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之后,天慢慢就冷了。
中午那一个小时的午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因为脚始终是冰冷的;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要是碰上太阳特别好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留在操场上晒着太阳;下课十分钟的时间,同学们都从教室里出来,懒洋洋趴在走廊上晒太阳,像过年的时候家里挂腊肉一般挂在走廊上有太阳的地方;某一天早上做早操的时候,吴澜冷得厉害,哈了口气在手上,眼前的白气特别明显——秋天还没见着影子,冬天已经来了。
于是吴澜每周从超市带来学校的东西就又多了生姜片和生姜糖,要是刚好吃到的姜辣得起劲,浑身就热乎了。
吴澜也致力于和所有人分享她的热身诀窍,逢人就问:“你吃姜吗?姜糖姜片都有,甜的酸的辣的都满足你。”
班上有部分实在不喜欢生姜的没有接受吴澜的邀请,其他的人都半信半疑把姜递进嘴里——吃的时候面色都不太好看,毕竟喜欢吃姜的人确实是少数,身体逐渐感到热乎一点了,下次吴澜再问,都毫不犹豫的接过吴澜给的姜。
不过,徐斯年不吃姜,他拒绝她的姜的时候,她又莫名心酸,她喜欢的东西他都不太喜欢,他们之间,实在是隔得太远太远了。
班上也有偷偷用热水袋的,下了课躲在饮水机后面,王启友知道天冷,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也都有分寸,偶尔在走廊上透气的人看到吴荣海远远走过来就告诉充热水袋的同学,所以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日子过得平静,但是天气一点也不平静,每天从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都走得十分艰难,风太大了,每次都能把人吹成傻逼。
吴澜每次都庆幸自己没有刘海,即使到了冬天也坚持扎着头发,如果在教室之外的地方遇到徐斯年,形象也不至于太差。
她很少再跟蒋云珠说起徐斯年,吴劲汝和孙芝今大约是觉得她这段感情没什么曙光了,也不再关心她这段暗恋的进展,她喜欢他,又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天晚上吴澜从宿舍洗了澡就来了教室,因为其他人都是吃了饭再洗澡然后来教室,所以教室还只有她一个人,在座位上和数学题努力抗争着,有别的班的人从后门进来走到徐斯年的座位旁边,问吴澜:“这是徐斯年的座位吗?”
吴澜回头看了那女生一眼,很漂亮,但是她没见过,应该是高一的新生,她点了点头:“是。”
女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信封放在徐斯年的桌上,生怕出什么意外,又跟吴澜说:“等下他来的时候你能提醒他一下吗?”
吴澜黑着脸“嗯”了一声。
那女生说:“我叫舒文茵。”
吴澜还是黑着脸“嗯”了一声。
舒文茵还想说话,吴澜终于下了逐客令:“我要做题了。”
舒文茵见吴澜脸色不太好看,说:“那我走了。”
吴澜的脸已经黑成锅底了。
等舒文茵走远了,吴澜拿起那个信封看了一眼,秉承着她做人的基本原则,她只是看了那个信封一眼而已,只看一眼,足够确定那是个装着什么信的信封。
刚刚做着的数学题已经忘记了到底做到哪个步骤,吴澜拧开保温杯就想喝水——才发现那是滚烫的开水。
她拧上水杯盖子,把头抵在保温杯上,明明这么冷的天,她感觉自己的鼻子在冒火。
为什么她要小心翼翼的喜欢他,别人喜欢他都可以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的送情书过来,她气哄哄撕了张便利贴,写下四个字:我喜欢你。落款:吴澜。
贴在了徐斯年的座位上,为了避免声张,她用舒文茵的粉红色信封盖住了她的黄色便利贴。顿时神清气爽。
回过头来看着那道题目,吴澜轻声笑了出来,她做的是什么事啊,等解完这道题,就把那张便签拿回来。
好不容易思路跟上了她已经写在本子上的结题思路,听到蒋云珠在叫她,声音隔得不算远,她走出教室,蒋云珠在操场上跳了起来:“五哥!下雪了!”
吴澜也看到了。
临安不常见雪,虽然也不是没有,只是少见得每次他们见到下雪都会兴奋。
吴澜伸出手,雪太小了,还没落到她手心就化了。
蒋云珠在楼下使劲朝吴澜挥手:“你下来吗?”
吴澜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什么都忘记了,只顾着朝楼下跑去。
跑了几级楼梯吴澜才想起徐斯年的座位上还贴着那张便利贴,她下意识的回头,脚步却还在往前,突然脚底一滑,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吴澜下意识发出了一声尖叫,闭上眼睛,等到屁股落地,她果然摔得四仰八叉,睁开眼睛,眼前是徐斯年。
为什么是徐斯年,吴澜想哭。
“能起来吗?”他弯着腰问她。
吴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又想哭。她也果然这么做了,她低下头,旁边就是徐斯年的腿,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徐斯年不知所措,“我拉你起来可以吗?”
吴澜哭得越来越凶,有了今天这一茬,徐斯年就是不喜欢她,她对他来说也足够与众不同了吧。至少可以是个笑话。
可是为什么会是笑话这么惨的印象啊。
徐斯年蹲在吴澜面前,背对着她:“我背你上去可以吗?”
吴澜吸了吸鼻子,毫不犹豫地把双手搭在了徐斯年肩膀上。
徐斯年无奈的笑了笑,双手握成拳头,勾住吴澜的小腿,让她稳在他背上避免滑落,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十二阶楼梯。
再加上不长的从楼梯口到吴澜的座位的距离,缓慢的速度,用距离除以速度,是她停留在他背上的时间。
她不知道有多久。
等屁股再落到椅子上,吴澜瞄到那个粉红色的信封,想起那张被她短暂的忘记的黄色小纸条。
索性豁出去了。她拿起那个粉红色的信封,藏在信封下面的手快速把那张便利贴抓在手心里,将信封递给徐斯年:“刚刚一个高一的女同学给你送过来的,她说她叫舒文茵,让我给你说一声。”
徐斯年以为自己听错了:“还让你给我说一声?”
拿回了自己的小纸条,吴澜松了口气,也不委屈不难过了,“怕你不知道是她嘛。”
“说了我也不知道是谁。”
“你不看看吗?”吴澜问。
徐斯年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看啊?”
“写信太肉麻了,我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
吴澜觉得好笑,“可是人家写得多不容易啊。”
徐斯年也跟着笑:“所以我没有把这些信丢掉啊。”
吴澜右手稍微松开一点点,攥得紧紧的手心的纸条喘了口气,她慌乱地把右手揣进口袋里,松开,纸条也落在了口袋里。她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给他写了信却没有被拆开的可能,不如放弃这种可能。
被他收起来的那些情书,不管是多是少,她都不想成为那多少分之一。
太矛盾太卑微的喜欢了。
不能让它更卑微啊。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