那位先生曾有过一次经历,当人脑的活动,受到了外来强烈讯号所干扰时,这个人就会看到、感到根本不存在的一切。你知道这件事?”
原振侠道:“是,他把整件事记述在题为《茫点》的故事中……你想说明什么?我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只是幻觉?”
玛仙点头:“当然是,连我都可以通过影响你脑部的活动,而使你有一些怪异的感觉。刚才你听到我的大喝声,是我施展了巫术的结果。”
原振侠摊着手:“这说明了什么?”
玛仙立时道:“这说明,那股邪恶的力量,可以影响人的脑部活动,使人变得狂乱。在狂乱中,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原振侠感到了一股寒意:“包括……驾车冲落山谷,自我毁灭?”
玛仙的大眼睛中,也闪过了一丝沉郁:“也许……”
两人静了下来,好一会不说话。玛仙首先打破沉默,她来到原振侠的身后,背贴着背,把她身子的一部分重量,靠在原振侠的身上:“把你检查那薄片的经过,详细告诉我……”
原振侠视察那薄片,其实一无所得,根本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只好根据事实,把经过情形讲了一遍,然后问:“你有什么意见?”
玛仙仍然斜倚着:“看来,薄片中的那一小点,像是有生命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金属薄片之中,会有生命,他未曾想到过这一点,也不认为有此可能,所以他自然而然摇着头。
玛仙陡然一个转身,变成面对着原振侠。她并且双臂环抱住他,在他耳际低声叹息:“你甚至肯定,在失事车子中有一只冰冷的手,但不能想象薄片中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