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花其实开了有一段时间了,盛放过后便是凋零。
又恰逢阴雨天,各色花瓣洋洋洒洒,铺满了路面。
为了找手表,衡忆只能带着他重走昨日的路。
石板路不算太宽,一人走刚好,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衡忆在前引路,祝贺乖乖跟在后面。
每走过一段,她就要停下转身看他。
前几次衡忆还会开口询问,到了后来,只要她一转身,祝贺就立刻满脸失望地对着她摇头。
“还没找到?”衡忆踏上静园门口的台阶,仰头看向上面的石刻牌匾。
纤长白皙的脖颈,连看不到任何纹路,祝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视线。
整个人怔怔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没听到衡忆说的话。
衡忆没等到回答,低头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祝贺,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空洞,不知道去哪里神游了。
她无奈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没找到吗?”
祝贺恍然回神,仓惶摇头:“啊?哦,没。”
落在衡忆身上的实现始终没有移开,漆黑的眼底,目光甚至比刚才还要灼热。
衡忆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盯着过,心里觉得有些发毛,忍了又忍,还是疑惑地开口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自己低头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盯人被抓包,祝贺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红了。
“咳。你头发上有片花瓣。”他假装咳嗽一声,视线偏移到衡忆左侧,作势抬手过去想要帮她摘下来。
衡忆迅速后退一步,祝贺伸过去的手扑了个空,落在半空中显得有点尴尬。
她实在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有太多肢体接触,刚刚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误会了人家的好意,衡忆也觉得过意不去,开口解释道:“抱歉,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就这边。”祝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隔空指了指她左侧鬓角上方的位置。
“谢谢。”她道了声谢,抬手顺着祝贺指的大概方向摸了上去。
衡忆的手很白,但并不像大多数女生那样柔软细腻,反而更像是男孩子的手,修长,又骨节分明。只不过没有男生那么大罢了。
由于常年握刀的缘故,右手几根主力手指上还带着薄茧,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深有浅。
都是她这些年来留下的印记,大多数来自初学时期,近几年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了。
这个蹩脚的理由虽然是祝贺临时瞎扯的,但他也不算是凭空捏造,衡忆的头上确实有刚才穿过花园中间的石板路时,从树上飘落下来的花瓣。
衡忆用指尖摸索了几下,很快便碰到了异物,摘下一看,果然是一片淡粉色的桃瓣。
“多谢。”她抬眸看向祝贺,唇边荡起浅笑,再次道谢。
这人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认识三天来,这是祝贺第一次见她笑,像是阳光突然照进冰山,融化其中了一角。
虽然只是一个非常微小的弧度,可他还是慌了神,磕磕巴巴道:“没,没事。”
祝贺身后才放晴没多久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变得阴沉,太阳被密不透风的云层挡住,黑压压一片,总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衡忆抬头望向天边,话锋一转:“又要下雨了,你先回去吧,那块表,我让宋叔多帮你留意。”
这是在送客了。
要是放在平时,以祝贺的脾性肯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但他今天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
昨天晚上回家后,他躺在床上仔细思考过荣明哲说的那八个字,觉得很有道理。
老话说得好,好女怕郎缠。
反正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他准备彻底豁出去这张脸了。
衡忆脚下是两层台阶,祝贺刚好能和她平时。
他抬起头,眼神澄澈,满脸真诚地看向衡忆的眼睛:“可刘姨让我留下来吃饭,还是给我加道菜的。”
衡忆:“......”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
没有眼色,不可。
祝贺反正是没有一点打算离开的意思,就那样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透露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看出她面上的犹豫,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衡忆内心挣扎了一番,长出一口气,对着他点了点头:“那你就再等等吧,还不到吃饭时间。
她跟着又嘱咐了一句:“除了静园,剩下的地方随你逛。”
“啪嗒,啪嗒~”
短短几句话间,黑压压的乌云已经飘到了头顶上方,豆大的雨滴开始下落,砸在地砖上晕染成一个个深色的,硬币大小的圆点。
两人都愣住了。
抬头看向对方的瞬间,祝贺迅速道:“我没带伞。”
衡忆:“......”
“算了。”她抿了抿唇,终于松了口:“进来避避吧。”
wow~ 更进一步啊!
祝贺嘴角疯狂抽动,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喜悦摆在脸上,不再得寸进尺,乖乖跟在衡忆身后踏进了静园。
静园里面静悄悄的,终于没再愧对它的名字。
在这片院子里,祝贺和其他人只能算得上是一面之缘。
又不能带着他去贸然打扰项成和。
衡忆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带着他进了自己的工作间。
工作间恰如其主,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有条不紊地待在它应该在的对方。
进门左手边是一张长至墙角的木桌,祝贺不认得具体是什么材质,上面按照不同的材质、大小和形状分类摆放着各种原始木材,还有用处不同的各类刻刀。
长桌对面的另一侧墙壁,也是一处长桌,但只有它的一半长度,桌面上摆放的东西才雕刻到一半,隐隐能看出是两头狮子。
敞开的窗边,五层高的博物架上摆满了形状各异的完成品,从老鼠到老虎,从人物到山水,应有尽有。
衡忆带他进了门后,径直坐到了桌前,准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
祝贺沿着室内打量了一圈,瞬间就被博物架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走上前,惊喜地打量着,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祝贺转头看向坐在桌前的衡忆:“这些都是你做的?”
衡忆:“嗯。”
“哦。”祝贺点点头,心里的小算盘大了一圈,决定开始得寸进尺:“那能送我一个吗?”
“不行。”衡忆头都没抬,回答得异常干脆。
祝贺:“......”希望破灭。
算了,等他再努努力。
窗外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淅淅沥沥的,没下多久就晴了。
衡忆刚好刻完一只狮子头上毛发的纹路,她放下刻刀,抬头看了看窗外,起身招呼道:“走吧,吃饭去。”
她说话时,祝贺正弯着腰,在用手指拨弄那只抱着萝卜的老鼠凸出来的鼻尖。
衡忆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赶紧慌张地站直身体,把那只罪魁祸手背到身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祝贺:“啊?啊?就吃饭了吗?”
那一连串的小动作,其实早就被衡忆看在眼里,只不过她没说破,也没打算说怕。
衡忆:“嗯。到点了。”
“那快走吧。”祝贺点点头,抬脚就往门外走。
衡忆忍俊不禁,低声道:“做贼心虚。”
“祝小子,你怎么又来了?”衡忆人还没走出门,就先听到了院子里项成和中气十足的惊叹声。
祝贺站在原地,开始支支吾吾:“啊,我就,就是......”
项成和疑惑地视线不停地在衡忆的工作间门口和祝贺身上来回徘徊。
他自己的徒弟,他了解得很。
整座园子里,除了他能随意进出衡忆的工作间,剩下的人就算和她关系再好,进去之前也得先问问她。
当然,还得除了方木晗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祝家这小子才回国几天?两天,还是三天?
就这么登堂入室了?
难道这俩人不会之前就认识吧?
可他又从来没听衡忆提起过啊。
项成和捋着下巴上那撮胡子,摇了摇头。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见他吭哧半天也没说明白,衡忆干脆跨出门,应声道:“他说昨天丢了块表,来找找。”
项成和一听丢东西,顿时把刚才那些胡乱推测抛之脑后,连连发问:“啊?什么表?丢哪了?找到了吗?”
“没。”衡忆走上前,摇摇头:“我带他找了一路,什么都没看见。”
“那小宋问了吗,他天天在园里转悠,说不定看见了。”项成和提议道。
衡忆:“宋叔说他也没看到。”
项成和抓抓额前掉落的花白碎发,不解道:“哎?那可真是怪事哈。”
不过他也只寻思了几秒钟,就不再纠结了,抬手拍拍祝贺的肩膀,宽慰道:“行,没事,这园子里没外人,到时候我给他们说一声,谁捡到了拿过来,我再通知你爷爷。”
听到“爷爷”两个字,祝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项成和是何等的人精,再联想到前两天在展厅门口那一幕,顿时就明白了。
爷孙俩这是还闹着别扭呢!
“到时候让小忆通知你也行。”项成和回头对着衡忆使了个眼色:“你们俩应该有联系方式吧?”
衡忆没吭声。
她本以为祝贺也同样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哪承想他直接道:“没有。”
垂着头,闷声闷气,看着还挺委屈的样子。
祝贺是真的生了张好脸,眼角往下那么一沓,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没有?”项成和一听那可不得了,赶忙对着衡忆招手:“来来来,小忆,你快把你手机号给他说一下。”
衡忆:?
他们俩有熟到需要交换手机号这步吗?
项成和见她没说话,又喊了一声:“小忆?”
“136xxxxxxxx”
衡忆红唇微张,一串数字飞速在空气中飘过,快到甚至有些听不清楚。
祝贺这么多年混在国外没挂科,没别的,全靠记性好。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按照衡忆刚才所说的输了进去,然后直接按下了“呼叫”键。
“嗡嗡~嗡嗡~”衡忆明显感觉到贴身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刚要低头去看,就见祝贺对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祝贺扬了扬下巴,笑道:“我的号码,你记得存。”
他一直在盯着衡忆,大有她不当场存下号码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项成和在场,她总不能就这样跟他僵持下去。
衡忆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存下刚刚打来的未接来电的号码。
“行了,找到让小忆给你打电话。”项成和握住祝贺的小臂,问道:“还没吃午饭吧?中午就留在这吃,一会儿让小刘在给你添个菜。”
祝贺语气乖巧:“好,谢谢项爷爷。”
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衡忆跟在后面颇为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祝贺:欧耶,混到老婆的手机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