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婚小娇妻

那句矫柔造作的话发出去两天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按照祁清淮的性格,其实再正常不过,姜糖不知道自己郁闷什么。

就餐高峰的医院饭堂,姜糖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味同嚼蜡地吃着东西,思忖会儿,不甘心半点水花都没砸出来。

她翻出几日前在某短视频app刷到的一条关于狼的科普视频转发给祁清淮。

视频里一只公狼和一只母狼,配的解说绘声绘色地描述。

——狼是最专情的动物,母狼喜欢躲在公狼回家的路上吓唬公狼,可狼的嗅觉灵敏,明明已经闻到母狼的味道,公狼还是会假装被母狼吓一跳。

看着母狼蹦蹦跳跳来找自己,公狼看似故作镇定,实际尾巴摇得飞起,还会亲亲母狼的脸和额头。

末了,姜糖故意拿腔拿调地调戏他:这公狼好像你哦~

表面冷脸无视她哀怨的眼神,实际包了科室所有人的晚餐。

耐心等了片刻,对面安静的程度堪比文件传输助手,姜糖只好一通电话拨到何知梦那边。

何知梦听她吐了一大通苦水,坏着调反问,“早先你不是掰着手指算重获自由之日吗,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和何知梦这种被资本家荼毒了两年的社畜聊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现实,姜糖干脆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对答,“他有钱有颜有身材,天花板级别的伴侣,舍不得不很正常?”

“宝贝,你总算开窍了!像你老公这种有本事还无条件支持老婆事业的男人,市面上已经不流通了!要我说,怎么开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抓住,你妈妈都给你把路放脚下了。”

那边应该要下班,有窸窸窣窣的细响,等收拾的动静结束,那边似想起往事,感叹,“有一说一宝贝,你妈妈的眼光是真可以,当时我还担心你和程唯……”

“打住!”姜糖多一个字也不想听,坚定表明态度,“首先,我慕强,对于各方面都在我之下的男人提不起兴趣。其次,我绝不会吃回头草。”

要不是开始和结束都是程唯的骗局,她和程唯一个直博MD一个普通MM根本不会有交集。

“等等……”才意识到何知梦欲言又止的半句藏着怎样的误解,姜糖拿勺子的手气愤地戳戳碗底,“你不会以为我对cw念念不忘吧?”

“不然,你老公这么一个天菜你还倾情出演总裁的逃婚小娇妻,被逮着才愿意去民政局?甚至结婚那么久,一点火花都没擦出来?”

“……”

姜糖透过窗户,目无焦点地看着医院门口收费杆起起落落,车辆进去出来。

纳半晌,她暗叹口气,“当时我只是不理解,我妈妈自己都不愿意联姻,为什么却要我和一个不熟的男人结婚。

而且,领证没多久我妈妈就……再后来我忙着毕业、规培,哪有多余的时间?

再说,他一个京户跑去港区打江山,我也没看出来他多想和我有什么。”

姜糖越说越郁悒,从相册找到结婚证的照片,再往后找到博士毕业和导师的合照发过去,继续控诉,“你看看,谁才更像我导?”

都是双人合照,红底那张,一男一女挨着,女孩子虽隐约有些勉强,但似三月桃花的眼睛仍挂着浅笑,她后面的男人,则淡着一张浓颜,严肃得木仓嘣也不会皱一下眉。

另一张背景是六月的夏天,白领红黑双色博士袍的女孩子甜甜笑望镜头,手里抱着一束由甘蔗和向日葵做成的特别花束,脑袋乖巧靠向干练知性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何知梦的笑声几乎要冲出屏幕,“第一次看到你们的结婚证,真别说,他更像你导师,一眼权威,挂号费四位数还得抢那种……”

发出去寻求共鸣时没多想,“第一次”三个字一晃,姜糖猛然反应过来,她和祁清淮对外没有隐瞒已婚的事实,可除了几个长辈,她这边,就只有何知梦知道两人的关系。

何知梦知道祁清淮也是偶然。

刚领证那会,她习惯性备注全名,某次祁清淮给她发信息,恰巧被何知梦看见。

有心虚的原因,也有各种事情凑一块发生,难解的情绪窒在心里和谁也说不得,那一刻像找到了宣泄口,她抱着何知梦大哭了一场算是默认。

事后,她和男人坦白,盘算了自己的积蓄以及母亲留给她的所有钱准备支付违约金。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公事公办地吩咐助理拟了份保密协议让何知梦签了。

这件事,姜糖一直对何知梦怀有歉意。

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姜糖当即又把和祁清淮的照片撤回。

那边何知梦大概是扫了眼照片便没在意,笑过后拉出长长的一声嗯,斟酌迟疑好一会才出声,“宝贝你知道的,我实习的那间律所每周重点分析学习的案例,都是选自祁氏那支佛挡杀佛的律师团队。”

“然后呢?”

“这摸鱼的时候,首当其冲被八卦的自然就是他们家。

有回我听所里一个老前辈感慨,这祁氏精悍的律师团队,怎么会让一个连自己丈夫去世都不露面的女人分得巨额财产。然后有人怀疑,祁父不是病逝的,当年应该发生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你老公和你领证前,圈里一直传他是独身主义。”

何知梦认真回忆姜糖那桶苦水里的有用信息,“你俩领证后,我还鄙夷过小道消息果然不可信,独身主义会和人结婚吗?这么看来,你俩对这段婚姻最开始的定性都是形婚,but你现在单方面想打破这种局面。”

听到这,姜糖懂了,“你想说的是,悄悄话很难搞定对吗?”

悄悄话和祁清淮的首字母缩写一样,在外和何知梦聊起他,姜糖都用悄悄话作为代号。

没想好友三两下提炼出她话里的重点,何知梦干笑,正要鼓励鼓励,姜糖单手戴紧耳机,笑笑,“越难搞定我越兴奋,等着我的好消息!”

“加油宝贝!”那边地铁即将进站,何知梦匆匆结束聊天,“那我先挂了,啊啊啊啊好多人!!”

通话在何知梦凄厉的嚎叫中结束。

耳机没了声,世界在一片空远的白噪音里安静下来,姜糖看看微信界面,祁清淮仍没回复,刚放的豪言壮志此刻像一个哑炮。

今天是十一月最后一天,按例是她做月总结的日子,逆反心理一上来,她直接不交了。

凭什么他能不回信息,她就不能装死?

摘掉耳机,姜糖端起餐盘正要去收餐区将碗筷分类投放,一起身,余光掠过件黑色的男士大衣,她抬头。

那人端着餐盘到她对面,显然是想和她搭桌,见她走,有些意外,叫住她,“姜糖。”

姜糖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扯出个礼数周全的笑,问,“程医生是有什么事吗?”

程唯长得不差,白净高瘦,半黑框眼镜口罩一戴,是很多年轻女孩子一见钟情的理工男类型。

“你还年轻,不要太轻易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

程唯的话没头没尾,但姜糖立即就听明白,多半是程唯那日碰上她从未露面的老公请科室同事吃东西,以为她做什么权.色交易。

她歪头一脸乖巧为难,“老公的话不信,信谁?”

眨眨长翘的睫,意有所指,“信程医生吗?”

毕竟自己理亏在前,程唯被她夹木仓带棒的语气噎得一时无言。

饭堂人多眼杂,姜糖没兴致分辨他是关心还是说教,甜着嗓许愿,“那下次程医生也请我们科室同事尝尝隔壁新开那家店的红标瑰夏,我就不听他的,听你的话好不好?”然后踩着高跟鞋离开,像一只不愿意低头的漂亮孔雀,只留给程唯一个潇洒的背影。

港区祁氏分部大楼。

这座高耸于中西区殖民建筑与现代科技大厦混合体间的庞然大物,洁净的玻璃幕墙包绕着矛形楼身,不到十年,就带着它四周同风格的几只钢筋巨兽成功跃居为中环地标性建筑群之一,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年轻却冷硬。

顶层总裁办。

黑金灰三色以绝佳的显色配比将性冷淡风发挥到极致,近正午的日光只在二百七十度的落地观景窗沿浅浅勾勒出一条金边。

黄花梨办公桌前,一身复古棕英式西装的男人放下黑金钢笔,单手拇指和中指分别握住两镜片的侧框,将金丝框眼镜从高挺的鼻梁上摘下,随手搁在桌面。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九个小时,眼睛酸涩,颈椎超负。男人抻抻颈脖,脑袋缓缓后枕,刚闭眼小憩没几分钟,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冷冽的男声听不出分毫情绪。

进来的是他的行政特助,严辞。

惯例的工作行程汇报完毕,是有关他千里外那个小妻子的近况。

结婚三年零八个月,每个月最后一天,是她向“合法监护人”,也就是他,做上月工作学习生活月总结的日子。

月总结逾期一日未交还单方面和他玩失联,是第一次。

他既答应确保她四年的人生轨迹能按她的意愿前行,剩不到四个月,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应该把事情做好。

所以昨日他让严辞去询问,京一医隔壁那家新开的咖啡店有她最爱的红标瑰夏,今日早上给她送一杯到科室如何。

严辞恭敬地立在不远处,“先生,半藏的老板早上已经亲自把店里最高品质的红标瑰夏给小太太送去了。”

长本事了。

消息不回东西倒照收不误。

祁清淮很轻地淡嗤了声,静默片许,他微扬下巴,吩咐,“订一张今日最近时间去京市嘅机票。”

地道的高降调港腔粤语经男人的喉咙漫出,给他平添了几分深情。

“可京市初雪在这几日……”严辞尽职提醒。

祁清淮紧紧眉,长指在打磨反光的桌面敲了两下,轻描淡写确认,“无事,买。”

严辞离开后,祁清淮两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端详办公室那幅格格不入的掐丝珐琅画。

画是他给京一医捐了十台彩超,那姑娘答谢他的。

送画那姑娘缠人,特意强调是亲手做的,非要他挂好拍照为证,他不配合就吵得他不得安宁。

画画的星空下一只德牧细嗅蔷薇,着色明媚温暖,有几分莫奈的风格。

画里大大小小被填充成五颜六色的星星,和他不久前记忆里那杯浮满桂花的君山银针重合。

那是今年深秋,那姑娘不听劝,坐到桂花树下,风一吹,淡黄星点一样的桂花簌簌掉入翡翠杯中。

那姑娘皱眉鼓腮,气鼓鼓把杯子往他手边重重一搁,反怪他,“赖你,你养的花都不讲道理,我这茶喝不了了。”

他漫不经心过了眼飘载落花的茶汤,又抬眸觑觑那娇蛮的姑娘,问,“你想呢。”

那姑娘红唇贝齿,不客气地指指他新斟的那杯,“我想要你这杯。”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

回忆截然中断,祁清淮莫名生了几分不畅快,他瞟瞟来电人名字,接通。

对面那人不太正经的声音传来,“祁老板,呢几日我休假,今晚有无时间,出嚟饮杯?”(这几日我休假,出来喝一杯)

“唔得闲。”祁清淮当即拒绝。

对面不依,“日日净霖住做大生意,生活冇啲情趣,你唔嫌闷?”(天天只想着做大生意,生活没点情趣,你不嫌闷)

“要去京市一趟。”

对面显然被惊得不轻,“见边个?”(见谁)

祁清淮起身,几步过去,停在落地窗前,修挺颀长的影子浅浅映到玻璃窗上。

他一手撑着腰骨,一手举着手机,远眺窗外维港辽阔的海景,许久,不急不缓答。

“一颗生骨大头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