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庸的这次闭关,明显很克制。
他还是老实在后山石屋里呆着,心里隐约知道韦帅望是不会再拦他的。亲爱的和气的老爹,一直是:你自己选择自己的路,我永远支持你。
乐庸觉得……我特么十五岁之前,你总应该看着我点,不怕我掉坑里吗?
现在我快成年了,你再拦我,就没啥可能了。
乐庸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内力的修习速度加倍了。经过第一次闭关的惊吓之后,他感觉自己内力运转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困惑之后,终于想起来,父亲好象以前提及过,这内力废掉之后重修,会加快修习速度。那应该就是这原因了。
但是韦帅望却没提。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爹,这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我靠剑术肯定打不过冷不易,很明显我应该主攻内力,你为什么不说?只说让我多修习内力治疗内伤。
你是觉得,这样是占了冷不易的便宜吗?要这么公正吗?我又不是故意占他便宜。
或者,你真觉得,欠师爷的?一定要给冷不易白剑?
可是,你是我亲爹啊!原来我说我不要,那是我不要。现在我说我要,你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你是,让我自己选择?
乐庸忽然感觉,其实父亲应该是知道他知道了。所以,提到选择。
乐庸自问:我要不要专修内力,抢了冷不易的白剑?
呵,又傻又自大的不易。
乐庸轻声:我选择,我不要白剑,但我要有得白剑的能力。
至少,我自己知道,我有。
人同人的承受力不一样。鞭刑,对冷不易,只是挨顿打。乐庸的感受就比较复杂,先是受了惊吓,对这种痛苦产生巨大的恐惧。然后是感受到屈辱,他求饶了。他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于是产生了维护自己尊严与骄傲的念头。当然复仇是一个办法,但其实更好的办法是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如他父母,根本用不着维护尊严,人家是有实力的。所以,结论是,我得有骄傲的实力。
你想控制世界,首先要控制自己。
你想要自由,首先要自律。
冷秋倒还在附近山洞之类的地方转两圈,才找到这里来。咦?照你爹的路数不是应该跑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让我们急死才算报复吗?如果不是韩青的意志不可抗拒,你爹就同你爷爷一样,再也不回头了。
唉,好吧,你们是强大而任性的魔王,我只是普通人,下不了死手,所以,必然的……
乐庸没啥表情地把水喝了,把饭吃了。
一言不发,回去继续打坐。
冷秋一看,这小子又秒进状态了。哎,我怎么办?特么,上次如果不是他傻笑,我还看不出来他睡着了。他要再睡着了呢?上次韦帅望在,死了活了,是他亲爹处理的。他要死我手里,我怎么办?
结果,乐庸四小时自动结束,喝水吃饭上厕所,只是眼神发呆,好象并没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吃完饭,拔出剑来,一套流畅的剑法练完,站那儿发呆,然后再来一遍。
冷秋呆呆看着。
就那么站着发呆,垂着眼睛,微微皱着眉,那双被长长睫毛挡住,看不到的眼睛,好象也在述说无限哀伤。那个过度高挺的鼻子,傲慢而坚定,那张微微翘起菱角分明的嘴,象个赌气的孩子。
阴暗的灯光中,跳动的光影,冷秋恍惚回到从前,年少的自己,天真善良地,专喜保护弱小,冷恶看起来象小白兔,还是有一双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的小白兔。
冷秋苦笑,原来,妖孽都长这样。
乐庸有啥忧伤呢?不用功,还想靠耍滑头取胜,被骂一句,我特么还是骂你爹,没骂你,看你这表情,跟我挖你家祖坟了似的。
长叹一声吧。
晚上,韦行过来了,看一眼:“这回挺顺利。”
冷秋默默点头,擦擦汗,我就庆幸这回是顺利的吧,如果再一次吐着血出来,估计韦帅望又要去我家砸东西了。上次他儿子吐了血,他就不提赔钱的事了,我也没敢提……
我特么以后再不嘴欠了。韦帅望家里出来的都是怪胎,离远点得了。
韦行看着乐庸心不在焉地吃东西的样子,隐约觉得,这个,象小帅望,嗯,还是美颜版的。就是……养得太娇气了点。
他就勉强按下心里那个非常不好的念头:这侧着头如一只天鹅般的优雅劲肯定是象他娘,不是象冷恶……
只有韦帅望真心心疼儿子,哎,我儿子好好一纨绔,毫无心事的天天撒娇卖萌,你们为啥没事搞我宝贝儿子?非给他整出一副有深度的样子?奶奶的,赶情不是你们儿子,你们不心疼。
最重要的是!你们居然搞得我儿子怨恨我了!
我这么努力地当个好爹!
然后,乐庸吃饭时,韦帅望就忍不住念叼:“还在生气吗?你把剑摔我脸上,我就让你回屋反省一下,要气成这样吗?要不,你再摔一次,我嘿嘿一下?”
乐庸愣了,抬头,好象刚从梦里醒来一样:“你刚才说什么?”
帅望气馁:“我说对不起,我错了,不管你因为啥生气,你别再气了。”
乐庸瞪着他,良久,感觉内心那个静如止水的坚定象正在慢慢融化的冰块。啊,对,我好孤单,独自一人,与世隔绝,好想再扑到老爹怀里抱抱。
然后他就把碗冲着那个面孔大的观察孔扔过去,怒吼一声:“滚!”
用力过猛,韦帅望接住碗,米粒撒了一脸。帅望愣住,刹那怒火上升,然后想起来,我的天,他闭关,任何情绪波动,他得重新平复。
乐庸已经飞快地转身,面向墙,默默咽了口血。激怒之中内息激荡,好在他最近控制得法。良久,乐庸终于平静地:“希望你相信我,我能做到。也希望你成全我,别再打扰我。”
这一次,我决定坚持到底。
韦帅望明知儿子是闭关期精神病发作,依旧心头滴血般,半天,才说:“好。”
好,其实我不过是怀念我过去那个好宝宝。
他必将选择他自己的人生。
我怀念过去的好宝宝,是我自己需要克服的问题。
只是,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的大头,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乐庸这一场闭关,持续了四个月。
芙瑶女皇问:“我儿子还活着吧?”
帅望弱弱地:“活着。”
芙瑶看看他脸上疤,没再问。对,韦帅望忍不了,又跑去跟儿子道歉了,这次碗扔出来的时候准头不好,在墙上磕碎了,碎片划了韦帅望一脸血。
连老韦都忍不住问:“是不是,不太对劲?这么久,也就你师父……”那还是因为韦帅望要死了。这孩子没受啥刺激啊!父母兄弟都活着呢!这是要干啥啊?
可怜的韦帅望虚弱地:“爹你别说了,我心疼得都要碎了。你再说,我就得趴你身上哭了。”
韦行立刻无比嫌弃地:“别跟我哭叽叽地!呸!”
冷秋啥也不敢说,嘤嘤,我不知道“不要脸”这三字能导致这后果啊!这孩子可别是疯了,哎呀,我赔不起人家掌门加女皇的宝贝儿子啊!
冷不易要去看他的好兄弟。韦帅望哭丧着脸:“求你别去,他特么扔我一脸血,你这么眼泪汪汪地去看他,他会喷你一脸血的。”
四个月,年过完了,春月也过完了。
小念的信纸上带着眼泪:“弟弟是不是不肯原谅我?”
芙瑶只得具实相告:“我都四个月没看到你弟弟了,他真的在闭关。”
于是,皇帝在亲王拒绝来朝的情况下,坚决地给弟弟举行了授爵仪式,并把京城里占地面积最大最豪华的恭亲王府赐给了弟弟。花了巨资整修一新。
芙瑶忍不住笑:“你娘都要嫉妒了……”
自从姜绎的恭亲王弟弟反了,姜宏的恭亲王弟弟也反了,这个头衔明显就有点不吉利了,第一等爵位,亲王不朝,小念还是照封给弟弟了。道歉得非常有诚意了。
四个月过去了,韦帅望终于听到开门声,简直惊喜万分,刚想过去拥抱,乐庸把剑□□了,横剑:“试试。”
帅望愣一下,才明白,乐庸只是要对练一下。
帅望拔剑,同时提高警惕,以应对闭关期精神病的任何怪招。毕竟他闭关之后,那诡异的出剑速度,突袭之下,连师父都不一定能接得到。
结果没有雷霆一击,确实进步很大,但是……
韦帅望内心微微有点失望,儿子你这是闭关了四个月啊,你进步很大,但是同你闭关的时间不太成比例啊!
韦帅望只能微带遗憾地感觉:难道我是天才?
可是,特么的,我这个天才是自己研发的冷家剑剑气合一啊,大爷把自己费劲想出来的全教你们了!你们吃现成的!
对练时长四小时,帅望觉得,好吧,我儿子其实进步挺快,我指望他暴个惊雷给我,是不正常的。
乐庸平淡地:“明天让不易上来,晚上。”
韦帅望当然不敢抗令不尊,第二天晚上带冷不易上来了。
冷不易见乐庸竟然在月下舞剑,惊喜万分:“乐庸!”被韦帅望一把拉住衣领:“别喊!”
乐庸停剑,扶额,看起跟个哲人在思考似的。再一次咽下一口血。半晌,慢慢回身,横剑:“请!”
冷不易呆呆地:“请啥?”
帅望道:“他要同你对练一下。”内心深处,希望小不易能明白,你让他一点,他没准能早两天结束闭关。
冷不易这才“噢噢,好的。”
却见乐庸一直面无表情,静静等待,仿佛出神入境一般,顿感辛酸。伸手拔剑时,眼圈红了。
一剑刺出,乐庸猛挑,“当”的一声,冷不易的剑飞了。
当然了,立刻被韦帅望一把抓住,同时冷不易脑袋上挨了一巴掌:“做梦呢?”
冷不易脸红,同时有点诧异:“乐庸进步好大。”
韦帅望也觉得:咦,刚才臭小子同我练剑时没表现出这么迅捷这么有力啊!应该是不易没留神,内力完全没到位。
这一次乐庸明显进步很大,二百招开外,才见后退。不但后退,且绕着冷不易游走,冷不易的快速攻击微显迟缓,足有一小时,乐庸的剑飞了。
帅望点点头,很不错了,原来挡不过几十招。
乐庸默默捡起自己的剑,默默回屋了。
冷不易微微沮丧:“他非得赢了我才肯出来吗?”
帅望拍拍他肩:“随他吧。”
冷不易觉得:这样子,我好象也得闭关了。
帅望小声问:“后面怎么慢了?”
冷不易抬起手,拿剑的手已在微微发抖,沉默一会儿:“乐庸的内力……挺强。”
帅望轻轻“噢”一声。明白了。
乐庸终于发现真理了。
这就对了,你小子现在就内力进步快,所以扬长避短吧。
但这一点优势对韦帅望来说是不存在的……所以,乐庸也没在韦帅望身上浪费他的内力,至于他同他爹对练得到啥启示,韦帅望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晚上,乐庸问:“不易呢?”
帅望乖巧地:“我下去叫他。”奶奶的,你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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