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二点在××儿童乐园见!”
永井夕子在电话中这么说着,而我竟然以极轻松的语气回答说:“哦,没问题。”
这真是错误的第一步。
对一个年已四十却从未有孩子的我来说,根本无法了解假日白天的儿童乐园是如何拥挤混乱,所以当我在××儿童乐园站下了电车,从挤满了父母带着小孩的人潮中蜗牛似地好不容易走出剪票口,往写着“××儿童乐园”箭头的方向走去,然后我看到从看似入口附近的地方蜿蜒地排着一列长长的队伍时,我不禁哑然。
花了将近半个钟头,好不容易才买到门票,然后穿过什么象啦、麟麟啦的底下(当然是指画的底下),终于踏进儿童乐园场内时,却又被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银座或新宿的行人专用道里一样混乱的人群给吓得目瞪口呆。再一看画着儿童乐园指示图的大看板,这地方还真大啊!——不仅有游园车、旋转木马等之类,还有陆上竞技场、可划船的水池、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云霄飞车、水族馆……
总之,要在这里找到夕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搞什么鬼嘛!真是的。”我不禁叹了口气。
——夕子如果知道这里是个这么宽阔的地方,事先说好在“××儿童乐园的哪里”不就好了吗?在这里,光是绕一圈,就是个十分累人的运动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是不可能找得到夕子的。没办法,我只好一面闪避着人群,一面往里走。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对天下的父亲来说,应当是“休息”的“休假日”,却似乎依然是个“无法休息的日子”。一面牵着孩子的手,一面却大伸懒腰、打呵欠的情景。——自己没有小孩,大可不必在这种拥挤而混乱的日子来这种地方,以这样的轻松心情,看那些在小火车及旋转飞机前排队的父亲们的脸上,和早上上班自觉地在月台上等着挤满人潮的电车时,那种早已达到大彻大悟的达观境地的表情没有两样。
找到夕子的希望,随着越走进去,越显得渺茫。虽然不能说是绝对的,但是如果在这宽广的儿童乐园内绕一圈的话,我想,即使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魔鬼刑警,也必会累得直不起身、挺不起腰来的。
我向在“咖啡旋转杯”入口收票的小姐问问看。“对不起,请问叫人的广播台在哪里?”
那小姐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地回答说。“杀人。”
是不是我听错了?
“您说是——”
“是杀人屋啦!”那个小姐一脸不耐烦地说,“到那里的窗口去广播啦。”
原来如此。原来是有个叫“杀人屋”的地方。明白之后四处张望地往前走,终于在一个体育馆上,看到了一幅吸血鬼的画像,他像是吃到加了过多辛辣山莱末的寿司,瞪着偌大的眼睛。
“八成是那里吧!”
在写着入场费三百元的窗口,坐着一个脸长得蛮可爱的女孩子,在那里无聊地翻阅着杂志。——大概是带着小孩子的大人,都不太喜欢到这种地方来吧。
“欢迎光临。”
她往上看着正偷偷地望着窗内的我,所散发出的微笑,还真是相当迷人,让我有种不把钱拿出来会很不好意思的感觉。买了入场券之后,试着问道:
“请问,拜托广播叫人,是不是在这里?”
“是的。——请问您要广播叫谁?”
女孩很快地点了点头。我把夕子的名字告诉她之后,那女孩子对着旁边的麦克风说道。
“永井夕子小姐。——永井夕子小姐,您的朋友正在‘杀人屋’前等您。”
广阔的儿童乐园响起了广播的声音。我不禁苦笑着,夕子和杀人屋,还真是十分搭配!
“谢谢。”
说完谢谢后,我在建筑物前晃来晃去。夕子如果在园内的话,应该会听到广播而到这里来。这样总比傻乎乎地在场内四处寻找要来得快。
就在我无聊地在建筑物前,来来回回地走了第四趟时——
“对不起——”
有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是个看起来差不多二十五六岁、穿着红色洋装、脸色有些苍白憔悴的女人,抱着婴儿站在那里。
“有事吗?”
“对不起。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可不可以麻烦您抱一下这个孩子?”
我的眼睛为之睁大。这女人一脸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表情,而且眼神也十分地认真。看我什么也没回答后,又接着说道:“我马上回来。无论如何——拜托您了。”
那女人说完之后,就把婴儿往我的手上硬塞过来。我怕婴儿掉下去,慌忙地接手抱住,我说:
“可是,你——”
她却连听也不听地丢下一句话。
“对不起,我马上就回来!”
然后就小跑步地跑进“杀人屋”去了。
“喂,喂,等一下……”
嘴里才说完这几个字时,那女人红色洋装的背影早已从入口处消失了。——结果,我变怎样了?怀着怕被熟人看到了的心情,在儿童乐园的正中央抱着小婴儿,一脸惶恐地站在那里。
“真是伤脑筋……”
抱小婴儿我根本就不在行,没抱过也没生过(那是当然的)。紧张地小心翼翼地抱着,然后看了看那婴儿的脸,生下来还似乎不到半年的样子。小眼睛紧闭着,而那像超小型靠垫般柔软的脸颊,红通通的十分健康。现在大概正在熟睡中吧。可是,那个,像是他母亲的女人,不赶快回来的话……如果让他哭了起来,那可怎么办才好?
心神不宁地向着那栋建筑物的方向望去。
“对不起!”背后突然传来了夕子的声音。“等很久了吗?我也找了好久喔。我根本没想到这里会这么拥挤混乱——”
说了一半,看到转过身的我手上抱着的“东西”之后,停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
“嗯?哦,哦……是小婴儿啊。”
夕子傻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不久马上把眼睛往上一瞪,以相当严厉的声音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喂!这是——”
“你竟然有小孩,我到现在才知道。说,跟谁生的小孩?”
“别开玩笑呀!”
我慌张地把整个事情说明了一次。夕子一脸半信半疑的表情,然后问道:
“嗯——那,他妈妈呢?——”
“还没出来啊,还真是放得下心。”
“都是事实吗?如果你想这样就能骗得了我的话……”
“喂,你总也该相信一下你的男朋友吧!”
我很火大地说道。不过,吵架也只到此为止。我手臂里的小婴儿像着了火似地哭了起来。慌忙地摇了摇,哭声却愈大,而不见减小。
“像那样是不行的啦!”夕子从我手上抱起婴儿后说道,“又不是橄榄球赛时的橄榄球,那么粗鲁地摇晃,当然会哭的嘛。——喔,乖乖,不哭喔。”
夕子抱着哄了哄之后,小婴儿的哭声也安静丁下来。女人就是女人。我拿出手帕来擦擦额头上的汗。
“该不会是饿了吧?”夕子把小指的前端轻轻地放入小婴儿的口中,小婴儿马上含住手指的前端吸吮了起来。“果然没错,是肚子饿了。喂,她有没有把牛奶瓶寄放在你这里?”
“哎呀,我又不是保姆!”
“这下可真麻烦了。——又不能买那边那种罐装的果汁给他喝——”
“她说她马上回来的呀……”
“找找看,把她叫来嘛!”
“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我把刚刚买的入场券丢进箱子里,然后颀着“请依指示方向前进”的箭头,往微暗的通道上走去。——虽说是“杀人屋”,主要的也只是间西洋式的鬼屋而已。不管是故意做得有些令人恶心的无头尸体,还是被倒过头来吊着的美女,看起来都没什么稀奇的。反正,我可是一年到头,都在看真实的东西,那种压迫感,可是完全不同的。
里面几乎没什么人。有一对像是情侣,目的到底是什么,可就不太清楚了。除此之外,就只有二、三组人在里面慢吞吞地走着而已。如此说来,刚刚把婴儿寄放给我的那个穿着红色洋装的女人进来之后,就再没有半个人进来了。
可是,那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进来这种地方呢?不可能是那么想看这种陈列才会把婴儿硬塞给别人吧。而且,那个女人的表情,还隐藏着某种极为迫切的样子。
走进“各种死刑”的角落,我叹了口气。这里根本没有人。——的确不是什么看起来令人快乐的景物。断头台上的利刃正即将要落在脸部歪曲的犯人头上。电椅周围火花四溅,电灯一闪一闪的。而瓦斯刑房里,大概是用干冰吧,白色的烟雾不停地往上河出,环围着死刑犯……
即使明知那些都是模型——不,该说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但反而给人一种残酷的不快感。真是只能说是种低级趣昧的代替品。
就在急急忙忙只想快步通过这种不愉快的地方时,突然,砰地一声,由于断头台上的利刃落了下来,吓了我一大跳。似乎原来就是设计成这样的,利刃再随着嗡嗡的马达声上升,而已经被砍掉的犯人的头也回复了原状。
“什么吓人的鬼把戏!”
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咒骂着,然后迈开步伐向前走去。或许是受到断头台上的斧头落下来的冲击,被处绞刑的穿着连身红色洋装的女人的尸体慢慢地在我眼前摇晃着。
正想走出那鬼屋时,我停下了脚步……穿着连身红色洋装的女人?……
“难道——”
有些心寒地慢慢转过身去。——本来在那里那个装扮成盗贼模样的人像掉落在脚底下。这么一来,那个……那个就不是人像了。我不禁咽了口口水,然后慢慢地走近那摇晃着的“尸体”……
“还真是个怪案子。”
当地警察局的一位名叫山形的刑警,边抬头看着写着“杀人屋”的招牌边叹了口气。“在杀人屋里自杀,这意味着……”
“不一定是自杀喔!”我说道。
看起来睡眼惺松的山形刑警眼睛为之一亮。“您的意思是?”
这下可得好好显示一下搜查一课的威信。
“虽然还不能说是十分确定,但是颈部上不仅有绳子的勒迹,还有很像是用手勒过所留下的痕迹。”
“啊!那这么说来是他杀的?……”
“也有这种可能性。”我故意面有难色地点了点头,“总之,先听听法医的验尸结果……”
这时,中江法医从“杀人屋”里走了出来。五十岁左右,看起来就像是个非常老实正直的公务人员,毫不起眼的男人。
“啊!中江先生,结果如何?”我出声问道。
“什么……喔,那女人是被杀死的。”
“果然没错。”
“用手将她勒毙之后,再将尸体吊上去的。——详细的情形,等会儿再说。”
“这么一来,就该我们一课出马了。”我说完之后,发现中江的脸色很苍白。“怎么了?你脸色十分苍白喔。”
“嗯……”老练的法医一边用手拍擦掉额头上的汗,一边说道,“我可真糟糕,一进到那种地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你不怕吗?”
我目瞪口呆地目送着赶忙地逃离现场的法医。他平常看到真正的尸体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却对那种地方感到害怕,真是怪事。
由于有警察在四周走动,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群,渐渐聚集了过来,任凭警官扯破了喉咙喊着:“到那边去!”
似乎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正想找找看夕子跑到哪里去时,夕子抱着小婴儿,满脸不在乎似地走了过来。
“啊!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去拜托有带小婴儿的游客,让这小婴儿喝牛奶呀。结果连尿片也换了。——现在,正一脸舒服的样子睡着了呢。”
“喔。”
我正想偷偷看小婴儿的脸时,夕子转过头来说道。
“不行啦。一看到你的脸,又会开始哭起来了。”
“你少讲那么毒的话,行不行?”
“那件案子是怎么回事?”
我把那件案子是个杀人事伴的大略情形向夕子说明。
“嗯……。这么说来凶手在那个女人之前先进去那里面的喽!”
“对了。因为从那个女人进去之后,一直到我进去为止,一个人也没有嘛。”
“那,是杀了那女人之后把她吊上去,然后逃走……。你有没有注意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嗯!就是这一点。”我抱着胳臂沉思着。“当然,我无法断言……但是我当时抱着小婴儿实在是坐立难安,所以眼睛不停地朝出口望去,看他母亲是不是会快一点出来。”
这栋建筑物的入口和出口是相邻的,也就是说几乎是从同一个地方进出的。所以,如果站在建筑物的前面,同时可以看见入口和出口。
“我脑袋里根本就没有记忆谁曾经从那里走出来。……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你进去之后,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这是我绝对可以肯定的。”
“这么一来,凶手有可能是当时还在里面的某一个人……或者是藏在里面的某一个地方。”
“你将所有那时还在里面的人都留住了吧?”
“那当然。这点是绝不容疏忽的。——OK,等我们一课的同事来了之后,再好好调查一下那些人。”
“还有一个问题呀!”
“什么?”
“这个啊!”夕子将目光移往自己手臂中的婴儿。
“对了……无论如何,如果能知道被害者的身分的话……”
正在此时,刚刚曾经拜托她用广播呼叫夕子的卖门票的女孩子一脸优郁地走过来。
“对不起。……”
“啊!刚刚谢谢你了。”
因为刚才拜托她打电话和警察联络。
“您是刑警吧。刚才不知道,真是抱歉……案子进行得如何了呢?”
“嗯!还得麻烦你们再暂时停止营业。可能是杀人案件。”
“杀人!不是自杀吗?”她瞪大了眼睛,“怎么办!完蛋了呀!”
“你说完蛋?……是指什么?”
“一定会被炒鱿鱼。老板会说是我的疏忽。”
因此显得很沮丧的她听到我鼓励她说,我一定会在她上司面前替她说好话时,脸上表情终于转为笑容地说道:
“真是对不起,还让您为我的事操心……我叫安原秋子。这一位是——是尊夫人吗?”
然后往夕子的方向看去。一脸没趣表情的夕子马上澄清说道:
“哎呀!我是他的女儿啦。对不对,爸爸?”
“原来如此。可是您看起来实在不像已经有那么大岁数的人。”
等安原秋子走远了之后,我马上对夕子埋怨道,“喂!你这样太过分了吧!”
“哼!谁叫你每次一看到可爱的女孩子就变得温柔体贴起来!”
这时,有个怪腔怪调的响音:“宇野刑警!”
原田刑譬将看热闹的人群如推土机般地杷他们拨开后走了进来。
“你来得还真快!”
“刚好就在这附近啊!夕子小姐。”
带着一点儿暖味的笑容说完这句话后,发现了夕子手中抱着的婴儿,一时好像呆住了似的,不过马上脸部表情又转为惊奇地说道:“——真是的,我都不晓得!什么时候?”
“你在说什么啊了”
“你也太见外了吧!如果你告诉我一声的话——”
原田走到憋着气不让自己大笑出来的夕子身旁,偷偷地看了看婴儿的脸,然后说道:
“啊!这婴儿和宇野刑警长得一模一样!对不对?夕子小姐!”
二
“这么说来,这栋建筑物里还有另一个出入是吗?”
我一问,安原秋子马上点头说道。
“应该说是后门吧!是专供工作人员出入用的。不过,那门一直都上了锁的。”
“钥匙由谁保管?”
“办公室。就在这儿童乐园入口处的另一栋建筑物里……”
“那,也就是说这里不可能有钥匙了?”
“是的。”
“你想想看其他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入这栋建筑物的?”
“我想是没有了,不过……对了,我卖票的那个地方,有门可以直接进到里面去。”
“如果有人从那里出来的话,你应该会发觉吧?”
“当然。那么狭窄的地方。”
“嗯……好吧!那就开始进行屋内的搜查。不太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还是先回在这里。”
“好的。”我把原田叫了过来,然后说道。“喂!开始工作了。你从出口那个门、我从入口那个门进去。地板或天花板都不能有所遗漏。”
“统统交给我好了。”
原田露出牙齿地噬笑着。随后,我和原田各带了三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里面。从人像的暗处、台子的下面、或是画在板子上的窗户、墙璧的背面、天花板上都以强烈的灯光照射,连外面铁架的小细缝也都照得一清二楚。
当然,屋内所有的人像也都一一检查。虽然说现实里不太可能会有人假扮成人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必须一一检查。
搜查工作持续地进行着,就在我们刚好要走近连接着两间房间的阴暗走廓时,突然有个惨叫声传了过来。
“啊!——”
是原田的声音!
“怎么了?”急急忙忙地跑向刚刚放着尸体的房间时,看到原田被三个警察扶着站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那个断头台上两的斧头突然砰地一声落下来,头差一点就……”
原田睁大了眼睛说着。
“笨蛋!那个本来就是故意做成那样子的。你好好地看着。它自己会回复成原来的模禅。”
“啊……”
断头台的斧头往上升起,人像的头也接回原来的身体上,原田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说道。“真是的,吓了我一大跳!”
“你争气一点好不好!你这样也能算是搜查一课的刑警吗?”
——可是,搜查工作终究是徒劳无功。建筑物里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另一个出入口的锁也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这么一来,凶手应该是案件发生时在里面的人。”
“我如果没有看漏掉了的话。”
我一面走向儿童乐园的入口,一面说道。夕子推着一部老旧的娃娃车,据说是游客留下来的,夕子去交涉推了来。虽然已经十分破旧,不过,总还能救救急。
“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嘛!”我偷瞧着小婴儿说道。
“知道推着他的是很温柔的人嘛,小孩子有这本能。”夕子一脸得意状。
“看你那样子,还真搭配。”
一听我说完这句讽刺的话,夕子马上回我一句。“你来推的话,我想会更搭配的哟!”
“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正当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安原秋子从后面追了上来。
“——刑警先生!”
“喔,是你啊?”
“我听那位大个子的刑警先生说,您是个夜猫子,还真能跟得上时代呀!”
虽然不太了解她话中的意思,我还是含混地微笑了一下。
“这个小婴儿,是那个被杀死的女人……”
“好像是她的。”
“真可怜。——有没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
“嗯,有啊。”夕子回答道。“你可不可以帮忙照顾这个小婴儿?”
安原秋子睁大了眼说道。“这……那,我先到办公室去……”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喂,难得人家那么好心。你怎么——”
“还真是奇怪,哼!”
夕子哼地转过身去。女人的嫉妒心,真是恐怖……
三对一脸不高兴的情侣聚集在儿童乐园办公室的一个房间里。——大概都是二十岁左石的年轻男女。
“在杀人案件发生的时候,你们都在那栋建筑物里。”我巡视着每一个人的脸说道,“当然对你们来说是个困扰,不过如果不问清楚你们的身分等等的还是不行。所以——请大家谅解。”
“麻烦你尽快结束行吗?我实在很忙!”
皮衣下面还露个红色衬衫下摆的年轻人说道。他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紧握着坐在他旁边的卷发女郎的手。想当年我们那个时代,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牵着手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时代真是变了。
“你们都能很合作的话,很快就可以结束,”我说道,“首先,你们之中有没有人看到过穿红色洋装的女性,也就是被害者?”
隔了些时候,三组情侣中看起来似乎是最年长的一位,穿着苏榕兰斜呢格子外套的年轻入说道:
“我看到过。她好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匆忙地超越过我们走去。”
“嗯。——那,其他的人呢?都没有人看到有人从后面追那个女人的吗?”
“这……你呢?怎么样?”那年轻人看了看他的女伴。
“不晓得啦。那时候正是我们KISS得浑然忘我的时候呀!”
女孩子一脸傻愣愣的样子说道。我慌忙地故作咳嗽状。原田刑警则张大了口像个笨蛋似的。其他两组则好像没注意到似地耸了耸肩。到底都在里面干什么?我看还是不问也罢。
“有没有人发觉到有那种……那种匆忙逃走的人影或脚步声的?”
这次二大家都保持着沉默,谁也没回答。——再怎么看总觉得杀人凶手不太可能是这三对情侣中的任何一个。会是有人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从那栋建筑物逃出来吗?
总之,“在被害者的身分尚未查出之前,也没办法查证出这些人当中谁与北海者有关系。——就在此时,一直紧握着手的那对情侣的女孩抬起头来说道。
“请问,我可以去一下冼手间吗?”
“喔,可以呀。”我点头说道。“在走廊的尽头那边。”
一头卷发、化妆得十分时髦的女孩,终于松开了男孩子的手站了起来,往门的方向走去。——夕子一直都像个好保姆,抱着小婴儿站在门旁。可是就在那女孩正想打开门的一刹那,小婴儿也不知怎么突然开始哭了起来。气氛凝重的寂静中,突然有个尖锐的哭声响起,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正准备走出房间的那个女孩也吓了一跳似地将脸转向小婴儿,可是,就在这时,从那个女孩的手里,有个东西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喂!”我尖锐地吼着。“那是什么?!”
我已经看到那是个三四公分大的正方形的塑胶袋,里面还装着白色的粉末。女孩屏住气息。
“混蛋!”男孩子踢开椅子站了起来:“快逃啊!”
女孩子打开门往走廊冲了出去,我对原田喊了声,
“把那小子押起来!”
紧跟着那女孩之后追了出去,那女孩穿了一双相当高的高跟鞋,没跑多久她就摔倒而束手就擒了。
“真是的!差一点儿就可以把东西丢到厕所里冲掉的!”
当我将那个嘴一直不停地埋怨着的女孩强带回房里时,看到跟她同伙的那个男孩已经躺在墙璧边喘着气。
“喂,原田,是你让他躺下的?”
“不是故意的,是他想逃跑,所以我就从胸部给了他一拳,然后,他自己就飞过去撞到墙璧,躺在那里了。”原田很认真地说道,“不过,刚刚掉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海洛因。——是吧?”
我一说完,那女孩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往椅子上一坐。
“是啊!”那女孩很干脆地说道。
“八成那边躺着的那位仁兄是卖方吧?正巧要交到你手上时,警察来了,收起来也不是丢掉也不是,所以就只好一直牵着手喽?我想照理不该有人会好到一直都牵着手不放的嘛!”
婴儿倒是在夕子喂她喝奶之后,已安安静静了。
“喂,那奶瓶从哪儿来的?”
“刚刚麻烦旁边的警察先生去买回来的。”
“真是个磨人的家伙!”
“可是,多亏了这小婴儿,你们才发现海洛因的,不是吗?”
我偷偷瞄了一下正在那儿发出瞅瞅声音拼命吸奶的小婴儿。
“说不定有名侦探的素质哟!”
夕子一脸得意。好像那婴儿是她的。我转向那女孩说道:
“喂,到底是怎么把人杀死的,老实说!”
女孩脸色苍白地辩解道:“我不知道啦!我是说真的!我根本没有杀人!我只是想向那个男生买毒品而已呀!真的,你要相信我呀!”
“我会好好地查清楚。不急嘛!”我说道。
那男孩正一边呻吟着,一边想站起来。
“真是的,不知道被害者的身分,根本什么地甭谈了!”
我啜了口咖啡说道。——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和夕子在车站前的咖啡店里暂且喘一口气,休息一下。
“是啊……那对持有海洛因的情侣,似乎一点也不像会杀人的样子。这么一来,剩下的两对……”
“一对有正当职业,而另一对则是学生。——嗯,动机可能有,但是就是想不出来会是什么动机呢?”
“被杀害的那个女人当时什么都没带吗?”
“是啊。皮包什么的都没有。”
“说不定在儿童乐园中丢失了。”
“我调查过送到办公室的遗失物品,可是没发现像是那女人的东西。
“喔……”夕子一边沉思着,-边望着旁边婴儿推车里的婴孩。“唉,要是你会说话的话,就好了……”
“说的也是。——不过,这婴孩您么办?还是暂时先寄放在警察医院。直到查出身分。有人来认领。”
“哎呀,你说的什么话嘛!这婴儿的事包在我身上。”
我吓了一大跳。“喂!该不是你——”
“我会好好地照顾你的哟,对不对?小乖乖!”
夕子脸上的笑容和平日我看的那种嘲讽似的微笑完全不同,是一种极温柔和蔼的笑容。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喜欢小孩。”
“喔,是吗?可是我一直都和一个大孩子在一起,早就习惯了嘛!”
令人憎恨的伶牙俐齿,夕子还是夕子。婴儿一脸不高兴地哭了起来。
“哎呀,尿片湿了啦。拜托,你从那纸袋里把纸尿布拿出来好吗?”
“真是的,唉……”
夕子让婴儿躺在旁边,然后一副很熟练的佯子,快速地将尿片换好,把湿了的尿片放进塑胶袋里。
“还真是又快又好嘛。你带过小婴孩吗?”
“说实在的,我呢,有两个女儿,三个孙子哟。”
夕子一脸认真地说道,然后暖味地笑着说,“这下子我任何时候都可以真的当妈妈了。”
我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么,我们……先得举行结婚典礼……”
“哎呀,婚礼什么的没关系,等真的有了之后再举行也不迟嘛。”说完了这句骇人听闻的话之后,又说道:“从刚刚一直照顾这个小婴儿,就觉得她实在好可爱。开始也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又突然动了母性的本能了,是吗?”我苦笑着。
夕子突然地抬起头,“对了!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注意到什么?”
“那个被杀害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没带着皮包或袋子之类的东西,对不对?”
“是啊。就我所知她没有带任何东西。”
“奇怪了。——要带小婴儿出门的话,至少也会带个备换的尿片或奶瓶之类的东西呀!”
“她之所以没带这些东西是因为……”
“或许是放在某个地方后再来这里,要不就是,她从这儿童乐园附近来的,就是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她可能就住在这附近了?”
“一定是这样。从这婴儿被寄放在你这里,一直到我帮她换尿片为止,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一定是才刚换过。”
“这附近,没有多少住家嘛。”
“车站前那排公寓附近最有可能性。”
“好,马上让他们多加洗几张照片,明夭赶紧去找找看。”
我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头似地一口气把咖啡喝光。嗯哼地咳了几声,夕子一边笑着一边说。
“哈哈,你看,连小婴儿都笑了呀。——笑了,笑了,哈!”
这光景和名侦探的印象有些离了谱。
翌日,我向上司本间课长报告事件的经过,他仍和往常一样似乎不甚关心地点了点头而己。
“——所以我想被害者的身分如果进行得顺利的话,今天就可以查出来了。”
“哦,知道的话再告诉我一声。”
“嗯。还有——”
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时,我又停了。因为搜查一课办公室里响起了尖锐的婴儿哭声。
当大家都愣在那里的时候,夕子抱着小孩一面哄着一面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早安。”
满脸微笑地对着本间课长笑。“很可爱的小婴儿哦?”
虽然本间课长也很清楚夕子的事,可是这么一来,连他也瞪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似的。
“喂,喂,你把她带来这种地方,不是让我困扰吗?”
我一说完,本间课长两眼瞪着我说道。“喂,宇野,这样可不行!”
“哦!真是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们已经进展到这种地步了。这样子的话,快点结婚,我可以当你们的媒人。”
“不——不是这样!”
我慌忙地将整个原委说明一遍。
本间课长笑着说。“不过,需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当你们的媒人。”
“谢谢您了。”
夕子还真是能心平气和,而我早已冷汗直流了。就在此时,中江法医将验尸报告送来了。
“这是验尸报告。”
“哦,辛苦你了。”
“我的看法还是没有改变,是被勒死之后再吊上去的。”
“这么说来,应该是个相当有力气的人才能做得到喽?”
经我这么一问,中江马上点头说:
“嗯,可以这么说。不过,那套绳也不在很高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个普通的男子,死命努力的话,也可能办得到。”说完之后,注意到夕子抱着的小婴儿,“——那个婴儿,是你的吗?”
“是昨天被杀害的那女人的孩子!”我愤慨地说道。
“原来如此……真是可怜。”中江注视着小婴儿的脸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她将不会知道父母的面貌而被抚养长大。——被害者的身分查出来了吗?”
“还没。”
“喔。希望这小婴儿能有好的人收养,那就再好也不过的了!”
中江略带着寂寞的语气说完后就离开了。本间课长一边将香烟点着,一边说道:
“中江在一年前失去了女儿。好像只有二十二,还是二十三岁。在读大学时,因交通事故而去世了。——那时还提到说要结婚。要是她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他也能看到这么大的孙子。可惜。”
“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寂寞的样子……”
三
夕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婴儿的脸说道:“你可要好好地健康地长大哟。”
我听见我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跑过去接。
“是宇野先生吗?”原田刑曹的声音由电话简的另一端传过来——不,应该说是轰炸过来。“查到了,昨天那个女人!正如宇野前辈所预科的,就住在车站附近的公寓里,您还真是厉害!”
“我知道了,拜托你,说话小声一点行不行啊!”我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说道。
“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夕子最擅长的台词又开始了。
“哪里不大对劲啊?”我问道。
——我们此时正坐在警车上。前往原田找到的那个女人的公寓的途中。夕子仍旧抱着小婴儿,可以说是带着小婴儿的侦探吧!
“刚刚中江法医说那女人是先被勒死之后再被吊在那里的,是吧——可是你不觉得那样有点不大自然吗?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进来,而他却去做那种花功夫的事情,这可能吗?”
“可能是想反正听天由命,也就不顾一切了吧!”
“可是难道他都没想过,不管尸体吊得再怎么像是自杀的,只要一经验查之后,马上就会被识破了啊?”
“那是因为杀人犯并不是全部都对警察的科学检验水准很清楚的关系。”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啊——手臂都麻了,你也帮忙抱一下嘛。”
“喔。”
我从夕子手中接过婴儿,提心吊胆地抱在手臂里。
“虽说似乎很轻的样子,可是一直抱着就觉得愈来愈重。”夕子晃了晃手臂。“……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不大对劲。”
“你还真会觉得不大对劲嘛。是什么事?”
“哎呀!”
“天啊!”
慌慌张张地把小婴儿往上一抬,结果热热的液体往我的西装上滴了下来……
“——啊,宇野前辈。”
一走下警车,就看到原田走过来。
“咦,你的上衣,怎么了?”
“有点儿弄湿了。”
“哈……你把它拿去当过了,是吗?”
“少替我操那种无聊的心。”
我就这样穿着衬衫走了出去。夕子正坐在警车里面替小婴儿换尿片。能将警车当成托儿所而且还心平气和地使用着的,我看也只有夕子了。
“就是上面写着‘安西’的这家。”原田说道。
这是一栋常见的以灰泥建造的公寓,房间则是二楼的头一间。
“没有人在吗?”
“嗯,好像有个年轻的丈夫,可是听说不在家。”
“申请搜索票,到里面去查一查吧!”
“好的。”
我对站在旁边似乎是他们隔璧家的中年太太说道。“您看过照片了吗?”
“嗯,的确是住那房间的那个太太。听说被杀了啊?真恐怖!”
“她的先生是做什么的?”
“总觉得好像游手好闲的时间比较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正当当的人。”
由于这句“怎么看”伴随着相当大的先入为主观念的情形很多,所以听话的时候得打个折扣才行。
“那么说来,过的不像是上班族的生活?”
“根本不像!中午之前起床的话,就算是好的了。”
“他们还真能生活得下去嘛!”
“好像不管什么都是姊姊拿钱出来给他们的。”
“是先生这一方的姊姊吗?”
“嗯,她的确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他们夫妇的感情好吗?”
“不,一点也不好。”那妇人皱起了眉。
“可以说是难得一天不吵架。”
“原因是什么?”
“这……虽然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们的谈话……”
“那是当然的了。”我点头说道。
对方好像放下了心似的。
“可是,因为墙壁实在是太薄了,所以可以听得很清楚呀!”
“原来如此。”
反正是很注意地听他们说请就是了。拜托,拜托,快点说呀!
“那,他们是为了什么原因吵架?”
“还是为了钱的时候较多。即使赚了点钱,似乎也大多花在赛马什么的,一天之内就用光了。——另外,还有女人。”
“她先生有情妇?”
“一年到头都有的样子。另外,还有——”稍微降低声音说道,“他们两个好像也没有正式结婚……”
“哦?那就是说他们两个是同居喽!”
“就是这么回事。”
“那太太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吗?”
“这……她没什么朋友。八成是离家出走而住到这里来的。总觉得她想躲避旁人的眼光。”
这个女人的感觉,还真是很准的。的确,那个穿着红色洋装的女人,是给人那种印象。
“她先生叫安西——什么的?”
“叫安西兼夫啦。兼任的兼,再加上个夫。太太叫布由子。”
“汉字怎么写?”
“布匹的布,加上个理由的由,布由子。——很奇怪的名字吧!”
“布由子,我知道了。”
此时,夕子抱着婴儿走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还带了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宇野,你来一下,这个小孩子——”
“什么事?”
“他说他看到了这家的先生。”
“真的吗?
我在小孩子面前蹲下说道:“小弟弟,你认识这屋子里的人吗?”
“认识啊。我就住在这下面啊。”
全身脏兮兮的,一边吸着鼻涕一边说道。
“你在哪里看到这屋子里的叔叔?”
“刚刚,他走进了那个‘××儿童乐园’呀!”
“从那个入口吗?的确是这屋子里的叔叔没错喔?”
“嗯。我叫了他一声‘叔叔’。他还吓了一跳呀!”
“是什么时候?差不多多久之前?”
“刚刚啊。就才一会儿呀。”
“我知道了,你真是个乖孩子。给你拿去买糖或什么的。”我拿了一百元给那男孩子。
“——OK!我马上叫人去查查着。不过……不知道有没有照片?”
“我家有。”隔壁的太太飞奔地跑进屋里,马上又跑回来说道,“你看这个,虽然是我先生的照片,不过,站在他后面的那个就是安西先生。”
虽然人拍得不是很大,不过大致上还能看得出特征。我借了照片后走到楼下,把照片交给原田,请他去拜托当地警察局的刑警来支援?无论如何,先将儿童乐园的出入口都守住再说。
可是,儿童乐园相当大。想在那里面找到这个男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由于今天不是假日,应该不会那么挤才对,不过……
“这婴儿的名字听说叫真由子。”夕子抱着婴儿走了下来,“原来你叫安西真由子啊?终于不是个无名的小孩了。”
“无论如何,那女人的先生实在有些值得怀疑。”
“真是这样吗?像那么没出息的人,不会有杀人的胆量。而且,他会在杀了自己的同居人之后,还如此不在乎地再回到儿童乐园去吗?”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我的自信也开始动摇了,“你总是让我丧失自信!”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呀,凡人是为了显露天才才存在的!”
真是惊人的自信。
“总之,先从那小子的身边开始清查。而且,也已经查到了那被杀死的女人的名字叫布由子了。”
“如果他们真的是私奔的话,说不定都用假名哦。”
“也有这个可能。”
“反正,先进儿童乐园再说吧!”
“啊?带着小婴孩?”
“对。一家三口,一幅温馨祥和的休闲的图画。这么一来,对方也才不会有警戒心啊。”
“可是,里面那么大。”
“优哉游哉地散散步,走着走着说不定就能遇见啊。”
夕子从警车上把尿片、奶瓶之类的东西放进手提袋后,递给我,然后送了个秋波说道:
“那,我们走吧!孩子的爸爸!”
的确,园内和昨日截然不同;宁静得好像昨天的嘈杂是假的。心想,如此一来,要找到我们想找的目标,说不定也不是件难事。
昨天没注意到,就在入口的旁边有个出租婴儿车的地方,一天二百元。心里赞佩天底下还真是什么生意都有人做,我们就租了一台。
天气比昨天更晴朗,就这么悠闲地和夕子两个人——不,该说还有婴儿车里的婴儿,三个人一起散着步,走着走着,心里愈来愈有种真的是一家人在休假日里过着悠闲日子的感觉。
“真是相当……相当不错的气氛。”
“什么?”
“啊!你问我什么……就是像现在这样有家庭的感觉啊。”
“说的也是。这样的话,对方也不会注意到。”
我耸了耸肩。夕子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和我一样的气氛。
“——对了,你刚刚不是说有件事怪怪的吗?”
“有吗?什么样的事?”
“哎呀,就是当这位——真由子小姐弄湿我外套的时候,你不是说了句,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不大对劲之类的话吗?……”
“啊,那件事啊。对啊,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导电是什么事?”
“你说那个被杀的——叫什么安西布由子的女人,是吧?——她将这婴儿硬塞给你,然后就跑进那杀人屋里面去了,是吧?”
“是啊!”
“那个时候,她买了门票没有?”
我一下子答不出话来。
“门票?这么说来……不,她应该没买票才对啊。进去的时候,她好像没将任何东西放进如口的那个箱子里。咳是,那是因为太匆忙了,所以……”
“嗯,我想也是因为那样。只是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怎么能那样一声不响地就让她进去呢?”
“说的也是。的确……卖票的那女孩没阻止她,实在是件奇怪的事,不过,会不会是她没注意到呢?”
“是没注意到,还是,她根本不在那卖票亭里?……”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安西秋子的女孩子有什么事……”
我正对夕子说着这句话时,夕子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
“喂,你看!站在那里的那个人!”
“啊!?”
顺着夕子的视线看过去,安西兼夫就站在那里。
四
安西一副相当不安的样子,站在旋转木马的旁边慌张地抽着烟。——本人看起来比照片上要来得矮小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拱着背站着的缘故吧!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就是安西。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他,实在是——”
“所以我就说嘛!我们在一起的话,马上就能找到人,不是吗?”
“你说过这句话吗?”
“说过或没说过都没什么关系啦,快点儿把他抓起来如何?”
“虽然不能找你所说的将他逮捕起来,不过至少可以请他与我们同行。”
“小心一点儿。他好像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别担心。”
我往安西的方向走过去。——虽说我并未大意轻敌,不过安西看起来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来得更胆小些。
“您是安西兼夫先生吧?”
我一开口问道,他马上眼睛为之一张。
骂了一声,转身就跑走。平常如果这种情形是绝对不可能让他逃掉的。
“站住!”
我虽然也立刻飞奔出去,但是安西以猛烈的气势将刚好走到他面前的那个抱着小孩的年轻妈妈撞了过去。那母亲惨叫一声摔了个筋斗,孩子也被摔了出去,结结实实地撞在旋转木马的栏杆上。我愣了一下赶紧停下脚步,扶起瞬时失去意识的母亲,而孩子也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夕子跑过来说道:
“这里让我来!”
“拜托你了!”
我跟在安西的后面追了过去,可是安西却早已往前跑了一大截了。由于对方也是拚了命似地疯狂跑着,我们之间的差距一直无法缩短。
安西往野外运动场的方向跑去。由于那里是保持了自然地形及相当多绿意的小山丘,如果让他跑进那里的话,可能不容易找到他的行踪。可是看来我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他。
就在此时,有声“宇野组长!”的叫声传了过来。
我一边跑一边扭过头去看,原来是昨天见过面的山形刑警,他正好向这边走过来。
“快追那个小子!”我大声地吼道。
山形刑警的位置刚好就在距安西不远的地方。瞬间愣在原地四处看了看的山形刑警马上就发现到安西,追了过去。
安西一看到追他的人增加了,马上换了个方向,往林荫中间的道路跑下去。下面正好是个划船的池塘。
这可真是太巧妙了!这么一来可就有可能追得上了!我虽然早已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仍然自己激励着自己,再加一把劲,住斜坡蹭下去、
然后,跑到可以瞰望整个池塘的地方停下来,却没有看到安西的踪影。
“王八蛋!跑到耶里去了!”
瞪大了眼再往四处拼命地找寻时,山形刑警也跑过来了。
“你……没事吧?宇野兄。”
一边说着还一边喘着气。
“啊,死是死不了啦。真是的……那小子怎么就这么消失了呢?”
“真是奇怪……这个池塘地势比较低,应该只有这条路才对……”
或许因为不是假日的关系,池塘里连一对划船的倩侣也没有。
“一定躲在这附近。我们先绕一圈池塘的四周找找看再说吧!”
我和山形刑警拖着仍喘着气的身子,迈开脚步开始走。
“上面那个是借么东西?”我问道。
池子的中央两根铁柱往上延伸大约有三十公尺高,支撑着绕着它通过的像是铁轨的东西。
“那是云霄飞车的铁轨。”山形刑警说明道。
“是现在流行的那种三百六十度大回转的玩意儿。你没坐过吗?”
“没坐过。”
“很刺激的。我曾经禁不起小孩子百般的央求,一起坐过一次。我啊,简直神志都快昏迷了……”
“儿童乐园的公共关系做得不坏。”我说道。
——就在此时,哐的一声,云霄飞车的车子在头顶上方开始滑动。
绕了池塘-圈,可是却没找到安西的踪影。
“会是被他给逃了吗?”
“真是奇怪。我想他不可能有时间逃到别的地方去才对啊,可是……”
“可是实际上却是不在这里啊,是吧?”
“喔,是啊。不过,三个出入口都被我们封住了。他是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的。’
“对方可是拚了老命哟。会做出什么事,我们可一点儿也没把握。还是打电话给这里的办事处,麻烦他们把游客疏散离开这里比较好。”
“是的;我马上去办。”
从池塘这一头爬上斜坡后,夕子推着婴儿走了过来。
“原来在这里啊。怎么样了?”
“喂,小姐,你连婴儿都带到这里来,岂不是太危险了吗?”
“可是,对方是她的父亲呀!我想如果他看到孩子的活,或许会稍微冷静下来……你让他逃走了吗?”
“刚刚追到这里来了,可是却又不见了。不过,他绝不可能逃得出这里的,各个出口都已经布下警哨了。——喂,你怎么了?”
由于夕子眼睛一直盯着上面看,所以我才问道。
“你看那边!”
转头一看,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安西竟然正顺着那高高架在上面的铁轨往上攀爬!
“那小子,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对了。一定是跳进池塘里,然后游到铁轨的下方。”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安西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以极轻巧的身手,几乎快爬到铁轨的顶端了。
“他并没打算要做什么。”我说道。
“他只是因为被追赶,不管哪里都好,反正先逃了再说。真是的,跑到那种地方去,根本就不可能逃得掉嘛!”
“他该不是想在铁轨上走吧?”
“真是少见的疯子!”
我对着山形刑曹大声吼道。
“喂,你快点让云霄飞车停下来!”
“喔,好的!”
山形刑警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就在通知控制室的时候,安西爬上了铁架的顶端,在狭窄的铁轨上摇摇晃显地开始走了起来。
“你这个笨蛋!会掉下来呀!”
“嘘!”夕子发出尖锐的嘘声,“有声音来了……你听!”
倾耳一听,果然有个轰隆的声音一直逼近过来。
“糟了,他会被撞到!”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安西!太危险了!下来!”
“你没听见吗?——安西!快点下来!你会被撞到的!”
“来了!”
轰隆轰隆的声音愈来愈近。——就在这时,安西终于回头看。可是,已经太迟了。夕子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声。
安西的身体在三十公尺的高空中划了一道孤线,然后往池塘里冲了下去。水花四溅……
“唉!真是的。”为捞上来的安西兼夫的尸体盖上白布后,我叹了口气说道,“这小婴儿这下子真的变成孤儿了。”
“说的也是……”夕子低头看着正在婴儿车里天真地摇弄着玩具的小婴儿说道。
“不过,这案子总算到此也告一段落了。”
“真是这样吗?”夕子话中有话似地说道。
“还有些不能理解的事哟!”
“这话怎么说?”
就在夕子正想跟我说什么的时侠,有个女人挣开警察的阻挡,往尸体跑了过来,将布一掀,大叫道:
“兼夫!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人就是安原秋子。
“这个男人是你的……”
我一出声问道,安原秋子立刻满脸泪水地说:
“是……是我的……弟弟。”
然后将两手遮盖在脸上,痛哭了起来。
“你还好吗?”我一边将装了水的杯子递给安原秋子,一边问道。
——这时我们已在儿童乐园办公室里的一个房间里。安原秋子脸上虽仍十分苍白,但可以感觉到她已渐渐恢复了。
“没关系了吗?”
“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好的。”
“你说你弟弟的名字叫安原兼夫,是吗?”
“是的。因为他有前科,所以都不用真名,而用安西的名字。而且,——他们似乎也怕被那个——布由子的父母找到,因为他们两个人是私拜出来的。”
“你能不能把昨天的事告诉我?”
“好的。”安原秋子稍作停顿后,开口说道,“我弟弟比你稍早来到售票窗口。跟我说要借钱。这已经是常事。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不要把钱借给他是为他好。可是我一想到布由子和婴儿,最后我总是输了。——所以,我从皮包里抽出了一万元递给他之后,他说:‘反正来都来了,我到里面去参观一下。’说完就进去了。然后,您来问服务广播寻人的地方……之后,我看到布由子把小婴儿托给你,急急忙忙地跑进去。我心里很担心,所以也从售票处的后门进到里面。当我进到最里面的那个房间时,看到我弟弟正勒着布由子的脖子。”安原秋子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急忙地制止。布由子当时似乎是很痛苦,但是却没有死。然后我从布由子口中得知弟弟正准备在那里向别人买毒品。由于布由子想阻止他,所以在愤怒下才会勒住她的脖子。就在我和布由子谈话的时候,弟弟乘机偷偷溜走。虽然我发现随后追了过去,可是他已经从售票处的门逃出去了。由于我实在很担心布由子的情况,所以又回到里面去。结果……布由子已经上吊死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回到售票处。然后前后一出一入,你刚好进到里面去……所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稍做整理之后问道:“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你弟弟并没有杀死布由子,是吗?”
“是的。那时布由子明明还活着!不是我弟弟杀的!”
“那,布由子到底是谁杀的呢?”
“我不知道……我一直认为布由子一定是自杀的……?”
“可是事实上却无法这么想。因为验尸的结果,布由子是被人用手勒死之后,再吊上去的。”
“我……我不知道。”
安原秋子低声地说道,然后摇了播头。
“——你认为如何?”
我让安原秋子到隔璧的房间去之后,问夕子。夕子边喂着婴儿牛奶,边说道:
“案倩不是已经很已经了吗?”
“喔。虽说她不想承认弟弟是个杀人犯,不过她再怎么解释都太牵强了。应该是她看到弟弟杀了人,然后叫弟弟赶忙逃走之后,再把尸体吊上去,装成是自杀的样子,没有其他的可能。”
“那样太奇怪了呀!”
“为什么?”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她不应该会一开始就承认她弟弟曾经用手勒住布由子的脖子。况且,以她一个女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将尸体移到那么高的地方吊起来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她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喽?”
“只能这么想喽。”
“这么说来,杀人的应该是……对了,是那个带海洛因的小子。他听到布由子他们的对话,怕她去告诉警察,所以——”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要勒死她就可以了呀。反正刚好有其他嫌疑犯在场嘛。何必故意再把尸体弄成是自杀的样子。”
我举双手投降。
“那,你说的。很清楚了,到底是指什么?”
“指布由子是‘自杀’的这件事啦。”夕子说道。
“她由于差点儿被先生勒死,感到十分绝望,然后又刚好看到被处吊刑的塑像,一时想不开,就决心让自己吊死。”
“可是,验尸的结果——”
就在此时,房间角落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帮我抱一下。”
夕子将婴儿和奶瓶交给我之后,拿起电话筒。
“是的。——嗯,我是永井夕子。——是这样啊!果然如此。——我知道了。您稍等一下。”
夕子将电话筒递给我,我先将婴儿交还给夕子,再拿起电话筒。
“我是宇野。”
“我是法医中江。”
“喔,怎么了?”
“刚刚接到你女朋友的电话。——没错,正如她所说的。”
“什么事?”。
“那位被害者是自杀的。虽然颈部有被手勒过的痕迹,但是死因还是吊死的。”
“你说什么?你明明知道,却——”
“布由子是我的女儿。”
我为之哑然。
“布由子在一年前和一个流氓似的男人私奔离家之后,就失去了踪影。我对大家说我的女儿因为车祸去世,而我自己也决定就这么想。可是,到了那天——我看到满脸憔悴的女儿吊死在我的面前……再怎么说女儿还是女儿。即便我明知她是自杀的,可是在自杀之前她的确曾被人用手勒住脖子。我想一定是那个和我女儿一起私奔的男人干的。不论如何我一定要让那家伙得到报应。所以,我如果报告说是自杀的话,就不是杀人事件了。我实在很希望那家伙被当成杀人犯被追捕。——听说那家伙已经死了。”
“嗯。”
“是吗?——那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报告书我会重写,然后我会提出辞呈。给您添了许多麻烦,真对不起。”
“中江法医今天辞职了。”我说道。
夕子点点头说,
“喔。——我能了解他的心情。不过,真可怜。”
在咖啡店的窗外,正有一位母亲推着婴儿车走过去。
“不过即使如此,竟然会刚好被派去检验自己女儿的尸体,虽说是偶然,但也太残忍了。”
“警视厅里的法医就算加上室长,也不过五个人。所以中江被派到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不过这先别说,你还真厉害,那么快就识破了。”
“那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原因可想了呀。——那种情况,再怎么看都像是自杀的。而且安原秋子的话听起来又不像是谎言。如此一来,只能认为是验尸的结果错了。”
“我连想都没想过!”
“这世上是没有绝对的事情的!”夕子一副颇富哲理地说道,“而且,我突然想起了本间先生所说的话。他不是说,中江先生有个二十二、三岁的女儿吗?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他,请问他那个女儿的名字,而他跟我说地确是叫布由子没错,所以啊,所有的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唉!真是一件令人心情沉重的案件。”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那,那个婴儿呢?”
“人家她可是有个名字叫真由子哟!”
“喔,那可真是失礼了。”
“好像是中江先生要抚养她。总是女儿留下的唯一回忆呀。”
“喔。这种事情,课长可什么都没说。”
“不过……她真是个可爱的婴儿。”夕子呆呆地望着窗外,“才照顾她短短的两、三天,却已经对她产生感情了。把她交给中江先生时,还真有些寂寞的感觉。”
我咳了咳说道:
“夕子,我们……也差不多可以了,怎么样?”
“嗯?”
“那个……也就是说……我想现在,或许也可以和以前做个区别了,你想如何?”
“这件事的话,我也决定了呀!”
“真的啊?”
身不由己地往前倾了过去。
“真的啊。到你退休之前,我一定要做个区别呀!”夕子微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