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年最终还是留在了四班。
吴荣海不死心来找过他几次,但每次都是脸色铁青的离开。
临近期末,又是刚分班,老师的教学方式和之前多少有些差别,总有不适应的学生,学得有些吃力,下了课,教室的气氛太压抑,有埋头写试卷看书的;有撑了一节课终于等到下课,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吴澜有点口渴,想喝水,桌上的水杯已经见了底,怕吵到睡觉的同学,她轻轻抬起椅子走去饮水机前面打水——水已经被打完了。
教室门口放着两桶今天送来的水,吴澜把水杯放在讲台上,到教室门口双手提着那桶水弯着腰小步走到了饮水机前面。
她拉开拉环,扯下水桶外面的那层薄塑料袋,一咬牙,弯着腰把那桶水扛在肩上,踮起脚却怎么也没法把水放上饮水机。
她咬了咬牙,脸已经红透了,她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上不了这桶水的宿命了,肩膀上的重量一点一点消失,等她反应过来肩上已经没有桶装水的重量,徐斯年已经把那桶水装上了饮水机。
吴澜站在原地,徐斯年上好水,转过身想跟吴澜说什么,两人的脸差一点就贴上了,她甚至感受到了他鼻尖的气息,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徐斯年不安的摸了摸鼻子,也往后退了一步,说:“四班教室放饮水机的桌子比其他教室高一点,就算是力气大一点的女生可能也不太能装水,下次没有水了随便叫个男生上水就好了。”
两人都有些尴尬,吴澜愣愣的点了点头,她其实还是没有很清楚,刚刚徐斯年是怎么从她肩上接过那桶水的,他的肩膀那么高……而她的,那么矮,太神奇了。干渴的喉咙又更不舒服,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后知后觉,跟徐斯年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徐斯年说。
吴澜拿回讲台上的水杯,打了满满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一半,喉咙没有不适了,才更清醒过来,她好像一直在对徐斯年说谢谢。
——
和期末考试的通知一起下来的,还有暑假补课的通知,学校大约是为了以防万一,王启友发了张暑假补课志愿书让他们填,志愿书发到每个人手里,王启友说:“你们要是不想补课,也可以勾不同意啊,我遵从你们的意愿,要是不愿意暑假补课的,下个学期报名我也会给你报的,不相信的同学我可以给你写张保证书。”
教室里的同学都在笑,但是王启友话虽然这么说,也没有人在不同意那一栏打钩。
吴澜在请愿书上端正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又潦草的在家长签名上签了吴劲汝的名字,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看,这根本就不像同一个人的笔迹。
期末考试的通知下来,班上更明显的一个变化就是:徐斯年开始变得很忙。
一开始只是有个把同学问他问题,后来大家终于都肯定了徐斯年这个人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问他问题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不过即使是这样,他下课还是会抽空去卫生间洗手。
吴澜确定了徐斯年每次下课去卫生间是去洗手之后,为自己一开始以为他膀胱不好的想法感到深深的羞愧,人家明明只是爱干净。
猥琐,太猥琐了。羞愧得她根本都不敢看徐斯年,但是这天,蒋云珠问徐斯年的问题,徐斯年坐在吴澜的位置上给蒋云珠讲题,吴澜靠在走廊上等徐斯年离开她的座位了才进教室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一屁股坐下去,还有余温,吴澜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整张脸都通红。
蒋云珠问:“五哥你怎么了?”
吴澜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事没事,刚刚脑子抽了。”
蒋云珠将信将疑,但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吴澜站在她的椅子前面,一直没有坐下。
吴澜低着头,无意间瞥到蒋云珠草稿纸上徐斯年写的解题步骤,她想,如果从她第二次拿外卖开始算,是她和徐斯年认识,满打满算也就是三个月。
对他的印象都只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组合起来的,没法更具体化,电光石火间,一个片段从脑海里闪过,她心一惊。
第一次她说要给他送东西他耳朵红了——操,那天晚上她回到教室的时候,衣服扣子是崩开的。
操。
他那天晚上肯定是看到了。吴澜低着头,闭上眼睛,羞愧得想死亡,脸上刚降下的温度又急剧上升。
还害羞又可爱,那天晚上她的脑子里,装的是些什么屎。
——
期末考试那三天,临安出奇的热,理科班的同学考文科那三科的时候都稀里糊涂的随便写写交卷,文科班的同学考理科的时候也是——毕竟理科生还能看懂政治历史地理的题目,他们可能连物理化学生物的题目都看不懂。
吴澜的政治主观题才答了一半,考场里只剩下几个人,她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继续答题。答完题整个考场只剩了她一个人,因为坐的是风扇吹不到的死角,她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吴澜走到食堂,蒋云珠已经打好了饭在等她,把筷子和勺子递给她,学校的广播站开始放音乐,放的是《粉红色的回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大约也是在表达对这个热天的不满,希望它能快点过去。
慢悠悠的吃了几口饭,吴澜看到徐斯年端着餐盘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只有他一个人,趁他还没看到她,她慌张的转移视线,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强迫着自己继续吃饭。
当你开始注意一个人,那个人就会经常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吴澜上初中的时候,学校为了防止他们作弊,期末考试都是初一初二初三名字排序混着坐的,不过效果还是得因监考老师而异。
她初一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的考场的人全都姓吴,她旁边坐着一个初三的男生,叫吴永恩。
吴澜初一的时候,勉强还是算是学霸的,她做试卷做得快,距离交卷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做完了。
第一科考语文,吴澜已经写完了,吴永恩还只是开始写作文,写了一句话,他转头问吴澜,“尴尬两个字怎么写啊?”
初一的吴澜同学是个无可救药的颜控,因为吴永恩长得好看,又主动和她说话了。她本来是会写那两个字的,但是那瞬间,她忘记了。
吴澜摇了摇头,“忘记了。”
吴永恩笑笑,“你也不会啊。”然后去戳他前面那个人的背,前面的同学写在草稿纸上给那个吴永恩看,吴永恩照着写在草稿纸上,把草稿纸放在两人中间,用笔指着那两个字,跟吴澜说:“是这么写的。”
第二天考数学,吴澜写完试卷转头就看到吴永恩空白的试卷,吴永恩见她感兴趣,就把试卷放到她面前给她看,吴澜犹豫了一下,说:“第一题选B,第二题是C。”
吴永恩惊讶的问吴澜:“你会做初三的题目?”
吴澜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两道题是初一学过的。”
吴永恩把吴澜说的两个答案勾在试卷上,但是没有填上答题卡,过了一会儿,有人给吴永恩丢了小纸条过来,吴永恩把小纸条上的答案全填在答题卡上,抄完答案跟吴澜说:“那两道选择题你做对了哎。”
吴澜笑了笑,没再说话,在心里说,当然是对的。
后来的一个学期,吴澜总是在学校遇到吴永恩,说是总是,其实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不过不记得她了。还有的时候吴澜在走廊上吹风,对面就是初三教学楼,她也会去找吴永恩的身影。找到了就能开心一节课,找不到下节课接着找。
后来当然没有后来——吴永恩毕业了,他的成绩应该只够上个职高,吴澜再也没有见过他。
现在想起来,吴永恩其实是她初一的时候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少女心,和没有勇气迈出去的喜欢。和现在她总是不经意的去找徐斯年的身影,有一点像,吴澜知道,这大约是动心的前兆了。
她低着头,余光里却还是有徐斯年的影子。
吃完饭回到宿舍,那场短暂的午睡里,吴澜也梦到了徐斯年,他在她上不起饮水机水的时候搂起她的腰,然后一把把水装了上去。
吴澜要崩溃了。她以为她应该梦到下午物理主观题会考什么才对,结果做了这种梦。
不过好在,面对试卷的时候还不至于心不在焉,吴澜答完了题,刚放下笔交卷的时间就到了,和蒋云珠会和在教室等吴劲汝给她们送饭过来,她还特意发短信给吴劲汝让他买两杯冰奶茶,奶茶什么的,应该比徐斯年值得期待多了。
夏天天黑得晚,吴澜和蒋云珠吃完吴劲汝送来的饭喝着奶茶趴在走廊上看晚霞,一整片连绵的粉红的云,让此时此刻看起来温暖又柔和。
吴澜想起那句在Q.Q空间被转烂了的: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批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吴澜抬头看着那一片粉红色的天空,轻轻笑出了声,有七彩祥云的话,看云就够了,哪里还有意中人呢。
这个念头刚闪过,吴澜低下头就看到徐斯年从操场走过来,她觉得她的心脏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