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浪漫

林潼妤也不知道就帮个忙扶她下来的简单举动是怎么被这人做出一副电影大片的感觉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上演真人版泰坦尼克号,旁边有个导演拿着场记板喊着让她摆poss配合表演。

夜里的风有点冷,像沾了寒意的巨兽,叫嚣着要穿透人的皮肤。

冷风毫不留情地灌在她的膝盖处,林潼妤瑟缩了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不打算再多久留。她压下了心里奇奇怪怪的念头,抿了抿唇,再次道谢:“谢谢你。”

谢知宴挑了下眉,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道谢,手闲闲地从口袋里抽出来,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大衣,一甩,大衣便轻飘飘地落到林潼妤脑门上。

林潼妤还来不及反应,视线已经被衣服占据,紧随而来的,是独属于男人的,淡淡的木质香味。

男人斜睨她一眼:“这个季节还穿成这样,你是想冷死?”

“……”林潼妤不想和他计较用词,胡乱扒拉下他的衣服,将大衣递到他面前,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宿舍就在不远处,回去很快的。”

潜台词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

我要回去了,您请自便。

谢知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接过衣服,一只手强硬地把她拉到他面前,扣着她的肩膀,把衣服套到她身上。

做完这一系列举动,他抬着下巴,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怕你着凉了回头来碰瓷,说是我害你着凉的,要我承担医药费。”

“……你想多了。”

大衣很长,几乎能覆盖到她的脚踝,上面还残留着男人浅浅的体温,也的确驱散了一些寒意。林潼妤没再拒绝,默默裹紧了衣服,主动道:“你把你微信给我吧,我回去洗了还你。”

谢知宴唇角一松,好像遇到了什么很好玩儿的东西,拖着尾音逗她:“就这么喜欢我?”

林潼妤有几秒钟的愣神,才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酒吧没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现在又来第二次。

反应过来后,她又莫名觉得无语。

他是有多自恋,就一个联系方式,是怎么联想到她喜欢他的。

她笑容僵在脸上,转身就走:“那这衣服送我了,谢谢你。”

“啧。”谢知宴长腿一抬,仗着身高优势,几步挡住她的去路,两根手指捏着手机边,在她面前晃了晃,态度散漫:“手机给我。”

林潼妤:“啊?”

谢知宴不耐地扬眉:“不是要我微信?”

“……哦。”

林潼妤乖乖把手机给他。

男人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再把手机递还给她时,她微信和通讯录同时多了个联系人。

备注是谢知宴。

目送林潼妤回到宿舍,谢知宴扯了扯嘴角,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那头接的很快:“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聊得正开心呢突然就走了,解释都不解释一下的,你家里出事了?”

谢知宴背靠着树,长腿交叠,月色羞答答地藏进了云朵里,他身着一件单衣,也并没有觉得冷。

倏地,他发出一声轻笑。

季淮嫌弃至极:“你别是发.情了吧,笑得这么春心荡漾的。”

谢知宴好脾气地没有骂他,嗓音不急不缓,不知道是不是季淮的错觉,他的语气带着隐秘的骄傲:“遇到了之前和你说的,那个特别有意思的小姑娘。”

“她还问我要联系方式。”

季淮:“?”

谢知宴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

**

回到宿舍,她还披着谢知宴的外套,在舍友的逼问下,林潼妤不得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当然,有意省略了谢知宴的那部分。

她将他概括为,一个长得挺帅的活雷锋。

当晚,林潼妤做了个梦。

时间倒回到了那天,十二月寒风猎猎,远处的雷鸣仿佛来自深渊的怒吼,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室内空调打的很高,却丝毫无法驱散林潼妤心底的寒意。

她近乎呆滞地望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一等奖——罗雅兰。”

过了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看到自己张了张嘴,喉咙发出的声音艰涩到难以辨认:“怎么……回事?”

获奖的作品都会给予展示,她看着那副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设计稿,宛如一盆冷水直挺挺砸下来,将她从头到脚浇得冰凉,冻得她眼眶发烫。

她听见她和罗雅兰争辩的声音,罗雅兰无辜的白莲语气,设计老师的一句“一份设计稿而已,你又如何证明那是你的呢?罗同学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同学。”

继母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开水烧熟蒸汽往上升腾发出的呜呜声如风般灌入耳朵。

再然后。

她猛地睁开了眼。

宿舍内一片寂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外边应该是下起了雨,雨点冲刷窗檐的声音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聒噪。

林潼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不住地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再没了睡意。

借着黯淡的月光,她看了眼右手臂上的伤痕,即使已经过了一年,只剩粉红色的疤痕,小小的一块,在瓷白的皮肤上异常刺眼。

她长叹了一口气。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了。

做这样的梦,再夜半清醒。

她从枕头边翻出手机,戴上耳机,打开常用的歌单,听着催眠的音乐,迷迷糊糊不知道多久才睡着。

林潼妤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困意扰得她睁不开眼,没睡好导致大脑跟不上思考,后脑勺泛着细细密密的疼痛。林潼妤嘟哝了几声,翻身,摸出手机,强忍着想骂人的暴躁感:“有事说事。”

“潼潼潼潼!!大事情!你别睡了!赶紧爬起来上课!”

宁瑶大咧咧的嗓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响得像几万只尖叫鸡在她耳边吹唢呐。

林潼妤意识直接清醒了一半:“怎么了?”

她们宿舍有个不约而同的协定,先起床的人会帮起不来的人签到,可能是知道她昨天累了,宁瑶干脆没叫林潼妤,直接帮她签到去了。

而且今天是周一,第一堂课的老师叫高群,是位上了年纪的教授,出了名的佛系,只要不扰乱课堂秩序和次次缺课,帮签什么的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群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请假了!苏隆来代他的课!现在在点名呢!我现在借口上厕所给你打电话,你赶紧过来!”

甩完几句话,宁瑶匆匆挂了电话,大概率是冲回去上课了。

听到“苏隆”这个名字,林潼妤瞌睡虫被吓得一个不剩,手脚麻利地爬起来穿衣服,只花了半分钟洗漱,随手抓了个包就往外赶。

一样是上了年纪的教授,如果说高群是佛系派的领头羊,苏隆就是另一个极端。

本人极度吹毛求疵,不允许任何一个学生旷课,他的作业永远是南大服设同学的噩梦,衣服比例不对,色彩不和谐,甚至他觉得没有用心画都能成为他打回的理由。

关键业务能力与严格程度成正比,大家都只是敢怒不敢言。

林潼妤尤其害怕苏隆。

她隐隐感觉,苏隆对她和对其他人的标准不同,对她总是会严格许多,任何微小的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同一份作业,别人就能过,她就得打回重画。

苏隆总评价林潼妤的作品“只有形,没有心”。

而且,许是因为她最开始旷过苏隆的课,苏隆以后的每节课,都会刻意点林潼妤的名字,确保她本人真的在课堂听课。

不在她就会被叫去办公室挨骂。

挨骂挨多了,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她一见到苏隆就发怵,总有种梦回高中生涯,被教导主任盯着的感觉。

南大占地面积很广,林潼妤的宿舍楼和服装设计的教学楼相隔也有一定距离,林潼妤还特意计算过,跑步需要八分钟左右。

出来得太匆忙,连口水都没喝,林潼妤身子板又弱,没跑几步就累得喘不上气儿。

算了。

迟到都迟到了。

反正都是挨骂,迟到一分钟和迟到十分钟,也没什么区别吧。

一旦产生这个想法,林潼妤便少了一大笔心理负担。顿时心也不急了,气也不喘了,她不急不慢地放缓脚步,散步似的往教学楼走,一路打量着校园内的风景,不时还冒出几句赞叹。

“不得不说,南大的绿化真的可以,还有个小凉亭呢。”

“这树上面挂个秋千一定很有意思,说不定还能成为南大一道的风景线呢。”

破罐子破摔后,她就像一个来春游的小学生,浑然没有赶课的匆忙感。

在离教学楼有一小段距离时,林潼妤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个男人。

还是个,很熟悉的男人。

熟悉到,她昨天晚上才刚和他见过面。

她和谢知宴,好像,不是一个系的吧?

不然她怎么可能没见过他。

林潼妤放轻脚步,悄悄地跟上去,想要看一下他在做什么。

谢知宴抱着个花瓶,林潼妤眯着眼,粗略估计了下,那花瓶大概有半个她那么大,抱着的时候完全遮掩了人的视线,导致谢知宴走得也很慢。

也不知道是要给谁。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很多人说她走路像猫,没有声音,她以前也一直当夸奖来听,没放心上,也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林潼妤刻意踮起脚尖,步子压得很轻,连呼吸都一起屏住。像一只捕获猎物的猫,不知不觉蹿到谢知宴背后,伸了个脑袋出来。

“你在干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