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快再添两个菜,祝小子又来了。”
项成和一踏进院门,人还没见到,就先吆喝起来。
刘姨一手一盘菜,从帘子后面快步走了出来:“添了,添了,早准备了。”
上午留祝贺吃饭,她可不是就客气说说的。
两人走后,刘姨又出门到隔壁街的菜市场买趟菜。
专门挑着祝贺昨天伸筷子次数最多的买。
项成和心情很不错,自己坐下后,还不忘招呼祝贺:“祝小子,坐坐坐。”
衡忆和祝贺依旧在昨天的位置上,相对而坐。
落座后没多久,剩下的人陆陆续续也到了。
齐源一进门,立刻就高呼道:“刘姨,今天又做这么多好吃的啊。”
“是啊。”刘姨掐着一大把筷子,乐呵呵地走出来:“这不是小祝又来了,我就多做了两个菜。”
齐源偏头看到坐在衡忆对面的祝贺,忽然拉长声音:“哦~”
随后进来的向力学抬手对着他的背就是一巴掌:“别闹了,吃饭。”
两人师出同门,向力学比他大五岁,一直都是大哥般的存在,帮老师管教他们。
齐源不敢反抗,努努嘴,“哦”了一声,顺从地坐进自己的位置。
整顿饭吃下来都闷闷不乐。
吃过午饭,祝贺再也没有借口可以留下来赖着不走。
临出门前,刘姨还在热情地跟他摆手,嘱咐他有时间就多过来玩。
对于这种邀请,祝贺自然是痛快应下。
送走祝贺后的三天,再也没有任何外人踏足项园。
衡忆总算松了口气。
自从开始帮忙筹备展出,她的生活节奏就被打乱了,工作效率直线下降。
有人登门她也不好拒绝,来来往往就浪费了不少时间。
没有了外界的打扰,衡忆再次回到了,卧室、餐厅、工作间三点一线的生活。
她反而乐得自在,工作效率重新回暖,每天都得在工作间坐到八点以后才肯回房间。
就像今天,她吃过晚饭,陪着项成和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后,再次一头扎进工作间。
手头上“双狮戏珠”的摆件还差最后一点细节需要打磨完善。
项成和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游哉地跨进衡忆的工作间,看见自家徒弟认真的背影,满意点头。
“小忆啊。”他笑呵呵地喊道。
衡忆听到声音,赶紧把刻刀放回桌面,起身朝他恭敬地叫了一声:“老师。”
项成和招招手,劝说道:“别忙了,先歇歇。”
衡忆垂头瞥了一眼桌边即将完工的摆件,摇了摇头:“马上就做好了。”
项成和简直太了解她的脾性了,临近收尾,要是不让她做完是短短不可能的,干脆放弃劝说。
他话锋一转:“我找你来有点别的事儿。”
项成和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换到身前,手心里比平时多了点东西。
纯黑色的丝绒面料的卡纸,封面上是烫金行书。
“请柬?”衡忆喃喃读出上面的字,抬头看向项成和。
“对。”项成和点点头:“刚送到我手上的,说是周六有场拍卖会,里面有几件明代雕品。”
“哦。”衡忆了然,接着反问道:“那您打算去吗?”
“项成和抬手捋捋胡子:“我当然是要去的,所以来问问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
无论是不是木雕一行,做手艺人,沉心静气不被外界所打扰固然重要,但学习交流同样也很重要。
通过观察、鉴赏其他人的作品,不仅有助于增进自身技术,说不定还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灵感。
对于这种邀约,衡忆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她立刻点头:“去。”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项成和其实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了,笑呵呵地转身要走。
刚走出去两步,似是又想到什么,猛地回头,嘱咐衡忆:“别熬太晚,早点休息。”
衡忆:“好。”
项成和不放心地打量了她好几眼,这才又背着手晃悠出去。
送走项成和,衡忆坐回桌前,重新拿起刻刀。
“忆姐。”
衡忆拿刀的手停在看空中,扭头看向发声源。
齐源扒在门边,探头探脑,看见她回头,立马“嘿嘿”一笑:“忆姐,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有事吗?”衡忆狐疑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怎么扎堆上门?
“忆姐,我有件事......”齐源左腿抬到一半,忽然间想到什么,又匆匆收了回去,问道:“忆姐,我能进去吗?”
衡忆点点头:“进来吧。”
得到进门许可的齐源,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抬脚跨进门槛,几步就蹿到了她面前。
衡忆摆过身体,侧坐在椅子上,面向齐源,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源从上衣口袋了摸索了几下,拿出个巴掌大的人偶,递到她面前:“姐,你看这观音像的眼睛,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弄都感觉别扭,你帮我看看呗。”
“嗯。”衡忆抬手接过,端详了一阵子,说道:“你做得太快了,眼睛这种地方就是得细致,慢点来。”
她用指尖点了点观音像眼尾的位置:“我帮你修一下吧,你看着点。”
齐源乐颠颠地点头:“好嘞,姐。”
衡忆就这手里的刻刀,一点一点修去多余的部分。
工作间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窗下隐约传来的虫鸣声。
齐源凑在她身边看了一阵子,忽然轻声喊道:“忆姐。”
“嗯?”衡忆专心致志地修正着手里的观音像,下意识回问:“怎么了?”
齐源试探道:“你这周末有空吗?”
衡忆:“没有。”
“那下周末呢?”齐源不死心地继续问。
衡忆:“有事说事。”
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有事就抓紧说,省得浪费彼此的宝贵时间。
齐源听得出她有点生气了,赶紧说:“就最近上了个新电影,我们商量着最近抽时间去看看,我过来找你,就想说顺便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什么电影?”衡忆问道。
齐源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好像叫,荒野惊魂?”
衡忆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他:“恐怖片?”
“好像不是。”齐源摇摇头:“标的是惊悚片,但应该差不多吧。”
“哦。”衡忆重新低下头:“可以。”
齐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啊?什么?”
衡忆放慢语速,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也去。”
随即她又补了一句:“但这周末不行,我要陪老师去拍卖会。”
齐源整个人忽然开始手足无措:“嗯,嗯,没事,你哪天有空告诉我就行。”
他属实是没想到,衡忆能答应得这么快。
之前齐源也有来问过她几次,但每次都被拒绝了,这次他本来不抱希望的,哪想到她就答应了。
又想到是在衡忆面前,齐源身上还是有包袱的,只慌张了一下,就连忙调整好状态。
起码是表面和平。
其实衡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所有心思都投放在手中的观音像上,一刀跟着一刀,原本空洞的双目渐渐变得神采奕奕,像是突然注入了灵魂一般。
“呼。”衡忆刻下最后一刀,凑近吹去上面的木屑,抬头递回给齐源:“好了。”
经她手改造过的观音像,与齐源刚拿过来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栩栩如生,像是它真的正在盯着人看。
齐源眼睛都亮了,双手接过,忍不住惊呼:“哇!忆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衡忆摇摇头:“我只是在你的基础上稍微修改几处,你师兄比我做得更好,你多练练肯定也会比我厉害。”
齐源的师父吴成济大师专攻佛像雕刻,上门找他雕佛像的络绎不绝,排都排不上队,有些人便会退而求其次寻求深得师父真传的向力学。
但吴成济觉得大徒弟还未学精,为了防止那些人影响他学习,干脆把他连带着才入门不久的小徒弟齐源打包送到了项园,让老朋友帮忙照看一阵子。
项成和经常说自己这就是个幼儿园,专门用来给他们看孩子的。
说是这样说,也没见他把兄弟俩赶出去,一住就是半年。
说到这里,衡忆也觉得奇怪,齐源怎么放着亲师兄不问,跑来问她呢?
“你师兄呢?”她随口问道。
齐源回身指指门外:“师兄,他出去了。”
“这样啊。”衡忆点了点头,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忆姐,那我就...先走啦?”齐源微微抻头,试探着问道。
衡忆:“好。”
齐源把玩着观音像,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跨出门口,又突然回头,扒在门框上,探头进来道:“姐,别忘了有时间告诉我。”
衡忆:“嗯。”
再度送走齐源,衡忆却迟迟没动手继续工作,反而放下刻刀,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内输入“荒野惊魂”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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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忆大概翻了翻,上映时间4-14。
那不就是明天吗?
最近太忙,她都没注意到这部即将上映的电影。
衡忆这辈子物欲和食欲不强,喜欢的东西不多,除了木雕外,最喜欢的可能就是看恐怖片了。
从僵尸片到吸血鬼,从中式恐怖到西式恐怖,她几乎都看了一个遍。
那种视觉与精神的冲击下,肾上腺素急剧增加,整个人都会变得兴奋。
衡忆真的很喜欢那种感觉。
像是...证明她还活着?
连着经过两段打岔,衡忆也没了再继续做下去的心情,
她抬眼瞟了一下屏幕顶端的时间。
八点四十六分。
也该回去休息了。
衡忆起身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因为做了太久,肩膀有些发僵。
她抬手搭在肩膀和脖子的交界处,一边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一边抬脚走出工作室,关好大门,回到房间。
“站住!”
半山别墅楼下大厅内,祝贺因为一声怒喝而被迫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微微垂下的脸上充斥着不耐烦。
他故意混到十点以后才回,为的就是避开其他人。
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祝明达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朝着立在客厅口的那个随性的身影吼道:“混小子!你给我过来!”
“爷爷。”祝贺顶了顶右腮,不情愿地转身面向沙发。
宽敞的客厅里,此时只有祝明达自己,显得空空荡荡,连他本来还算健硕的身体都衬得有几分凄凉。
祝贺嗤笑一声:“您老又怎么了?大晚上不睡觉,专门在这蹲我?”
祝明达质问道:“这么晚才回来,你又跑到哪儿鬼魂去了?”
祝贺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我一个无业游民,爱上哪就上哪呗。”
“你......”祝明达气结。
祝贺撇了撇嘴,伸出拇指指向楼梯:“如果没事,我就先上去了?”
“过来。”祝明达忽然换了语气,不再怒斥,冷冷的,是来自多年上位者生活所养成的压迫感。
“行!”祝贺忽而一笑,点着头走了过去:“到底有什么事?”
祝明达拿起手边的请柬,“啪”的一声丢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周六的拍卖会,你陪我去。”
“我不......”祝贺伸手捞到眼前,随意地翻了两下,刚要拒绝,眼前闪过一张图。
他重新翻回去,定睛一看。
木雕屏风?
祝贺话锋一转:“行,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