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修从来不相信神棍之言,若有不长眼的撞上门来想要蒙骗一笔,不丢掉半条命算他运气好。
胡玖纯属瞎扯,然而此后三日他也牢记那小丫头的话,坚决不往正南方去,甚至还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并且叮嘱警卫看牢了她,坚决不让她出门。
五姨太还当儿子怜惜小姑娘初经人事,又或者贪花好吃,让胡玖好生休养,这才派人守着门,便不再过来搅了儿子好事,只源源不断送了美食过去。
胡玖被圈在警卫营宿舍的时候,隔壁就是闹腾的年轻儿郎,还时不时有人上门送礼物,如今与易大帅比邻而居,其人白日忙于公务,大半夜才上楼来,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也无,当真无聊的可以。
静极思动,第三日上午,她坐在窗口眼巴巴朝外看,恰能看到黑熊也拖着铁链子在狗舍周围走动,一狐一狗遥遥对视,顿时对这大家伙生出同病相怜之意。
她回头在房间内四下打量,扯了帐子挽做绳子系在窗户上,攀着缓缓往下……
一楼会议室,易大帅正在与手底下两名将军商议布防事宜,皆因天下动荡政局不稳,各地军政府林立,南城想要在乱世之中求存,必要军政两手抓,更不能松懈,以防被别人吞并。
他讲到一半,不防看见窗口缓缓垂下来一段红色的布料,颜色与面料花色皆有些眼熟,然后 ……过不得片刻,便有一双白嫩的脚丫子冒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截细白纤瘦的小腿……
两名将军年近四旬,算是当初支持易修登顶大位的功臣,其中一位还有心想要联姻,却眼睁睁看着窗户上面降下来的那截玉腿愣住了——不是说大帅不近女色吗?
难道消息有误?
易修深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开窗把人拉下来一顿臭揍,碍于两位将军,只能生硬的结束了今日的会谈:“两位将军都是父帅以前倚重之人,对布防一事皆考量周全,不如先按这部分计划行动起来,后续事宜我们再商议如何?”
两名将军交换个眼色,便匆匆告辞,离开之前回头扫了一眼窗户,垂下来的一截旗袍遮住了一条骨肉匀亭的玉腿,有风掀起裙角,露出若隐若现另外一条玉腿,遂忙忙离开,省得看见了不该看到的地方。
胡玖从三楼爬下来,好不容易滑到了一楼窗户的高度,不料窗户忽然之间从里面打开,拦腰被人揪住提进了室内。
她惊慌之下去踹来人,来人早有防备,居然握住了她的脚腕子,冷声道:“再踢就把你的双脚剁掉!”
胡玖被提进会议室丢到了沙发上,她瞪着眼前黑了脸的男人一脸莫名其妙:“做什么?”
易修居高临下俯视眼前胆大妄为的丫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是不是说过你最好不要出门?”
他前日好不容易将这丫头从身上撕掳下来,又被手底下副官撞见自己狼狈的一面,满心怒火威胁她不许出门,没想到这丫头满脸无辜:“对啊,我没出门啊。”
——你没出门,可是你爬窗户!
易修几乎要七窍生烟:“你听不懂人话吗?”
胡玖见这只喜怒无常的人类又生气了,万分不解。不过她是一只宽宏大量的九尾狐,不跟凡胎肉骨的人类斤斤计较,大度挥手:“有时候吧……也不是完全能听懂。毕竟你们说话都恨不得拐出去十八道弯,我也还在适应。”
易修脑子轰轰作响,真有一巴掌将这丫头拍进泥地里的冲动,他撑着最后一点耐心铁青着脸说:“不要出门的意思也包括不许爬窗户。”
胡玖一副长见识的傻模样:“有这个意思吗?!”窗户跟门是两样东西吧?
易修:“……”
易大帅见她懵懂无知的蠢样子,暗想:真是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脑子里却装着一堆浆糊,这丫头别是个傻子吧?
他从来最会算计人心,偶然遇上直白到蠢的人还真有点不知如何应对,总疑心对方在装傻,可是再三试探又觉得——也许她当真是这么傻?!
想到跟个傻子生气,对方却全然不知,还被对方用看戏的好奇眼神打量个不住,他总算能够恢复一点往日的气度,问道:“你下来做什么?”
胡玖:“我看到黑熊很狂躁,所以下来看看。”
会议室的后窗户正对着黑熊的狗舍,不必她提醒,易修都能看到黑熊的动静,它此刻拖着铁链子绕着狗舍转圈,而铁链子在狗舍上绕了两圈,越来越短,它也越来越暴躁,低低刨着草皮。
易修不再说什么,大踏步往外走,到了门口回头见胡玖光着脚丫子踩在地上,又火了:“你鞋子呢?”
胡玖吐舌头:“在房里啊。”
她也总算是知道光着脚走路让这只人类不高兴了。
易修吩咐门口的警卫去三楼取她的绣鞋,三楼门口守着的警卫听说胡姑娘在一楼会议室,还当对方在开玩笑,等到推开房门,见到洞开的窗户,脸都绿了。
胡玖趿拉着绣鞋跟在易修身后去看黑熊,到狗舍之后摸着黑熊的大脑袋安抚:“好狗狗,你怎么啦?”
黑熊不断去蹭她的手,又张嘴嗷呜叫个不住,连易修也从来没见过它这副样子。
胡玖摸摸它的牙齿,黑熊便站在原地不动。
“难道牙齿里面钻进东西了?”
她蹲下来去观察黑熊的牙齿,却不知自己今日依旧穿的是五姨太为她置办的高开钗的旗袍,她又不喜欢穿玻璃丝袜,蹲下来一双玉腿尽入易修眼中,晃的他半眯着眼睛脱下军装,直接裹到了她身上,倒将蹲着的小小一团裹了个严实,军装下摆都拖到了地上。
胡玖还不知自己春*光外泄,不耐烦的扔到了一边:“我不冷。快来看看黑熊怎么了?”
易大帅:“……”毫无自觉的丫头,那是怕你冷吗?
他坚持不懈捡起军装外套继续披到她身上,语中尽是森然冷意:“再取下来我就……扒光你的衣服扔出去!”
你不是喜欢露着大腿给人看吗?!
胡玖嘟嘟囔囔:“我又不是你房里的衣架子。”她房里就有五姨太派人搬进去的一个衣架子,作工十分考究,她还特意问清楚了作用,觉得很是方便,人类真是太讲究了。
易修:“……”遇上这个丫头,所有的算计都用不上——她太蠢,都犯不上他算计。
忽听胡玖叫道:“快来看快来看,黑熊被骨头卡着嗓子了。”
她观察完了牙齿,往里张望才发现黑熊嗓子眼里卡着一块骨头,也不知道这货怎么卡在那里的。
易修蹲下来也看到了。
那块骨头不大不小,刚好能卡在黑熊嗓子里,可是黑熊性子不太好,若是让军医来看,取骨头的时候就要考虑会不会被它咬住手腕子。
“怎么卡在这里了?喂狗的人呢?”
胡玖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挽起袖子就伸进狗嘴里取骨头,易修急道:“别取了,回头找大夫来想办法,你惹恼了它——”后面的“当心手腕被咬断”之语还没说完,那块骨头已经落到了她手心里。
她腕骨瘦弱犹如孩童,让人怀疑从小到大也许根本就没吃饱过,在黑熊嘴巴里简直触目惊心,很让人担心下一刻便被黑熊咬断了腕骨,可是让他意外的是黑熊竟然老老实实张着大嘴,甚至还任由她取出骨头,她的小手指头还在它锋利的犬齿之上调皮的摸了一下,似乎都毫无被冒犯之意,直看呆了易修。
这小丫头到底哪里学来的训狗技能?!
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
胡玖可不知道易修心中所想,还怜惜的抱着黑熊的大脑袋安慰:“可怜的狗狗,嗓子都弄破了,一定很疼吧?”
“嗷呜~”黑熊庞大的身躯直往她身上蹭,声音里莫名带着小颤音,撒娇一般。
易修:“……”这还是我的狗吗?
吴金水被叫了过来,脸都吓白了,每日照顾狗祖宗已经胆战心惊,没想到还差点把它给卡死,大帅脾气又不大好,还很宝贝这条狗,他两股战战几欲逃走。
“你是怎么照顾黑熊的?”
吴金水被兴师问罪,觑着大帅神色不好,说话都结巴了:“就……好好照顾它的,按时喂食喂水。”有时候见这位祖宗狂躁,他也不敢牵出去遛啊,就怕出去的是一个囫囵人,到时候被狗拖回来半个身子。
“它都差点被一块骨头卡死,你有注意到吗?”
吴金水:“大帅饶命!下次我一定注意!”
胡玖摸着黑熊的脑袋,觉得这只人类也太过可怜了:“你这么怕黑熊,不如以后就由我来照顾它?”
吴金水狂喜:“大帅,可……可以吗?”
易修的目光在吴金水与胡玖身上掂量一圈,明显黑熊更为亲近胡玖,见到定时投喂它的吴金水竟然还吠叫威胁,他为这只喜新厌旧的蠢狗简直要操碎了心。
“你去吧,以后不用再管黑熊了。”
胡玖,五百岁的九尾狐一只,渡劫失败,在凡尘俗世间谋得的第一份工作是照顾一只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