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半KFC

她看着一副松快模样的金淮西,低头道:“我得做到十一点呢,还有一个多小时。您先回去吧,不然金太太得担心呢。”

金淮西轻轻耸肩,道:“她不在家。”

他跟着又补充道:“我爸妈这半个月都不在家。”

他笑嘻嘻道:“不然你去我家,提前体验一把做跟班的生活?”

提前体验做狗腿子跟班?游玉心内狂喜,面上仍是故作为难道:“多不好意思呀,显得我好像是被钦定的那一个。”

金淮西奇怪地瞧了她一眼,道:“你不会以为被我邀请到我家,就是稳操胜券了吧?”

“虽然这些个人中间,我看你是最顺眼,”他凑过来,“不过呢,我人轻言微,讲话作不得数的,最后拍板的还得是我爸妈。”

金淮西抬起胳膊,两只手交叉在后脑勺处,靠着椅子,样子很是闲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什么嘛!原来这个人的想法根本不作数,是无人在意!

游玉越想越悲怆——想想这些个日子回回见到金淮西,都是屁颠颠上赶着给他当狗腿子,被他捉弄也是敢怒不敢言,哪次不是眼睛一闭心一横,腆着脸皮将狗腿子做到底。敢情她的付出都是打水漂了!他根本是个狐假虎威的混蛋!

游玉怒火攻心,腿一软,便跌坐在沙发上。她落座的位置不太好,紧贴着金淮西,把他吓了一跳。

“喂,你没事吧,是不是没吃晚饭呐,”金淮西伸出指尖,戳了戳她被气到发青的脸,“我瞧瞧,怎么脸都饿青了。”

游玉被气得脑袋嗡嗡响。

金淮西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他不提晚饭还好,一提晚饭,游玉才想起来从太阳落山到现在,是一口都没吃。

她的脑子里本就塞满了嗡嗡飞舞的小恶魔,每一只都在大骂金淮西不做人。而她肚子竟然也跟着脑子一齐造反,叫嚣着好饿好饿。

环境越是恶劣,她必须越冷静。游玉边默念心经让自己冷静,边飞快分析——虽说最终是金先生跟金太太拍板,但现下在金太太面前刷好感的机会极为有限,而金先生她更是连面都见不着。老话都讲,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如今她能刷上好感度的,也只有金淮西这只猴子了。

哄一只猴子开心,并没什么损失,尤其这只猴子还是山大王的亲生儿子。反之,若是得罪了猴子,瞧你不顺眼,凭金淮西身上稀薄的人性跟良心,和他那比针眼还小的心眼,他背后必定给你使绊子,那就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了!

游玉迅速认清形势,坐直身体,对金淮西咧嘴笑道:“是有点饿了。”

可能因为太饿,她的假笑显得十分有气无力,以至于金淮西嫌弃道:“你得按时吃饱,做保镖要是吃不饱,万一真碰上点什么事,我会很倒霉的。”

狗腿子跟班需要处理一些突发情况,比如继承人上体育课扭到脚脖子、放学被人堵、逛街被人劫持、参加夏令营被困荒山......故而金家十分重视继承人伴读的身体机能,萧原也一再强调候选人的体能、机敏度跟野外生存能力。

金淮西真是格外珍惜生命啊!不过她很是能理解,如果一个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自然是希望这样称心快意的日子能够无穷无尽。就像被她锁进铁皮盒里舍不得吃的那盒夹心巧克力,她多么希望每天都能够吃到。

金淮西起身道:“我晚饭吃太饱,出去走走。你是十一点下班么?我等会过来找你。”

“吃太饱”三个字真是惹人艳羡。游玉腹诽,伸手摸了摸正在抗议的肚子,以示安抚,边乖巧地点了点头。

“哎呀,多不好意思。”

游玉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印着KFC老爷爷的一堆汉堡炸鸡薯条,咽了咽口水。

1999年的KFC,对于工薪家庭的孩子,是过生日时才舍得吃的,遑论游家这样挣扎在温饱线的家庭了。

那天周末兼职下了工,路过街角的那间KFC,她忍不住推门进去,点了店里最便宜的圆筒冰淇淋,坐在那里一点点吃完,闻着炸鸡跟薯条的香气,觉得幸福极了。

眼前这一大包朝她微笑的KFC老爷爷,简直像是在做梦!

游玉的手悄悄摸上温热的汉堡盒子,不过很快便又缩了回去。

“这个......很贵吧......”

“优惠券半价买的。”金淮西道。

那也不便宜呀!何况金淮西刚才明明讲自己晚饭吃太饱,没必要再买一堆汉堡炸鸡薯条的。

那么金淮西为什么要拎了这一大包KFC回来呢?近来热播大片《名侦探柯南》中那位著名的日本小学生曾说,“除去假象之外,剩下的事情,无论你多么不愿意相信,那就是事实”——

她对金淮西嘿嘿笑道:“特地买给我的?”

看来金淮西这个人也不算坏,算得上是个体恤下属的领导。游玉心里喜滋滋的,霎时燃起温暖的小火苗。

只是这小火苗还没来得及壮大,就被金淮西一大盆冷水给浇灭。

“你想多了,我在那散步,突然想吃薯条,可惜它家今天不单卖,只好拿优惠券随便买了一个套餐。”金淮西道,边撕开番茄沙司,挤在薯条上,“那堆炸鸡是抽奖中的赠品。”

游玉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这样啊......”

不过就算是赠品,她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吃吧,这个点,附近也没什么能吃的了。”金淮西正要扔了番茄沙司,被游玉拦下。

“诶,诶,别扔,别扔,还剩好多呢。”游玉仔细地挤出了最后一小坨番茄沙司,两只手小心拿起薯条盒,献宝似的捧到金淮西面前。

“你先吃——”

此时更阑人静,附近公园早已关门,两个人是坐在马路牙子边上。白的月亮,黄的街灯,红砖砌成的墙上铺满了爬山虎,有风吹过,零星还带着点黄昏时雨水的气息。

金淮西瞧着游玉,她脸上挂着一种烂漫的笑意,街灯映在她的一双眸子里,仿佛天上的星子都落了下来。

“咦,你不吃吗?”游玉问道。

金淮西咳了一声,道:“这个、这个、这个,都是你的,吃快点,我过会送你回去,还得叫车回自己家呢。”

游玉想了想,忍不住道:“我没事的——”

她当然会没事,就算三个壮汉扑上来,她也会立在原地岿然不动安然无恙。虽然么,她瞧着是瘦了点,像个弱鸡崽子。但当年她在老家的河边,大清早替村里的小姑娘收拾耍流氓的老光棍,把人揍得磕头求饶,这一番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的英雄事迹,可是令她一炮而红,成为远近闻名的女战神,四乡八镇的小流氓都要找她拜师学艺呢!

根据她爸跟萧原的测算跟试验,即便她目前还在长身体,战斗力有所打折,不是完全体状态,但徒手收拾两三个成年男子,应当没有什么困难。

金淮西担心她走夜路吃亏,是他为数不多的、体谅狗腿子跟班的时刻,自然是令她异常感动。但他着实不必多此一举。

哪知金淮西态度十分坚定,一定是要护送她回家。

游玉只好答应。没办法,做狗腿子嘛,最重要是识时务,有时候欣然承受雇主多余且无用的热情,也是令雇主心情大好的方式。

游玉跟在金淮西后头,亦步亦趋地拐进一条小路。路边零零落落有三两家大排档,正做着夜间生意。

她瞧了一眼面前背着手,跟遛鸟大爷似的金淮西。街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游玉低着头,一脚踩上影子的脑袋——叫你跟散步似的,大半夜的,遛狗呢你。

她不解气,又一脚踢了“金淮西”的屁股。

“好玩吗。”

游玉正踩得带劲,头也没抬,回道:“还可以。”

说完,她的心脏比脑子更早意识到不对劲,直接漏跳一拍。

游玉缓缓抬头,瞧见金淮西阴恻恻的脸。

“嘿嘿,我在数离家有多少步路呢,嘿嘿,刚数到2783呢,嘿嘿。挺好玩......挺好玩......”游玉强颜欢笑道。

得亏她生在新中国!这要是搁古代,就是大不敬,是要杀头呐!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游玉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待来自雇主的审判。

然而,只听得弥漫着炭烤味的空气里,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夜空。

游玉猛地睁开眼,只见十米开外的大排档,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正拽着一个白衣姑娘的头发,把人从店里往人行道上拖,嘴里讲些不干不净的话。那姑娘脸上的血、断肢的血,流了一地。

也许是姑娘的哭叫过于凄厉,那两个流氓愈发兴奋,拳头直往姑娘的要害处招呼,凶狠极了。他们露出来的胳膊跟小腿上,又爬满骇人的纹身,很是震撼人心,叫围观群众都不敢上前拉架。

“真是欺人太甚——”

金淮西还没反应过来,只瞧见身边一道黑影,直窜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