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词不知道是不是那支“上上签”起了作用,下午她从医院做完今天的复健,就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学校已经决定给予钱寅开除学籍处分。”
她一直压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宋悦词对这件事的态度非常强硬。
钱寅当时在网络上的言论引发了一定的传播,让她短时间之内成为了人人可议论的对象。即使她第一时间就去澄清了,也第一时间就去报警了。但很多时候,事实本身远没有这种毫无根据的八卦让人感兴趣。
即使她证明了她是无辜的,也不耽误在暗处的许多人继续用有色眼镜看待她,曾经被沾上的污名,从来都没那么容易就被清洗干净。
这种情况下,停止议论和揣测借助的从来不是事实,而是时间和遗忘。但谁也无法保证在又出现同类话题的时候,是不是又会让她再次被提及。
这种伤害是无止境的。
所以对于这种人,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天气预报今日有雨,宋悦词出医院时抬头就是一片厚厚的乌云。她出门时忘记带伞,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医院的超市买了一把15块的透明塑料伞。
过马路时,碰到个不是熟人,但有印象的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背影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一声闷雷后,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宋二少混迹情场多年,算得上是公认的好好情人。除了换女友和变心的速度太快以外,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谈的时候一心一意,不跟其他女孩有一点交集。出手大方,乐于哄人,被查岗也能笑眯眯地说“宝贝怎么了?”
还有一点,在他亲爹和大哥的双重施压之下,他只跟玩得起的谈,分手也能痛快结束。毕竟感情问题闹到他爸他哥面前,他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他谈恋爱的频率一度被身边人集体嫌弃,但他只要在谈,就是1V1,手机都能丢给对方随便看的那种。
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比如今天,他被迫成了男小三。他始终没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变成第三者的,甚至反应过来后打电话过去还直接被甩了。
对方语气还是活泼又好听,“你不要玩不起嘛宋涛,我拉黑了拜拜。”
这是玩不玩得起的问题吗?!宋涛真是气得要死,怎么去拜了趟佛变得更背了,难道是因为他整天在那纠结怎么毁了他大哥的订婚礼?!
毁人姻缘天打雷劈?问题是这姻缘压根不对啊?!还是因为秦琛整天说的他感情债太多,早晚都要还?!
他烦得要死的时候偏偏还接到他哥的电话,只好心不在焉地应。挂了电话,淋了一身雨,心里憋着的火烧得更旺。过马路压根不看车,横冲直撞不讲理。所以那辆大货车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时,他才如梦初醒般抬了头。
下一秒,他被一股力道拉得整个人往后退,险险避开车,退回了等候区。
他回头去看救命恩人,对上对方琉璃盏般纯净的眸,这次没再跟之前那两次一样大喊一声“宋悦词”了。他刚想说谢谢,宋悦词已经在绿灯亮起后就自顾自往前走了。
背影也美如诗词最后一句,是浑然天成押下的韵。
*
宋涛大哥订婚礼后,宋家特地搞了场聚会,算是正式婚礼前的往来人情。宋二少心情不佳,看见家里多出来的各种布置和来来回回的人就头疼。
他苦着张脸,被他老爸逮个正着,正要被劈头盖脸训一顿,秦琛就抛着车钥匙进来了,后头跟着个正拿帽子扇风的凌越。一个看起来刚醒,一个看起来刚结束训练。
这两祖宗是来得真自在,尤其是秦琛,看到宋涛他爸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但宋涛还是看到了他爸立刻变得和颜悦色的一张脸,他压低了声碎碎念,“看人下菜碟,我爹第一名。”
秦琛当自己家似的,直接往楼上走,“什么安排啊宋二少?”
宋涛:“要么买醉,要么打牌,我今天看美女的心情都没了。”
秦琛看向凌越,“转了国籍了那国粹手艺更不能丢了,太久没跟你一块玩了。”
打完四圈宋涛接了个电话,他开了免提放一边,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挺熟悉,“宋涛你给我交个底呗,凌越到底跟宋悦词有没有关系啊,如果有我真的不惦记了,没有的话……”
闻声牌桌上都静了一秒,秦琛都挺意外,叼着烟挑眉侧了一眼。凌越倒是面不改色,浅棕色的眸波澜不惊,牌碰得干脆利落。甚至还回看秦琛一眼,示意到他拿牌。
结果宋涛语出惊人,“跟凌越肯定没关系啊,但是那是我救命恩人,我恩人看起来不太待见你,我劝你放弃真的。”
他把电话挂了后,直接迎上凌越的一道视线,“这么点时间不见,她就成你救命恩人了?”
宋涛:“就前几天下午的事,有些为了保护我的个人隐私,我选择不说,我只说碰到宋悦词之后的事。”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男小三这话要说出来,估计得被秦琛笑上十年。
“我大哥的事,你们也知道,我想到了就难受嘛,有点失魂落魄的,反正最近就是诸事不顺啊!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看,虽然我觉得那货车本来就开得有点问题……”
“可能仙女真的异于常人吧,那个车…… ”宋涛努力比划了一下,“离我们就那么近,结果她直接一手把我拽回来了。”
“她,拽你?”
宋涛听着凌越怀疑的语气,一下就感觉自己被戳穿,“好吧,拿雨伞伞柄勾住了我手臂。但是,那个车你懂吧,真的很吓人啊!”
秦琛:“长长记性吧,命就一条。”
“知道知道,而且现在订婚都订了,我还能怎么着啊。不对,你别把我带跑偏啊,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追宋悦词没一个成功的了。”
宋涛大概也觉得这句话直接说出来有些不对,但他纠结了会还是说了,“感觉她连死都不怕。”
“夸张啊,我只是夸张说法。就像我大哥说的,怕的越少,软肋越少,相对的欲望就越少,别人拥有的想给予的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吸引力嘛。”
凌越没说话,倒是秦琛笑出了声,他看向凌越,“什么样的女孩啊?搞得我都想见见,居然能让我们宋涛说出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有水平的一段话来。”
宋涛:“你他妈不呛我会死啊?!”
秦琛毫不犹豫:“会。”
玩到晚上准点散摊,如果不是因为凌越,估计得通宵。但职业运动员的素养实在可怕,即使今年没比赛也绝不放松一天。
宋涛送人到门口,想了想还是跟上去,“不行,我还是去你那呆会吧。”
凌越不置可否,“随你。”
结果还是去买醉,宋涛的酒量到今天也没什么长进,插科打诨养鱼第一人。今天实打实喝了一打啤酒,到了凌越家门口也不肯进去,直接捏着空罐子往门口台阶处一坐,突然一嗓子嚎开了:“妈的,我好难过啊。”
凌越在国外待久了,有许多事不知道。比如他一直认为宋涛大哥从小接受的一切教育和培养,都足够让他不把感情当回事。
但宋涛摇着头,“不是的,如果从来没有过,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他们这堆人,明里暗里就没有不羡慕凌越的。越大的家世背景就有越重的担子,感情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喜欢在多重利益之下,轻得不值一提,门当户对是最基本的基本。
就连天塌下来也有大哥撑着的宋涛,玩的时候没心没肺最是快乐,也得顺着他家里的意思,必须有所节制,如果闹出什么事定要他好看。
因为就算没感情,也得为未来妻子考虑,必须把两家的面子都端住了。放浪形骸也得有度,追求的自由不过一场虚无。
“我大哥出国前,有个女孩子追了他很久,他始终没同意。结果人家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特地回了趟国,也没跟我爸妈说,只跟我说了。让我去给人送了一大束花说‘毕业快乐,前途坦荡’,他就坐在车上等我,连面都没露。”
宋涛吸了吸鼻子, “然后我就问他啊,我说哥,你真不喜欢人家啊?我太了解他了,千里迢迢跑回来怎么可能不喜欢。但他只是跟我说:‘知道没结果的事,就没有开始的必要。’”
凌越坐在一边听他说,也跟着开了罐啤酒。这些事,他安慰不了,也解决不了。
宋涛又喝空了一罐,突然用肩膀顶了顶凌越,“你不一样啊,你喜欢谁都可以,你们家又不会管你这些。”
凌家老爷子看得比谁都开,向来讲求“儿孙自有儿孙福”。凌越他爸去德国留学他同意,娶谁都行他只看人品。别人忙着商业联姻强强联合,他忙着给儿子儿媳挑喜帖选喜糖。
孙子留在德国长了十几年,逢年过节放长假才回来探望他也没意见,只是凌越十六岁那年他不小心摔了跤,在家修养时看着跟孙子的合照,到底是想念。
凌越也没让他等,收拾行李只花了一天,一系列证件办好,立刻飞了回来。
宋涛喝高了不断絮絮叨叨,“你不能只爱网球啊,我看人网球公开赛夺冠的时候都得去观众席亲吻爱人的。”他看一眼凌越的脸,“你母胎单身,真的好暴殄天物。”
“跟哥们说说啊,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
凌越没接他的话,仰头灌了一口酒。啤酒罐放下的瞬间,他看到了也晚归的宋悦词。
这一秒钟的时机太巧。
宋悦词穿一条印了大朵百合的挂脖长裙,头发难得披了满肩。纤细手腕上挂着一把透明伞,大概就是宋涛提到的救了他一命的那把。
今夜月色很好。
衬得她裙上的百合,宛若带着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