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皇孙,宫宴。

林信持续地闭门等候处分中, 处分没下来,安子先回来了。

他去苏州很顺利,商行总部本来得知白泉出事, 颇为惊慌,行商中人,也不乏一二起了异心打算乘机渔利的, 跟着他前去的家将将身份一亮,那一二人等才知背后竟藏了这么座靠山, 又唬了一跳, 蠢蠢欲动的手顿时收回去了, 老实地配合安子交出账目。

许融听他说来,一一记在心里, 余者并不多做反应。她毕竟还不熟悉苏州情况, 只要暂时将那些人震住就行了,等把白泉救回来,自有他去处置。

账目拿到手了,她又将红榴哥哥唤来。

红榴哥哥去年跟他们逃亡了几千里, 很是历练了出来, 如今在府里外院做着管事, 各府里比一比, 以他的年纪算少有, 所以兴头又卖力, 把手底下新买进的十来个下仆都管得妥当。

听说许融新近有一个要紧的差事交给他, 他一口答应了:“奶奶要我做什么, 只管吩咐。”

“得出远门,还有点危险。”

红榴哥哥不怕:“我跟着奶奶患难时,那箭飕飕的打我耳朵边过, 再危险,想来也就那样了。”

许融笑了:“好。”

一一地将想定的话告诉他,其实简而言之也就四个字:拿钱赎人。

红榴哥哥听得一吐舌头:“嚯,这不和土匪绑票差不多了吗?”

许融点头,还真不差。

现在,钱备好了,人也明明白白地在那里,唯一拿不准的就是庆王的性情。

“王爷是天潢贵胄,想来不至于学绑匪撕票的那一副做派,但贵人心思难测,可能看不上这点钱财,也有可能收了钱财,仍不放人。”许融分析与他听,“个中分寸与处置,需得你自己把握,我能教你的就一条,以性命为重,钱能再赚,命就一条。”

红榴哥哥连连点头:“奶奶这么说,我就有数了。”

做下人的谁不要跟着顾惜下人性命的主子?他干劲十足,又保证:“奶奶放心,我一定尽力将白泉哥哥带回来。”

“这是一件,再有一件。”许融又道,“你到平凉以后,注意一下当地农地和农户的情形,着人先加紧报回来。”

林信因为上书的事被参红榴哥哥是知道的——林定在家把吕博明好骂过一顿,也知道许融为何有此吩咐,忙又点头:“是。”

许融打发他:“好了,你去收拾收拾,再跟安子好好说说话,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他,三天以后,你们就出发吧。”

红榴哥哥答应着下去了。

不提他如何忙碌行装,就在隔日,许融得到了一条消息:吕博明和萧珊正式定亲了。

这么快就到下定这一步,六礼程序其实是简化了的,不过据说他已得了父母书信首肯,那就也不为越礼,一个高中了正需要妻子操持内务的鳏夫,一个在这时代算大龄的未嫁姑娘,把喜事办快一点也正常。

他那边大小登科,就越显得林信这里门庭冷落。

一个状元才入职就混到闭门的地步,焉得不让人叹一声仕途不顺。

背景强又怎样,官场,有官场的规矩。

转眼,林信在家就呆到了第八日,他没等着处分,也没等着翰林院叫他回去的命令,据岳翰林来给他通风报信,是因为内阁里相持不下,有人以为该就平凉知府的折辩结案,也有人不知是风闻过平凉知府的为人还是怎样,认为该派钦差前去核查——当灾情变得不确定的时候,大臣们的效率也跟着降低了下来。

毕竟,这么大的疆域,每日的大事小事不知多少,平凉这件往里一夹,也算不得什么了。

内阁里顾不上,而随着一件喜事的到来,圣上的注意力暂时也转移开了。

太子妃于上月出金榜后产子,如今已经满月,宫中将广开贺宴。

这是圣上盼了许多年的最正宗不过的嫡长孙,当时已下告臣工,但因过于慎重期待,直等到长孙满月了、眼瞧着养得白白胖胖的,才正式行文昭告天下百姓,同时把臣工们召进来,一起庆贺。

圣上在前朝正殿摆宴,皇后娘娘在后宫举宴,出了月子的太子妃也于东宫召了些亲近女眷前去说话。

许融接到了太子妃的旨意。因此她反倒比林信还忙了一些——林信作为尚算新鲜的三鼎甲之一,本来可以在正殿内有一席之地,但因他闭门,官方说辞是反省,衙门都不好去了,自然更不好去这类场合。

林定为此有些无精打采,他是可以去的,可是儿子叫人参在家里,不能前去露脸,他这光彩减了一大半,比自己不能去还难受。

只许融淡定了下来:因与萧家的承诺,韦氏对外一直抱病,除那日去看了下林信跨马游街之外,再没出过门,所以此次按诰命她在受邀之列,但不能前去,她和林信都不去,许融没有跟着林定这个公公出门的理,就也不能去,此种情况下,太子妃却特旨召她前去,固然有许华章与罗雁风那一层关系,可往深里想,未尝没有一点林信的缘故。

他不能出席正宴,但他的妻子照常出入宫禁,明眼人自然可以看出些风向。

许融与林信聊起此事时,叫林定听见了,他大为高兴,也不颓废了,许融就便再问他借几个家将,他连做什么用的都没问,一口答应了。

当下打发走红榴哥哥及随行家将等人,许融赴宴。

穿来这么久,身份也不算低,但这皇城宫禁之地,她还是头一次进去。

可见皇权威盛,不是说着玩的。

许融却也没多少敬畏之心,因为她穿过来之前,倒是来过的。

这地方在后世变成了热门旅游景点,许融去那一次,见到了那辈子最多的人头,也听到了最多的各地方言,南腔北调,别说什么敬畏又发什么怀古幽思了,置身其中,就跟个超大型的市集差不多。

话说回来,今日宫中各处大办宴会,来的人也很不少,但就安静多了。

许融在内侍宫人的带领下,也静静地沿着高高的宫道边走。

直到进入东宫的这处宫殿以后,才热闹了一点起来——没进门,许融就听见罗雁风的笑声了。

“大姐,你看,他向我笑呢!哈哈,他一颗牙齿都没有!”

不知太子妃回了句什么,罗雁风哈哈又笑起来:“对哦,他还没长牙呢。”

宫人通报进去,许融得以入内以后,才听见了太子妃的声音:“你将成亲的人了,还不稳重一点,到了夫家,怎么是好。”

许融听得一笑,许华章与罗雁风定礼过了,婚期定在六月里,说起来确实也快了。

罗雁风这时看见了她,一下子红了脸,站了起来,还显得有点紧张:“许姐姐。”

坐在摇床边炕上的太子妃倒笑了:“好,你原来也知道害臊。”

“大姐!”罗雁风不依地叫了一声。

许融上前行了礼,听太子妃与罗雁风又闲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此次太子妃只邀了娘家妹妹及她过来——本来罗夫人也该来的,恰感了些风寒,怕过给小皇孙,不敢来,就只有罗雁风一个来了。

“这小人儿还不结实,恐怕人多冲撞了他。”太子妃和气向许融道,命宫人给许融看座,又道:“因此圣上有命,我这里,就不叫外人来了。”

许融坐下的动作一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意思召她前来,是经过圣上首肯的。

那层在她猜测里的风向因此明确了起来:太子妃不预政事,但圣上一言一行,不可能与朝政无关。

她心定了下来,含笑欠身:“圣上公正仁慈,臣妇感沐皇恩。”

太子妃知她听懂了,也笑了笑,招手叫她过来,让她看一看小皇孙。

罗雁风出主意:“大姐,让许姐姐抱一抱吧。”

小皇孙不是轻易给抱的,罗雁风有她含蓄的主意:太子妃多年孕事艰难,到如今终于有了,还是一举得男,但许融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长辈们都说,抱一抱新生儿可以沾到孕气。

太子妃还顺手给许融介绍过大夫,自然一听即明,因许融简直像在复制她婚后的老路,她颇有些感同身受,因此便同意:“好。”

许融:“……”

她其实没这个意思,但也却之不恭,当下乳母过来,将包着黄绫被的小皇孙从摇床里抱出来,许融小心翼翼地接到怀里,抱了他金贵的小身子一下,就忙还了回去。

“皇孙殿下真是龙章凤姿。”她抱完,很有眼色地把那胖乎乎的小婴儿夸奖两句。

虽是明显的奉承,太子妃也面露悦色,做父母的没有不爱听孩子好话的,尤其这孩子又来得这么不容易。

围绕着小皇孙又说得几句,她便又似闲言道:“家里的事,不要着急。等宴过了,该明白的自然要明白的。”

这明确就说的林信的事了,皇孙满月宴,是天下同庆的大喜事,如平凉那等不大吉利的,就为此压后了一点,但有“明白”二字,可见圣心更偏向于派钦差前去核查。

许融心里更有了谱,谢道:“是,多谢娘娘宽慰——”

一语未落,有宫人疾步进来。

“娘娘,正殿那边出事了。”

太子妃讶而转头:“什么?”

“平凉知县派了个文吏来,直叩宫门,报平凉整月无雨,眼看夏收在即,境内尽皆赤地!”

太子妃霍然站了起来。

“……”许融也站了起来。

看来她不用等红榴哥哥的回报了。

但才说不吉庆——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正一个触霉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