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生辰日这样一闹,连着小半月除了逢二、逢七的日子,温孤仪其余皆没来,转眼便到了五月底。
他不来,萧无忧乐的清闲。
只是卢七这哮症委实凶险,她冒险折腾一翻,半条命差点没了。萧无忧虽不曾患过哮症,但也多少知晓,这病是个慢症不是凶症。
这厢发作一回,让她连着卧床数日,体虚乏力,她总觉不对劲。
这日才能下榻,她未宣府中的医官,而是借口屋中憋闷,需外出透口气,领着琳琅入了朱雀长街有名的“回春堂 ”,着人把脉看病。
“我这身子,除了哮症,可还有旁的病症?”
萧无忧戴了副帷帽,伸出给人切脉。
她不在府里的功夫,琥珀回了皇宫,宋嬷嬷回了辅国公府。
琥珀回宫,她原是知晓的。宋嬷嬷处她倒是未曾想过。
“她外出闲逛,你怎不跟着?”含象殿的暖阁中,温孤仪问道。
“回陛下,长公主有自个用惯的婢女。”琥珀福了福身,“快一月了,奴婢能见见衡儿吗?”
衡儿便是豫王世子。
三年前,萧氏残余嫡系被送往洛阳旧都,软禁在东南部万安山顶的金光寺中。未几,温孤仪便带回了彼时才两岁大的孩子,交给刺杀未遂只想自我了断的琥珀抚养。
得知是豫王亲子,琥珀遂藏起念头,用心养育。
只当是为萧家皇室保留血脉。
一晃孩子已经五岁,从牙牙学语到如今能阅四书五经,主仆之谊尤胜母子之情。
温孤仪看着案桌上食盒内的两碟点心,手中翻检过一个精致的香囊,“这是长公主让你送个衡儿的?”
“是的。”琥珀不屑道。
“朕看你不太高兴!”
“奴婢不敢。”
“你有何敢不敢的!”温孤仪听一旁司膳和司制验过,点心无毒,香囊无害,遂推还给她。
“可是瞧不上人家?”
琥珀闻言,平和道,“奴婢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不过是斯人胆小,上回没有伺候好陛下,如今知晓奴婢侍奉小主子,投其所好,迂回示歉罢了。若非要说奴婢不喜,大概是殿下从来不作这种阿谀奉承的事。即便当年…… ”
“当年什么?”
“即便当年殿下满心喜欢一个男子,她也只是开了口,主动表明爱意。未得回应前,再没有迈不出第二步。”
“殿下高贵又骄傲,大抵是不会低头讨好人。”
殿中一下安静起来,温孤仪投来的目光几经变化。
是啊,公主府表白遭拒后,她当真好几个月不与他主动说话,直到他臣服寻她,方给他好脸色。
这世上人有相似,但是大抵再也找不着这样大胆又桀骜的性格了。
琥珀眉眼低垂,虽她昔日也这般不冷不热地与对方说话,但一下言语回击这般密的,还是头一回。
心中难免发憷。
今日种种,从送东西到话语说辞,原都是萧无忧教她的。
只是缘故几何,萧无忧没说。
只反复告诉她,不会有事,不必害怕。
琥珀轻轻吸了可以,缓解冷寂压抑的氛围。
果然,片刻后,温孤仪重新开了口,他也没有多话,只命人将衡儿传来,许她二人见面。
琥珀见到,一把将他搂于怀中,反复细看。照顾的人不精细,孩子到底还是瘦了。
“陛下对我很好,还教我练武。”衡儿见琥珀怒视温孤仪,不由为他言语。
自识人便被养在方寸之地,琥珀一届婢女,能教导的亦是有限。且毕竟仰温孤仪鼻息生活,她亦不敢告诉孩子太多。
只暗里告诫他,温孤仪对他没有多少好心,且不可心向于他。
但是孩子尚小,温孤仪又是率性而为。想起来便入殿教孩子读书写字,或者带孩子出去策回马。总不是琥珀可以抗拒阻止的。
每回,衡儿都很开心。
这回亦是如此,纵是思念琥珀,但温孤仪处各式玩乐的新奇玩意也算给他打发了辰光。这厢可不是还为他说话。
只是看琥珀神色,方咬唇拉了拉她袖角。
琥珀冲他笑笑,揉了揉他脑袋,牵着出了殿外。
“别走远,在此处聚一聚便罢。”温孤仪的声音隔窗落下来。
琥珀敷衍地福了福,默声离去。
主仆二人在廊下用点心,琥珀还不忘将那个香囊系在小世子腰间。
“好漂亮的香囊!”衡儿道,“多谢姑姑!”
“这不是姑姑绣的,是永安公主绣的。”琥珀道,“要谢啊,得谢她。还有这点心,也是她给你做的。”
“那永安公主在哪?衡儿去给她作揖致谢。”
琥珀顿了顿,余光扫过殿内临窗正与几位近臣论事的人,笑了笑道,“喜欢便好,别过几日弄坏了方是真的。哪日公主入宫来,你再向她致谢吧!”
“姑姑所言极是。”衡儿挑块点心喂给琥珀。
殿内在论下月骊山下苗的事。
内三关潼关守将段飞、徐林、虎牢关守将的齐庭、张嵩并着城防禁军统领贺兰云五人原是来汇报兵甲化整为零入骊山的进度的。
“三处人马分五路进发,每路四千人,汇聚便是一支两万人军队。”
“而我们上兵部上报的人数是共三路,每处两千人,如此便是三倍的差距。”
“再者,陛下也可安心,多余的人数,我们原也做足了隐蔽性…… ”
偏隔奉水间,炙饼声窸窣,分茶声潺潺,温孤仪站在窗口,算了下日子,今个又是小夏子轮值。
“陛下——”贺兰云往窗外看去,不由吓了一跳,他们商议着如此机密的事,廊下一对主仆却正在嬉戏。
方才他们入殿时,原是见过那两人的,原以为早走了,不想却留到此时。
“无妨,是朕让他们留下的。”温孤仪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曾几何时,他亦这般幻想,一窗之隔,他在屋内阅书,她带着孩子院中嬉戏。她喂孩子一口新学的点心,难吃的无法下咽。
孩子哭着跑来向他告状,她也哭,“你两到底谁吃。”
他和孩子便一起吃,哄她,别哭。
她哪会做什么点心。
万人之上的小公主,连盏粥都是熬不稠的!
原该是喝茶都吹温送到嘴边。
公主府里的假公主……
温孤仪突然觉得有点无趣,哪有殿下半分矜贵!
索性还知道迂回来讨好他,这厢多番被扫兴的心舒畅了。
温孤仪一边议事,一边想着萧无忧,目光时不时扫向窗外,要是她还在,见到她嫡亲的侄子……
宋嬷嬷回了辅国公府,原是为了卢七的身子,和又一次未成的侍寝。
王蕴想了许久,到底没有松口,只道,“左右她如今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且继续给她用。有备无患。”
“公爷处若是骊山事败,总还有她这枚毒、药,一时毒不死,总能慢慢腐蚀。所以还是要在骊山之前,让她和温孤仪有肌肤之亲!”
“以后再有类似事,不必再来过问了。”
宋嬷嬷默声颔首。
回来公主府,闻其外出散心,也未多想,只早早备了汤浴,给她歇晌时用。
这日是五月二十九,裴湛自在此处上值。
闻公主已经外出近两个时辰,裴湛观过滴漏,正欲前去接她,在府门口遇见了她归来的车驾。
“大人怎在此处?”
“臣办差回来,正要进去。”裴湛让过些,“殿下先请。”
萧无忧看他一眼,入了府邸。
“姑娘,那裴大人明明是从府里出来的,如何说是放回来?”琳琅接来水,给她净手。
“我哪知道。”萧无忧捡过巾怕擦了擦,“你忙了半日也累了,这处由琥珀姑姑侍奉便好,带着丫头们下去歇着吧!”
殿内仅剩了主仆二人,两人会心一下。
“殿下身子如何? ”
“你可见到衡儿?”
两人同时开口,两句话叠在一起。
萧无忧道,“里外都查了,身子无碍。大夫说,再查便需采血,但也用银针挑了点血液,且看着吧。 ”
闻无碍,琥珀放心地点了点头,遂将宫中事复数给萧无忧听。
话至最后不由问道,“殿下,你为何要示好呢?白的让他开心!”
萧无忧闻言,亦未多言,只吩咐传膳。
“裴大人用膳了吗?”面对一桌子的膳食,萧无忧低声问了句。
琥珀点点头,“正在用,可要传他?”
萧无忧摆摆手,“我随口问问罢了。”
她为何要向温孤仪示好,是因为她没法侍寝,已经连着两回,一近身就欲呕吐。这是直观又可怕的生理反应。
若是不提前抚慰他,待他回过神来,定没法接受,自己的女人在床第间接触自己,竟是这般反应。
奇耻大辱!
届时他是不是会觉得卢七的抗拒是因为心有所属?
若是如此,裴湛难逃其责!
今日、近日的种种迂回示好,亦是对他的迂回保护。
如同方才他明明是从府邸出来接卢七的,却说自个是从外头归来,明面保持着分寸和距离,亦是对彼此最好的护卫。
萧无忧慢慢饮了口汤水,这个距离目前刚刚好。
只是对温孤仪的示好之下,好坏参半。
将他抚慰住了,他来的便频繁些。这顿膳最后,温孤仪驾临了公主府。
甚至,还带来了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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