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宴找到林潼妤的时候,她正坐在观景台树荫下的长椅上,手撑着下巴,望着远处发呆。
可能是困了,她还时不时打几个哈欠,却始终没有改变姿势。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注意到她这几天不太对劲儿以后问宁瑶,宁瑶和他说林潼妤接到林远山电话的时候,谢知宴是有想过问她的。
问她为什么宁愿和朋友说这件事,也不愿意透露给他半个字。
是不是……还是不信任他。
这些问题,在见到林潼妤这个样子的时候,都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
没必要。
很多事情,与其主动去问,去试探,不如等她主动来说。
谢知宴放轻脚步,走到她坐的长椅处,站在她身前。
林潼妤没有看他,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她还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出声唤她:“潼潼。”
听到熟悉的声音,漂浮到各处的意识骤然被拉回,林潼妤瞳孔渐渐聚焦,慢吞吞地啊了一声。
她抬眼,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
男人的怀抱拥了上来,她是坐着的姿势,上半身被扯进他怀里,脑袋只能贴到他的腹部。谢知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脑袋,仿佛在安慰一个被欺负了,要哭不哭的小孩子。
“别不开心了。”
他叹息似的说了声:“你还有我。”
林潼妤身子僵了一下。
片刻后,她缓缓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际,脸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我没不开心。”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底的湿意憋了回去,抬头,弯着唇角,极力装作轻松的样子,“你知道吗,宴宴。我刚才和林远山见面了。”
谢知宴抱着她,低低嗯了一声。
“他说他和蒋宛离婚了,说他对不起我,想修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林潼妤本来不想哭的,可真正关心她,心疼她的人在身边,骨子里那点撒娇劲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其实我回国前他就给我打过电话,说得也是类似的话,我没放在心上就没和你说。”
经历了上次陈静的事情,林潼妤不知道这次,谢知宴会不会因为,她没和他说这事儿而发火。
她死死抱住他,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和他解释:“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我也没想到回国以后他会想来和我见面。”
她边小心翼翼地解释,边揣摩着他脸上的神情。
见谢知宴没有不高兴,她悄悄松了口气,小脸贴着他硬邦邦的腹肌,旁若无事地抛下一个惊雷:“我刚才和林远山撕破脸了。”
“他只是怕没了蒋之意,再没了我,就没人给他养老,才来找的我,我把他的想法直接说出来了,还说除了给他送葬再也不想见到他。”
说着,她抬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满脸求表扬的神态:“我是不是很帅?”
谢知宴失笑,顺着她的话应:“帅。”
“我本来以为我不难过的。”林潼妤闷闷道,“现在回想起来,难过还是有一点的,毕竟他虽然没怎么管我,钱还是从来不缺的。”
“宴宴,现在我只有你了。”林潼妤抬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你不能抛弃我。”
谢知宴心里软软的,还没来得及开口。
林潼妤已经接了下一句。
“你如果抛弃我,我就让爷爷收回他的人,让君悦被谢学林拿走,你就走投无路只能来投奔我了。”
她对自己的想法甚是满意,笑得像个强抢民男的恶霸:“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
他脸色一下黑了。
“林潼妤。”谢知宴面无表情道,“有病去治。”
“……”
**
回去后。
许是被罗雅兰和林远山影响了心情,林潼妤回家的第二天,发现自己,幸运又不幸的,来了姨妈。
还非常不凑巧的,来了痛经。
她很少会痛经,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她来姨妈前几天冰的吃太多了。
林潼妤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她疯狂迷恋上了某牌子的冰淇淋,几乎每天都抱着一大桶,谢知宴不在家她就边看电视边吃,谢知宴在家她就坐在他书房的毯子上,边看着他工作边吃。
谢知宴还提醒过她,不要吃太多冰的,还试图没收她的冰淇淋。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林潼妤死死抱着冰淇淋,大有他和冰淇淋只会选冰淇淋的架势,瞪着他:“宴宴,你这样就不对了。”
谢知宴皱着眉,试图和她讲道理:“潼潼,我不是不让你吃,只是让你少吃点,到时候痛经不舒服的是你。”
林潼妤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怎么可能,我都多久没痛经了,不可能的。”
现在她只领会了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
林潼妤手脚发软,小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无力地躺在床上,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感觉。
谢知宴拿着刚泡好的红糖水进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似笑非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不可能的?”
林潼妤没力气搭理他,伸手就想接红糖水。
谢知宴故意举高,到了一个她够不到的高度,玩味地笑:“潼潼,不听话的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这只是一次意外。”林潼妤撇撇嘴,十分不服,“夏天吃冰淇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也就这次,下次就不痛了。”
“是吗?”见她没有悔改的意思,谢知宴扯了扯唇角,拿着红糖水转身欲离开,“那这红糖水,看来你也——”
“我错了我错了。”
林潼妤秒变脸,强撑着腹部的疼痛坐起来,慢吞吞地往他的方向挪,想抢他手里的水杯。
谢知宴眯了眯眼,又将杯子举起来。
林潼妤放弃了。
她勾着他的小拇指,晃呀晃,弯着眼睛,讨好的姿态十分明显:“宴宴,你最好了。”
她眨眨眼,开始卖惨:“你不忍心看我这么痛苦的对不对。”
谢知宴:“忍心。”
“……”
林潼妤一下子萎了。
谢知宴可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昨天还和她亲亲抱抱喊她小宝贝,今天说翻脸就翻脸。
真就应了那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男人不能看他对你多好,要看差的时候对你多差。
把从不知道哪的营销号看的消息在大脑里过了一遍,林潼妤默默收回手,吸了吸鼻子,慢吞吞地挪回了自己原先的位置,躺了下来,还贴心地给自己盖好了被子,把头一齐埋了进去。
像只受欺负了委屈了不高兴了就缩回窝里的小奶猫。
实在是太可爱了。
谢知宴忍住笑,也没出声,安静地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让她自己拿,打算去给她暖个热水袋。
林潼妤缩在被子里,耳朵特别灵敏地听着外界的动静。
听见了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类似关门的动静。
林潼妤心凉了。
姨妈期的女人总是敏感而容易委屈的,她无声咽了咽口水,从被窝里探出头,直直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房间里没有人。
谢知宴真的走了。
是终于意识到她是个又麻烦又难搞的仙女,把她吃干抹净,榨干利用价值后厌烦了她,准备送佛了吗?
他昨天还和她说了“有病去治”。
谢知宴以前从来不会和她说这种话的。
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凉意呼呼地往里头灌。强行按下心口翻涌的悲伤情绪,林潼妤揉揉眼睛,余光落到床头柜上的水杯上。
林潼妤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谢知宴都厌烦她了,居然还给她留了水杯。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呢,离别礼吗。
小腹处还在传来一阵一阵的痛感,额头湿湿的,冒了一层一层的冷汗。
林潼妤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小脸拧成一团,她咬咬牙,感觉身体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过了几秒。
纯黑色被子底下,缓缓伸出一条奶白色的胳膊,触到温热的杯壁,手指收紧,火速拿着水杯钻进被子。
林潼妤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憋屈了。
连喝个水都得偷偷摸摸的,躲在被子里喝。
在谢小朋友进化成谢大魔王把她赶走之前,她得赶紧收拾东西,赶在他前边跑路。
谢知宴拿着热水袋进来,就看到床上笼起高高的一团,小姑娘躲在被子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眼皮子跳了跳,出声喊她:“潼潼?你在干什么?”
林潼妤正拿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红糖水,热水顺着喉管流进体内,小腹处的疼痛也没有刚才那么明显了。
她刚刚缓过来些,谢知宴的声音隔着被子传进耳朵里。
她吓得差点呛到。
莫名有一种偷偷摸摸干坏事儿被家长抓包的尴尬感,林潼妤想了想,又觉得是谢知宴没理。
是谢知宴先打算始乱终弃的!
想罢,她顿时感觉自己理直气壮了起来。
“啪”一下掀开被子,她把杯子重重的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咚”的闷响,像是在警告。
一对上谢知宴的眼睛,她又怂了。
他的眼底是无杂质的清黑,手里提着个热水袋,眼眸深邃,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没有她想象中,心虚,或者类似心虚的样子。
见林潼妤掀开被子,他顺势把热水袋放她小腹上,眉梢微佻:“喝水要躲被子里喝?”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林潼妤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准备先试探一下他:“谢知宴,我问你,你要是在外面遇到了更喜欢的女孩子,发现我其实也没那么好,怎么办?”
谢知宴眸色一深,唇线逐渐拉直,先入为主地反问:“你遇见更喜欢的人了?”
林潼妤顿了下,结合着他的情况,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大概吧。”
谢知宴桃花眼眯了起来,语气危险:“你再说一遍?”
感受到他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林潼妤肩膀缩了缩,嘴巴一张一合,没忍住吐槽道:“不是你先移情别恋的吗?”
谢知宴气笑了:“我什么时候移情别恋了?”
“你明明有!”林潼妤小声抱怨。
喝了红糖水,又有了热水袋的滋润,她现在小腹舒缓多了,手撑着床垫,单手抱着热水袋,摇摇晃晃地站在床上,看起来比谢知宴整整高了一大截儿。
她板着脸,借着身高差,居高临下地睇着他,空着的手伸出根手指头,一字一顿地指责他刚才的举动。
“我。”她指指自己,严肃道,“现在是个病人。”
“你。”她又指指谢知宴,“不让病人好好休息,还拿走了我需要的红糖水。”
“你昨天还骂我有病。”
“分手!”林潼妤瘪着嘴,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谢知宴眸色直接沉了一个度,舔了舔后槽牙,确认似地重复了一遍:“分手?”
注意到谢知宴越来越黑的脸色,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好,林潼妤本能往后退,硬着头皮不想道歉:“谢知宴我告诉你哦,你要是家暴我就告诉爷爷!”
她再怎么退,床也就那么大点儿。
谢知宴手一捞,小姑娘软软的身子就掉进了他怀里。
林潼妤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见他不松手,她也就不动了。
过了几秒,谢知宴低头,在她细细白白的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痛啊!”林潼妤狠狠捶了下他的背,蹬着腿,想从他怀里钻出去,“你是属狗的——”
话还没说完。
男人单手摁住她后脖子,防止她挣扎,颈边再次传来刺痛感,力道比刚才轻了好多,让林潼妤差点回忆起小时候打针的惨痛经历。
谢知宴又咬了她一口。
修长削瘦的手缓慢梳着她的头发,男人神色莫辨,就着这个姿势,轻轻含住她的耳垂,似安抚似威胁:“潼潼告诉我,你移情别恋,喜欢上谁了?”
林潼妤身子麻了一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混混沌沌的。室内光线昏黄,空气中仿佛夹杂了暧昧因子,将男人的侵略性成了倍的增长,一点点,吞噬她的心智。
她没来由地觉得委屈。
明明是谢知宴先对她不好的,他凭什么,一副被背叛了的样子来问她。
她眨眨眼,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不是你先厌烦我的吗?”
谢知宴不明所以,下意识捉住她的手,又把她扯回来:“我什么时候厌烦你了?”
“你不给我红糖水。”林潼妤闷闷道,“你不给我就算了,你还走了。”
谢知宴直接笑了,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觉得她太蠢:“我要是真走了,你手里这热水袋哪儿来的?”
“这是我家,我要真想丢下你,大可直接把你扫地出门,还让你霸占着我的床?林潼妤,你痛经痛得脑子都没有了吗?”
林潼妤不吭声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一遇到谢知宴的事情,她的思维都会像降智了一样,不会去想好的,只会一味地往坏处去想。
细枝末节的举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再演变成,他不爱她,或者不要她的想法。
谢知宴惩罚似地敲了下她的头顶,无奈道:“不给你红糖水是想让你长记性,让你下次听我的话,不要再吃那么多冰的东西了。”
说到底还是没有安全感。
即使距离再近,关系再密切,谢知宴给的再多,安全感也只是浮现在表层。
理智告诉她谢知宴不会离开她,情感告诉她这不可能,她只会被抛弃。
林潼妤低着脑袋,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抿了抿唇,乖乖认错:“我会改的。”
室内寂静片刻。
谢知宴叹息了声:“我给你提个方法怎么样?”
林潼妤抬头,讷讷地“啊?”了声。
谢知宴认真看着她,抛出根橄榄枝:“和我结婚。”
“结了婚以后,我这辈子都拴在你身上,你就不用担心我离开了。”
“怎么样?”他亲亲她的耳朵,嗓音低沉,蛊惑道,“要不要考虑一下?”
**
直到坐上去马代的飞机,林潼妤都心不在焉的,很不在状态。
谢知宴之前,说什么来着?
结……结婚???
林潼妤不自觉地回想起和徐若淑见面时,她问的问题。
“你和宴宴什么时候结婚啊?”
她当时的理由是,年纪还小,谢知宴工作忙,估计他暂时也没这个打算。
徐若淑还特别遗憾地唉了一声。
这件事才过去没多久。
后脚,谢知宴就提出,要和她结婚。
林潼妤感觉这事儿挺吓人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惊讶,谢知宴也没逼她,给足了她准备时间:“不急,等旅游回来你再给我答复就可以。”
林潼妤捂住脸,哀哀叫了一声,趁着飞机还没起飞,麻溜地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林潼妤:【宴宴问我要不要结婚,我该怎么回,急,在线等。】
一条消息炸出三个人。
宁瑶:【???】
阮玥:【???】
陈书:【???】
盯着她们整齐划一的问号,林潼妤也打了三个问号上去。
林潼妤:【我需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问号,亲亲。】
宁瑶最先反应过来:【他和你求婚了吗?在哪求的?戒指买了吗?单膝跪地了吗?】
陈书紧随其后:【结婚日期定了没,你未婚先孕了所以要赶紧结婚?】
这都哪跟哪儿。
林潼妤:【我没怀孕,只是恰好提起这个话题,我性格你们也知道,没什么安全感,他说结了婚我就不会那么没安全感了。】
宁瑶准确捕捉关键词:【哦,所以没戒指没鲜花没跪地咯?】
林潼妤没什么浪漫细胞,对这种仪式感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在意,茫然地问:【这很重要吗?不就领个红本本的事儿?】
宁瑶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宁瑶:【你傻啊,结婚一生只有一次,平时再没仪式感结婚总得有仪式感吧?你设想一下,站在纷飞的花海里,面前是你的爱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他的眼中只有你一个人,这不浪漫吗???】
林潼妤思索片刻,诚实道:【我不喜欢被陌生人看着,感觉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宁瑶气到吐血:【你赶紧滚吧,当我没你这个徒弟。】
林潼妤正想继续打字,头顶传来飞机要起飞的广播。
他们坐的是头等舱,空姐拉开隔帘,礼貌微笑:“尊敬的旅客们,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把电子设备调至飞行模式。”
林潼妤被迫中断聊天。
仔细一想,宁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求婚和结婚,不出意外的话一生就真的只有一次了,没点仪式感怎么行呢?
可谢知宴都送了她一套房和一辆车了。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总不见得求婚也全让他花钱吧?
这多不好,整的像她多穷似得。
她正思考着,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手背,冰冰凉凉的,耳畔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在想什么?”
为了陪她痛痛快快地出来,谢知宴这段时间几乎每天熬夜,把工作全部推到了这几天。
他下眼睑有明显的青黑,声音也因疲惫哑了不少,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眼睛里的血丝。
即使如此,谢知宴还得带上笔记本,以便出现突发事件,随时召开视频会议。
林潼妤看得心一揪一揪的,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等他眉头舒缓后,强硬地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要飞五个小时呢,你赶紧趁现在睡一觉。”
顿了顿,她又红着脸补充道:“我的肩膀给你靠,我男友力也是很强的。”
谢知宴扯了扯唇角:“你不睡觉?”
“不睡。”林潼妤说,“这段时间我睡得比你多多了。”
谢知宴喉结滚了滚,似乎是笑了一声,而后,真的放松地把头抵在了她肩上,轻轻闭上眼。
“嗯,你男友力挺强的。”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重量,林潼妤长吐了一口气,暗暗下了决定。
谢知宴这段时间这么忙,肯定没空准备求婚的事情。
说结婚八成也只是逗逗她,没想过她会同意。
林潼妤想。
反正都是求婚。
她求和谢知宴求,也没多大差别吧?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潼某的脑回路,真的和常人不太一样
在宴宴的事情上,她没有脑子:)
哈哈哈哈所以你们想看潼潼求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