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半天的时间,红十字会的十几个志愿者已经将临时的病房搭建好了。
偌大的天蓝色帐篷,外面看似简易,里面却能容纳30张自带隔帘的病床。
很快,第一批统共26个外伤灾民便被转运过来。
到了傍晚,三辆3A级房车也各就各位。
其中一辆作为休息洗漱用,而另外两辆则被改造成了手术室。并且每辆车配备了三个备用电池,完全不用担心做手术的时候突然无法供电。
顾诗筠正在检查一个灾民的头部受伤情况,恢复还算不错,但灾民听不懂英文,更不会中文,她只能安抚地竖起大拇指。
护士长宋艳爽走过来,拉了拉顾诗筠的胳膊,低声道:“顾医生,21床那个病人不太好。”
“我马上就去。”顾诗筠递过来一张纸巾,“护士长,擦擦汗吧。”
宋艳爽接过纸巾,道了句谢谢。
顾诗筠大步朝21床走去。
床上的病人是个五官立体的当地小伙,因为疼痛,他紧闭双眼,喉咙时不时哼一声。
蒋乔在一旁测着病人的体温,说道:“顾医生,病人高烧41度。”
顾诗筠弯下腰,仔细检查起他的左脚。
宋艳爽沉了沉声音,“这个病人被村民救出来的时候,脚是压在石头里的,但是当地没有任何医疗机构,也没有专业的应急措施,今天才送过来。”
顾诗筠凝神静气,她看见伤口感染极其严重,周围组织几乎全部溃烂坏死,直接了当地说:“只能截肢了,准备一下,21床上台。”
她说完,快步朝帐篷外走去。
看向那两辆被改装成手术室的房车,她不由心底有一丝隐隐犹豫。
好在里面设备几乎与普通手术室无差,甚至卫生间部分也被改成了缓冲区,她做好消毒,换好手术服,便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手术台。
时间一点一滴……
仿佛不远处的转经筒在风中摇曳听不懂的经文,没有纷扰,更没有喧嚣。
手术很成功,过程也很顺利。
顾诗筠提在心口的一口气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蒋乔摇摇头,噙着眼泪,忍着憋红的眼睛后怕道:“我最期待的房车之旅,居然献给了做手术。哎,幸好没有余震。”
然而呢,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真的是墨菲定律锁死,怕什么来什么,她话音一落,旁边放置的针管忽地在托盘里滚动起来,随即地面开始微微颤动。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
“又是余震!”
顾诗筠赶紧拿起一大块无菌敷料盖住刚缝合好的伤口,然后蹲下身,双手紧紧攀住卡死轮子的手术台。
现在的余震不会有多厉害,
房车也停在空阔的地方。
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神凝结瞳孔放大,十几秒过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震动感又阒然停歇,没了动静。
“我的妈呀,我这嘴是开光了吗?”缓了好一会儿,蒋乔才慢慢爬过来,攥着顾诗筠的手腕,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一天起码七八次,比咱们来之前的地震演习吓人多了。”
顾诗筠镇定片刻,赶紧起身去检查病人。
还好,安然无恙。
蒋乔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面的远峰雪山,一边收拾医用垃圾一边说道:“顾医生,我刚听护士长说,前两次送来的160吨救援物资根本不够,明天还要送。”
顾诗筠眼梢一僵,错愕道:“160吨都不够?”
这次的特大地震,对于古圭拉来说,太过严重。
作为一个内陆国,医院没有几家,医生总共两千人,物资匮乏至极,现在使用的医疗用品几乎都是国际援助。
所以这些物资,既要用在刀刃上,更不能浪费。
蒋乔无奈摇头,“嗯,好像是调用了两架更大的运输机。”
顾诗筠问:“直接派两架?”
蒋乔:“对,还有两架歼-2S伴飞。”
回到生活区帐篷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12点。
顾诗筠换下手术服,疲惫地揉了揉肩膀。
她没太多时间休息,因为紧接着,明天一大早还有一台手术要上。
洗漱完,她打开手机仓促瞥了一眼,居然有信号,同时,微信弹出来一条未读消息,程赟的头像上多了一个小红点。
啧啧,这男人这几天好像不用驻训也没有什么特殊任务,每天都挺闲的,微信回得都那么快。
“……歼击机?”
她喃喃思忖。
半晌,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便回了个噢。
信号不太好,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去,随手将手机一丢,迷迷糊糊地翻了身,被子掩住脸,沉沉睡去。
管他开什么机呢。
她就不信,他能开个歼击机飞到她身边。
第二天一早。
开往古圭拉的两架运-60运输机便整装待发。
待起飞后,尔德喀什接到通知,两架歼-2S一左一右严阵以待,等运输机一到,便准备升空伴飞前往古圭拉唯一的机场。
程赟整理了一下负荷裤,便快步走到战机一侧,进行绕机检查。
林彦霖走到他身边,一边戴头盔一边说道:“说实话,每次挂实弹飞,我都有点怵。”
程赟冷冷斜睨,不咸不淡道:“那你转业去开民航,什么都不挂,飞得稳,还能睡觉。”
“……”林彦霖笑容一僵,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就开个玩笑。”
“拉战斗警报你也这么悠哉吗?”程赟朝飞行扬了扬下巴,“上机,检查惯导,开车。”
林彦霖腰板一正,立正敬礼,“明白!”
“副大队长,签字。”
机务将笔递过来。
在检查单上签完字,程赟对林彦霖比划了一下,戴上飞行头盔,转身上机。
地勤将面罩递过来,一系列检查完成,便撤下了梯子。
面前红色旗子一扬,战机启动。
机务检查完通风管,拆除电源线路,程赟熟稔地转动鸭翼和其它机械部分,一切准备就绪,对塔台说道:“旅长,302准备好。”
几秒后,塔台传来:“302开车。”
程赟镇定道:“302明白,开车。”
说完,他侧过头对地勤五指并拢竖起手臂。
地勤挥手示意。
塔台:“302可以滑出,跑道12。”
战机缓缓滑出,另一侧,林彦霖也驾驶着另一架歼-2S上了另一条跑道。
二人一前一后。
漫漫长路,热浪在机翼下涌涛般翻滚,他正视前方,远空是漫无边际的蓝,冲破云霄之后,便是古圭拉缠绕着圣洁的雪山之巅。
这一趟,不止成百上千的古圭拉人在翘首企望救援。
还有一个人,是他日思夜想的。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场更大的浩劫等着他们。
在塔台指挥下,两架战机依次升空。
不多时,程赟就在空中找到了一架藏在云雾之中的运-60。
联系到对方飞行员之后,他调转机身,紧随其后。
“旅长,302找到670,准备汇合。”
塔台随即传来:“保持速度400节,注意把握飞机状态,可以执行伴飞。”
程赟看了一下左前方的运输机,泰然沉了沉气,“明白,旅长。”
与此同时,林彦霖的战机慢慢飞近。
两人对视一眼,与他打了个向右的手势,便调整右襟翼向上左襟翼向下,往右偏转垂尾,整个战机右侧远去,加速追上了另一架运输机。
地图上出现国界线。
程赟屏气凝神,沉声道:“旅长,我们准备进入古圭拉领空,二十分钟后飞越加斯乌斯河交战区。”
塔台:“好的,与670保持联系,打开告警设备。”
程赟随即启动RWS,“302明白,打开告警设备。”
HUD显示器正正直直投射在前方。
地图、电子仪表、飞行状态等数据一览无余尽现眼前。
拨开云雾,是山巅之际的阳光普照,从上俯瞰,古圭拉的雪山连绵起伏,仿佛还流溢着经文不休的袅袅颤音,从彩色的经幡里随风飘荡而来。
苍鹰掠过圣洁之巅。
两架歼击机护送着两架运输机平稳从加斯乌斯河交战区安全飞过。
似是终于舒了一口气,程赟打开便携矿泉水狠闷了一口,又含了一块巧克力。
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吃起来发苦的巧克力,今天还挺甜,入口即化,丝丝滑腻。
耳机里传来林彦霖的声音:“副大队长,你吃饭了没?”
战机空间狭□□仄,活动最自如的器官就是嘴,所以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缓解压力和放松大脑,大多数飞行员都会互相聊天。
程赟淡淡嗯了一声,“今天的还不错,上次那个巧克力发苦。”
林彦霖莫名挑眉,看了一眼手里的巧克力。
就、没区别啊。
还是挺苦的……
“哎,这任务,一个接一个的。”他喝了口水,继续道:”不过我这种单身狗是无所谓,但你是有老婆的人……”
程赟冷冷沉声:“所以呢?”
林彦霖嘿嘿笑着,透露着一股话里有话的调侃,“哥们儿,你扯证当天就跑了,两年没见,你老婆还认识你吗?”
他憋不住,还嗤了一声。
如果没猜错,又是谢睿告诉他的。
这两人认识久了,就一个字——欠。
程赟抬了抬下巴,下颚线的弧度滑过头盔系带,峰棱冷峻,语气依然平静如水。
“林彦霖。”
“到!”
“闭嘴吧你。”
“……”
他说完,喝完水,戴上面罩,继续观察着周围情况和屏幕。
临近机场,古圭拉的云终于在视线中悄然散去。危耸的皑皑雪峰,覆盖着终年不化沉厚的积雪,回眸看去,与西藏边界的圣洁一分为二。
再次踏入古圭拉,心境不复以往。
顾诗筠,
你可真厉害。
真的、厉害极了。
既然你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做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