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宸殿门口,两拨人马剑拔弩张。
“陛下有令,今晚谁都不能踏进此殿,擅闯者格杀勿论!”
“我要是非进去不可呢?”
“那就别怪小的们不客气了!”
“有本事,你们就动我沈晏之一下试试!”
原本应该关押在天牢的沈相突然出现在此,着实让人惊讶。
要是其他人的话早就被当成逃犯被拿下了,可他是沈相啊,大盛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宰相!
沈相虽已被罢免官职,但是多年权臣的余威犹在,而且他身后还有一批神秘的黑衣人保护——能从天牢劫狱的人,必定身手不凡。
只见沈相身着囚衣,在黑衣人的保护下愤怒逼视着守门侍卫们向前走,他走一步持刀侍卫们就犹豫着后退一小步。
沈相已逼近大门,侍卫们马上就退无可退了,只能求助地看向今日负责守卫的侍卫长大人。
侍卫长大人也很为难,他这种常伴女帝身边的人比一般人更清楚,沈相不仅是权臣,更是女帝最爱的男人!
从年少时就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就是犯下暗害皇嗣的滔天大罪后,女帝都没舍得惩罚他,连押去天牢的时候,都不许侍卫们碰沈相一根手指头。
看沈相的意思,如果不放他进去怕有一场血拼,难免有误伤。
他是不敢要沈相的命的,如果这次伤了他,就算护驾有功,恐怕事后女帝也会责罚,更别提沈相秋后算账了。
可是陛下明令不许任何人进殿,既要不伤沈相的命又要活捉,那死伤的就是他属下的命了。
现在女帝正在分娩的关键时刻,如果他这边出了乱子,紫宸殿不保让奸人乘机害了陛下,更是罪过难逃!
侍卫长大人拿着刀挡着沈相,内心天人交战,短短瞬刻间额头已汗大如珠,到了必须做出决定的时刻了。
沈相再要上前,这次他却分毫未退,左手举刀阻挡,右臂抬起便高声下令:“弓箭手准备!”
在其位谋其事,他今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看守住紫宸殿不让外人进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畏首畏尾算什么大男儿?
况且沈相本就有谋害皇嗣的前科,女帝那么爱他信他不还是给关进天牢了,可见还是皇嗣更重要,真要放沈相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侍卫长大人做决定后连背脊都不自觉得挺直了,一脸的慷慨激昂视死如归。
宫墙之上潜伏的弓箭手听到号令后已经训练有素地冒出头来,只待他一臂挥下,便将万箭齐发。
毕竟是皇宫侍卫们占了地利,量沈相他们再厉害也难以抵挡。
谁料向来沉稳持重的沈相此时却慌了神,像是看不懂现在不利他的局势一般,奋不顾身地就要迎着刀箭闯进去。
猝不及防下刀刃已经染了鲜血,在月色下泛着发红的森森寒光,侍卫长大人心里万鼓齐响,连忙下令“放——”
“放肆!陛下钦赐尚方宝剑在此,见者如见吾皇,上可斩奸臣,下可斩污吏,还不把刀放下!”
“箭”字在嘴边还没发出,便震惊得张大了嘴,瞪大眼睛手指着沈相背后的黑衣人,结巴道:“你,你,你是——”
黑衣人举着剑此时也露出了面容,居然是女帝身边最得宠的女官之一,剑秋。
留春、怜夏、剑秋、挽冬原是女帝还是公主时候便常伴身边的四大宫女,后来女帝即位后便册封她们为女官,情谊非常。
留春姑娘当年为保护女帝不幸殒命,怜夏姑姑至今贴身照料女帝起居,挽冬姑姑负责料理皇宫后院宫务,剑秋则最为受宠。
她因为一身好武艺被封为护卫统领,率领新建立的紫衣卫协助刑部大理寺查案抓人,并监督官员作为,护卫大盛臣民安全。
今天守门这些大内侍卫隶属金吾卫,主要职责是保障皇帝安全和皇城警卫,严格意义上来说金吾卫和紫衣卫平级,他这个侍卫长大人从职级上来说还要叫剑秋一声上官。
“见尚方宝剑者如见陛下,尔等为何不跪,是在藐视皇威不成?”剑秋一手搀扶住受伤的沈相,一手高举尚方宝剑喝斥。
侍卫们隐有松动,侍卫长大人马上站出来安抚军心。
“剑秋大人,你无诏进宫,越过宫门守卫擅闯紫宸殿,还劫狱天牢囚犯,罪加一等,就是手握尚方宝剑也是不合律法!”
侍卫长大人虽然取消了放箭的命令,却还是没令弓箭手撤下,带刀侍卫们也随他加强防备,和剑秋带来的一众紫衣卫持对立之势。
***
眼见又一拨人浩浩荡荡而来,本以为又会像之前一样偃旗息鼓而去,谁想来人竞和守卫双方僵持起来。
躲在殿外不远处大树下,有几个宫里宫外各方派来探听消息的小内侍,全身埋在落叶中装作石像。
探听消息的人一波又一波赶也赶不完,又不可能斩尽杀绝,只要不带武器不靠近紫宸殿威胁女帝安全,侍卫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内侍们不知道其中关窍,害怕被发现只能小心呆在原地,今夜又突然降温奇冷无比,长时间不动身体都快僵了。
如今好不容易守卫门注意力转移,见状有个年纪小的眼睛一转,便趁着前方动静悄悄动了下自己发麻的腿。
这一动,身下落叶窸窸窣窣得响,荡起灰尘来就惹得另一个小内侍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抬臂、扭腰、移腿的声音,大家心照不宣地没吭声。
只是沉默不动太久了心里闷得慌,听殿门口那边又喧闹了起来,难免有胆子大的憋不住话,趁机聊两句。
“我好像听到是沈相。”
“沈相不是还关在天牢里么?”
“难道是越狱了?”
“沈相武功高强,要想越狱早就出来了。”
一个小内侍低声自言自语,另一个就小声接了话,随着有人发出疑问,几个小内侍便一问一答起来。
“偏偏赶着这时候过来,难不成是想——”说话的小内侍想到什么,适时噤声。
马上有人接话,猜测道:“我觉得不像,说不定是沈相被陛下感动了,听说陛下分娩的消息担心,情急之下才越狱赶来的。”
“谁不知道陛下情根深种多年不移,至今皇夫的位置还为沈相空着,要感动早感动了。”有人言辞凿凿地否定了上个人的话。
“我觉得有道理,沈相这时候过来肯定是听到了陛下分娩的消息,担心肯定是担心的,“另一个小内侍分析道,说着故作深沉:”只是可能是另一种担心。”
“你是说,担心陛下生的是皇女?”
“当然,沈相是坚定的保守派!”
“对啊,你们忘了上次?沈相毕竟有前科。”
“天啊,沈相该不会又要……”
这几个小内侍都是各方安排过来探听消息的,背后有保守派的人也有革新派的人,自然是有想女帝生皇子有想女帝生皇女的。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女帝马上要生了,他们的任务也只是第一时间把女帝生男还是生女的消息传回去,也没别的想法。
可是身在偌大而寂寞的宫墙之内,无聊时候八卦是最有意思的事儿了,个个脑子里都是不少的宫闱秘闻、朝堂传说。
关于女帝和沈相的故事,在座的几个都有耳闻。
女帝自宣布有孕起经历了无数次的暗害,最为人称道的那次,就是来自沈相的黑手。
***
要知道沈相不仅是整个大盛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大臣,更是众人皆知女帝年少起就恋慕差点成婚的皎白月光!
据说女帝最初即位几年后宫空缺,就是在等着沈相,甚至还暗中求婚许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在满朝堂前朝驸马不可掌权、后宫不可干政的上谏下力排众议,破例他为皇夫亦可为相。
女帝圣旨都下了,大有强取豪夺逼迫成婚的意思。
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情,沈相完全不顾及女帝颜面,拒婚时表示要落发为僧。
这该有多嫌弃厌烦,才会出家当和尚都不想娶啊!
就是普通的女子都会颜面无存悔生世间,更别提天之骄女的女帝了。女帝不是一般女子会哭哭啼啼闹自杀,要死只会死的是沈相。
众人都等着女帝雷霆大怒赐死沈相,未料到女帝情深如斯,不仅没惩处沈相,反而发诏厚赏,致歉自己思虑不周,并赐免死金牌以表悔意,表示以后君臣携手共建盛世。
女帝一言九鼎,自此当真只以君臣之礼相待,并且公私分明从未报复。
这一方面让全朝百姓看到了女帝的宽宏大量,一方面让官员大臣们看到了女帝的爱才之心,更是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帝对沈相的爱之深沉。
私下如何不提,公事上多年来女帝和沈相二人可谓是神仙搭配。
一个狡智多思大胆创新,一个能言善辩□□朝堂,诸多妙思渐成实际,数十年来当真君臣携手一往无敌,共建元平盛世。
沈相位极人臣,只是已过而立之年仍未娶妻生子。
虽然有才有貌有钱有权,但是只是人们感念于女帝那桩风流韵事无人敢与沈相说媒。
沈相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仅没有谈婚论嫁,连纳妾生子都不曾。
女帝这厢,倒是在朝臣的压力之下勉强纳了几个相公。
但是皇夫之位至今空缺,宫里仅有的几位相公,明眼人也能看出那鼻子、眼睛、嘴巴都带着沈相的影子。
特别是许相公,更是和沈相出奇得相似,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不是一个人,只不过沈相素来清冷,许相公却是几多温柔。
女帝最宠的就是这位许相公,最终幸孕皇嗣的也是他。
自从女帝宣布有喜后,本以为女帝和沈相的感情纠葛就要划清段落,谁料想竟旁生枝节。
传言沈相竟然在宫廷之内和许相公公然争宠,害得自入宫起便万千宠爱的许相公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冷落。
具体细节如何外人不知,但是沈相私下偷偷换了女帝的要意图落胎,因暗害皇嗣的罪名被打入天牢可是众人皆知。
拒婚事件后,明面上君臣和睦不计前嫌,可随着储君之位的争议愈发激烈,女帝和沈相的政见不合也初见端倪——女帝显然是想永立女帝,沈相却是保守派想还政男帝,终究是站在两个相反阵营成了敌人。
恐怕连保守派中的顽固派听了都不敢相信,沈相清冷持重了几十年,如今为了保守派的大计稳妥,竟然不惜出卖色相,也要将女帝腹中未知性别的胎儿堕掉。
皇嗣多么重要举朝皆知,女帝十年才艰难有孕,如若雷霆大怒株连九族,即便有免死金牌也不够受的。
要是再等等,等到胎儿降生再做计划也不晚,毕竟还有一半的可能是皇子!
而且自古情字最伤人,沈相的行为显然是又深深地伤了女帝的心一刀。
所有人都以为沈相这次怎么都逃不过了,没想到女帝依然念着情分留了沈相一命,只是将他打下天牢。
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女帝有多爱多深情,沈相就有多狠多冷血!
***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既然知道那些秘闻,或多或少都能猜测出沈相此来的目的。
几个小内侍心中辗转万千,纷纷陷入了沉默。
沈相虽然之前有害皇嗣的行为,但是都快六个月过去了,许是真的改了想法也不一定……
可是如果沈相蛰伏至今就是为了今天呢,如若女帝真得诞下的是皇女,他又会如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或希望女帝生的为男,或希望女帝生的为女,又或是希望沈相做些什么,又或是不希望沈相做些什么……
小内侍们此刻都全神贯注地观望起了紫宸殿门口的动静,紧张着那里事情的走向。
可万万没想到,远远听闻那头的沈相一开口,又是震惊掉人们的耳朵!
沈相,不,或许此时不该称他为沈相,他居然亲口说自己不是沈相!
“你们快放我进去!我是许之言,你们看清楚,我才是真正的许相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