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噩梦很难捱。

身体和心理的剧痛,会一起折磨她的意志。

曾经有段时间,肖因醒过时,发现自己就坐在窗台边,要不是外婆家的房间都安了防护栏,她应该就是在楼下被发现了。

肖因从各种光怪陆离的火光里,喘着粗气醒过来。

头晕目眩,脑海一片空白,有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又置身何处。

肖因慌张地摸过手机,凭借肌肉记忆翻出备忘录——

模模糊糊的记忆,随着那些冷冰冰的文字,慢慢变得清晰。

南萤群岛,蚝壳村,西浮岛,酒吧驻唱……

所有轮廓一一有了实形。

肖因抵着额头,轻轻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去捞怀里的画,摸了个空。

肖因怔住,脑海里突然后知后觉响起一道男声。

“画就当报酬我拿走了。”

她神经一绷,几乎是瞬间跳起来,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去。

客厅空荡荡的,早就人去楼空。

画室里的水桶被人倒了洗干净。

支起的画架也收了回去。

至于画——

她狂跳的心脏,在看到茶几上,那幅完好无缺,连褶皱都没有的肖像画时,终于回归正常。

前两天淘到的猫咪陶瓷组件,被人肢解成几块,用来细心压好画的四角。

桌上只少了一束她还没完工的,手工永生玫瑰花。

肖因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摸出手机,余额不仅没少一分。

还莫名其妙,在后边多出几个零。

正是来自微信聊天记录顶端,那个陌生头像的转账。

肖因点进去。

那个叫Fluss的新好友,没有备注,头像是一只歪着头的比格犬。

[对方向你转账200000]

肖因截图,回了个问号。

XY:[??]

XY:[江沥?]

Fluss:[上次的点歌不算,钱退你。]

Fluss:[哦,顺便拿了束枯玫瑰,当报酬。]

肖因皱了皱眉,下意识想退回去,动作却一顿。

因为几乎是下一秒,新的消息跳出来。

Fluss:[我回一趟聊城,有什么要带吗?]

聊城?

肖因眼皮一跳,几乎是瞬间联想到上次那个开豪车的富婆。

他们和好了?所以他不缺钱了。

这退还的点歌费,也是有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吧?

意识到这一点,肖因打出去的字又默默收回去。

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回了句:[带?意思是,你还会回西浮岛?]

Fluss:[那不然?最多一个星期就回来。]

肖因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有一瞬间扬了扬。

她本来想回没什么要带的,却在一瞬间,突然想起自己的猫汤圆,还寄养在聊城朋友家里。

她那位朋友李宸风,是个单身男性,平时忙着跟算法和数据文献打交道,不好劳烦他照顾自己的猫太久。

肖因本来的计划是最多在西浮岛呆两周,但现在,两周可能不太够。

江沥坐在商务车后座,因为睡眠不足,他困顿地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对方正在输入,消失又重现。

疲惫的眉目微凝,逐渐变得幽冷。

她不会是在犹豫,想让他从她那个“男朋友”那里带东西,又觉得不方便吧?

江沥抵了抵牙,微微一笑。

莫名的郁气突然充斥胸腔,他正想撤回那句话。

肖因的消息已经跳了过来。

[是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就是可能有点麻烦。]

肖因咬咬牙,还是选择硬着头皮麻烦这位古怪又意外心善的酒吧驻唱。

她确实不太放心走宠物活体托运,有个人能帮忙,再好不过了。

肖因安慰完自己,果断迅速回复。

[你方便,去我一位男性朋友家里,帮我把我的猫取走,带到西浮岛一下吗?]

为了显得事情没那么麻烦,肖因刻意忽略了一些细节,把重点放在不必要的地方,来混淆视听。

比如她观察到江沥似乎有些抵触跟陌生女性接触,她强调了对方是男性。

殊不知,却达到了预期完全相反的效果。

这句话落在江沥眼中,他早就自动把男性朋友几个字,替换成了其他。

那股郁气几乎要冲破胸腔,连陈家的专人司机都莫名觉得空气冷了些,打了个寒颤,默默调低空调。

“小少爷,直接回陈宅吗?还是先去医院?”

江沥像是没听到,懒洋洋地架势一扫而空,他直起背,抱着胳膊嗤笑一声。

丢过手机,眼不见为净。

肖因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消息。

有些失望,但又情理之中。

她叹了口气,轻轻收起桌上的肖像画。

为了防止自己又健忘,她特意在画的最下角,用铅笔浅浅落款了一行字。

[肖像画1号组。]

顿了顿,补上潦草的“许暮”两个字。

肖因抓了抓头发,翻出日程,计划着今天要去干什么,又什么时候回聊城接猫。

还没计划完,手机却突然振动了几下。

Fluss:[地址。姓名。联系方式,不发?]

肖因眨眨眼,意外地扬起笑容,几乎是立刻捞过手机,快速回复。

[溪林花园1单元,他叫李宸风,电话……]

详细的回复,江沥只看一眼就冷淡地熄了屏幕。

他闭了闭眼,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回。

[我问的是猫,叫什么名字。]

肖因愣了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是回了。

[叫汤圆,一只快八岁的小公狸花猫。]

江沥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她那段详细文字好点。

眼底浓黑的郁气,在瞥见不远处,隐约在雾色里,一闪而过的[陈氏集团]几个字时,更加阴冷。

他侧过头,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随意回了个冷漠的,简短的“ok”。

在看到ok两个字的瞬间,肖因忐忑的心情一松。

连忙给发小李宸风发消息。

“我有事暂时回不来,委托了一位朋友来接汤圆,他照片和微信我推你了。”

李宸风一如既往的忙碌,很晚才回了她一个好的。

一桩大事解决,肖因紧绷的心情彻底松弛。

她抓起一旁的半成品枯玫瑰,轻轻闻了下。

甜腻的味道里,她差点笑出声。

江沥这家伙大概不知道,整个屋子里,就那束被他当做廉价报酬的“干枯玫瑰”最贵。

跟普通的永生花制作方法不一样,那束玫瑰保留了永久的甜腻,和鲜艳色泽。

本来是一位客户定制,她准备拿来做挂钟的。

在此之前,肖因已经做了快一个月,想了很多办法,才同时永久保留住玫瑰的馥郁和颜色,而不用抽真空的方法装在套子里。

但如果是换那幅肖像画。

她愿意再花一个月。

肖因闻着玫瑰的甜味,心情颇好。

汤圆的一桩事情解决,她终于有空,去继续调查许暮家人的事情了。

她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他的家应该就是在南萤岛上,或者只是,跟这座群岛有关系。

前几天她在蚝壳垵问到说确实有人家十几年前丢过一个男孩。

男孩是被人贩子卖了的,走丢时约莫四五岁,跟许暮的情况也对的上。

但肖因当时没照片,对方也说不清楚。

现在一有了肖像画,肖因就马上想跑一趟。

看这外边的天似乎是要下雨,顾不得多犹豫,肖因抱了画披上外套就急急往外走。

路过楼下常去的面线糊早餐店,老板看到她却拔高音量,笑眯眯打招呼。

“早啊小囡,今天也是面线糊?”

老板是个年迈的阿婆,姓倪。

橙子之前跟她透露过几句。

倪阿婆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一个人拉扯个孙女长大,很辛苦。

肖因犹豫了下还是停了脚步。

“今天有点事,来不及坐下吃了,来份蚵仔煎吧。”

“好好好!”阿婆递给她,非但不收钱,还要把一沓百元现金塞给肖因,“你的朋友早上来过,这个你给他。”

肖因愣了下:“我朋友?”

“一个年轻男生,高高帅帅的,五点多就过来了,说是你介绍他来吃早饭。”阿婆笑起来,眼角的缝堆叠成海沟,“哦哟,他倒是早,说是起来晨练,跑步路过的。跟老婆子我聊了一大早上,不像其他年轻人,睡懒觉还匆匆忙忙的。”

睡懒觉且匆匆忙忙的肖因:……

她摸了摸鼻子,心道他哪里是晨练,根本是还没睡。

不过他居然真的有闲心,吃了早饭才走。

“那这钱——”肖因早忘了自己承诺的,要请他吃早饭。

“哎呀,他那张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没聊几句,把老婆子家里的情况都套了个一干二净。知道我供着孙女念书,他非要多给我不让。居然塞盘子底下走了……气得我哟,你赶紧拿给他。”

那家伙自己不也很缺钱吗?

肖因怔了怔,意外又莫名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总是看着懒洋洋又不太像好人的模样。

但自从遇到,他做过的每件事都是柔软的。

肖因眼皮颤了颤,好半天才扬起唇角。

“阿婆,那你收着吧。我其实也跟他不熟,但算命的说他要破财,运气才好。”

“就当是替他攒攒好运?”

肖因说着,也偷偷压了几张现金,转身快步就走。

阿婆追出来没追上,无奈招呼她:“看这天应该是要台风了,别跑太远。”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冒出来打个滚,挠头,评论区好安静嗷,没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