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孙记

京城的权贵并非想象中那般好查,尤其是他们齐家的根基在云城,京城可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如此等了几日,乔棣棠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等待的时间里,乔棣棠为了让自己没那么焦躁,她去了京城中齐家的铺子里将这几年的账册查了查。

齐家各个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早已得知自家大小姐来了,但没人没把她当回事。大家觉得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能懂什么呢?他们甚至连糊弄都懒得糊弄她。

城南的铺子里,乔棣棠看着手中的账册,眼神渐渐变了。

掌柜的原本没正眼瞧乔棣棠,见她目光落在某一页上,凑过去看了一眼,在看到账册上的内容时,心头一紧。

很快,乔棣棠翻了过去。

掌柜的顿时松了一口气。

乔棣棠又往后翻了几页,在其中几页上略做停留。

掌柜的心情起起伏伏,拿不准这位大小姐究竟有没有看明白。

最后,乔棣棠合上了账册,问了一个问题:“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京城的铺子里的丝绸是由淮南提供的。”

见乔棣棠问的问题和账册无关,掌柜的以为她不懂行,看账册只是装装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大姑娘说的没错,正是如此,淮南的……”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乔棣棠柔软又有力的声音响起:“去岁春天,淮南雨水少,阳光充足,桑树长得极好,蚕丝产量也比往年多三成,为何蚕丝的进价却比往年高?”

乔棣棠虽然样貌十分好,一双桃花眼也生得十分漂亮,但多年跟随齐铭远做生意,又掌舵三年,目光早已不似从前那般,甚是凌厉。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连忙为此事找借口。

“这个……那个……大姑娘许是不知,春天天气好,可夏天却热的很,蚕死了很多。”

闻言,乔棣棠眯了眯眼。

她本想饶过掌柜的的,没想到他竟然不知悔改。

乔棣棠语调平静地说道:“去年云城也从淮南买的蚕丝。”

掌柜的顿觉不妙,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大姑娘,都怪我一时贪心,求您饶了我吧。我那都是为了给老母亲看病才会动了歪心思。求您看在我上有双亲要照料下有儿女的份儿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乔棣棠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你母亲不是三年前去世了吗?当时还报了丧假。”

那时父亲外出行商,各地分铺子里的事情都交由她处理。她记性一向好,但凡自己经手过的事情都记得十分清楚。

掌柜的着实没想到乔棣棠竟然连此事还记得,心顿时凉了一截,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看似柔弱实则不好对付。

乔棣棠指了指账册,做出了决定:“看在你一直为齐家做事的份上,往年的我不再追究,你将近三年贪墨的银两算上利息如数上交,离开铺子。证据在此,想必铺子里的证人也有不少。若少交一文钱,就别怪我不念旧情,报官处理。此事我会公开,望你往后莫要再行此事。”

掌柜的吓得瘫坐在地上,后背生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乔棣棠抬了抬手:“带下去吧。”

经此一事,京城其余铺子里全都知晓乔棣棠的厉害,有那做错事心虚的赶紧连夜弄账册。

第二日,乔棣棠去了城东的铺子里,瞧着账册上的墨渍未干,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冷汗淋漓的掌柜的,淡淡道:“掌柜的,是你主动将真实的账册拿出来,还是我去府衙报官,让官府来搜?”

她的声音虽然带着江南的软糯,声量也不大,却极有气势。

掌柜的看着乔棣棠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只觉得后背发凉。想到面前这位大姑娘不仅是齐家的长女,还是伯府的长女,又想到昨日那位掌柜的下场,权衡利弊后让人将真的账册拿了出来。

乔棣棠细细看着账册上的每一笔账,这位掌柜的比上一位贪的还多一些,两个人都是从三年前开始贪的。那时父亲意外去世,齐家内斗不断,这些人许是觉得东家不在了,又轻看了她才会如此。

这位掌柜的和上一位处罚几乎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公开。

接下来两日乔棣棠又去查了另外两间铺子,好在其余两家没这么大的问题,一位交了钱,另一位没贪,她奖了钱。

“做得不好,要罚,但做得好,会奖。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好好做事!”

瞧着乔棣棠雷厉风行地处理事情,知晓她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再也没人敢小瞧她。

如此又过了数日,青儿那边收获也不多。关于泰平伯府的事情只能查到一些皮毛,更深层次的事情就打听不出来。与诚王有关的女子也挺多,可这些女子要么是青楼女子,要么是世家贵女。那些青楼女子的话中多半有夸张之语,世家贵女甚少出门,一时之间打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至于诚王本人,他行事虽然高调行踪却成迷,他们甚至没有他确切的行踪。

乔棣棠好看的眉紧紧皱了起来,目光一字一字盯着到京城以来查到的各条线索。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处。

随后快速又翻开了其他几页纸,在确定了之后,看向青儿。

“苏老爷每次来到京城之后都去孙记酒楼吃饭,从来没换过地方?”

青儿:“对,苏老爷每次都去这个酒楼吃饭。”

乔棣棠:“孙记酒楼在哪里,离杨花巷远不远?”

青儿想了想,道:“杨花巷在城北,孙记在城南,离得挺远的。”

乔棣棠眼眸微变。

孙老爷来京城是打着看女儿的幌子,因此他每次来京城都会去杨花巷见罗幕。杨花巷和孙记在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南,离得并不近,苏老爷为何偏偏每次都选这个地方。

乔棣棠:“去查一查这个酒楼里的人是否见过苏老爷。”

青儿:“是,姑娘。”

没过多久青儿就回来了。

乔棣棠:“查到了?”

青儿摇了摇头:“姑娘,奴婢本想去酒楼的,结果被拦在了门外。孙记酒楼虽然不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却是个极高雅的地方,也是最难进的地方,去的话需要名帖。有人说这个酒楼背后的东家是个皇子,也有人说是个侯爷,总之身份不一般,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去这里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乔棣棠神色逐渐变得郑重。

这地方越神秘越说明苏老爷想要藏着的秘密在这里。

她感觉自己离真相不远了。

苏老爷定不是一个人去的酒楼,他去酒楼一定是去见什么人,极有可能是那位权贵。若是能从酒楼这边打听出来什么消息,倒是比直接去查权贵更好些,能省去不少麻烦。

乔棣棠琢磨了一下,问:“进酒楼的门槛是什么?”

青儿:“有爵位的人家、五品以上的官员,又或者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乔棣棠:“苏老爷既然能进去的话,咱们齐家应该也可以,明日让李叔拿着府中的帖子去楼里打探一番,你跟随同去。”

李叔是齐家留在京城的管事,是齐铭远的心腹,对齐家忠心耿耿。齐铭远去世后,他听命于乔棣棠。

青儿:“是。”

没过多久,李管事来了院中,乔棣棠又交代了一番。

第二日中午,青儿和李管事的一同去了孙记酒楼。

过了约摸两个时辰左右,两个人回来了。

乔棣棠:“如何?可有人见过苏老爷?”

青儿点头:“奴婢去找人问了问,苏老爷行事高调,时常故意去和一楼的商户打招呼,的确有不少人记得他。不过,伙计们说苏老爷来了之后去了二楼,至于见了谁无人知晓。”

乔棣棠:“二楼?”

青儿:“孙记酒楼共有三层,一层接待商贾,二层接待权贵,三层听说是机密之处,只有酒楼的主子才能上去。我们拿着家里的帖子只能在一楼,上不去二楼。”

乔棣棠皱了皱眉。

她没想到这个孙记酒楼竟然将身份分得这般清楚。

以她现如今的身份差不了,但若是伯爵府那边的身份的话……

乔棣棠很快将这个念头搁置在一旁,她看向面前的二人,道:“青儿,你继续打听关于诚王殿下的事情。李叔,你去打听孙记酒楼的事情,再问问京城的各个商户,可有人对苏老爷来京所见之人知晓一二的。”

二人接了命令离开。

又过了几日,乔棣棠得到的消息依然无法让她判断出来对方究竟是何人。而这时,她收到了来自岭南的信件。

苏夫人信中的语气算不上好,她就差指着乔棣棠的鼻子说她想要攀附自己的女婿了,更不必说告知她女婿的身份。

苏家好不容易攀附上京城的权贵,苏老爷定是交待苏夫人不许任何人占“女婿”的便宜,没想到苏夫人竟然连她都不信。

如今罗幕究竟如何尚不能确定,她也不好与苏夫人细说什么,多说了怕是苏夫人更加怀疑她想要借机攀附。

看来苏夫人那条路是走不通了。

乔棣棠抬眸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脸色也是沉沉的。

来到京城的这些天她深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便是权贵和商户之间有璧,且这璧极深,迈不过去。

纵然齐家有钱,对于一些事情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纵然她明明白白知晓有那么一个世家公子哥存在,且那个人就近在眼前,可她就是查不出来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无力。

若是细细查上几个月或许还能打听到一些,可如今她已经来到京城一个月了,距离罗幕和她失联也有四个月的时间,若是再继续耽搁下去,不知会发生何事。

此事经不起太久的耽搁了。

乔棣棠收回视线,瞥了一眼放置在一旁的信件。

那是伯府寄来的催她回京的第十一封信,这封信本是寄到了云城,母亲让人给她送了过来,并让人捎了一句话。

“棣棠,或许你需要这个。”

若是回到伯府,不仅能更方便确认那男子是否是泰平伯府的。即便不是,大家同属一个圈子,事情也容易查一些。

母亲定是料到了她如今的境况吧?

她那便宜父亲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只是,进伯府容易,离开伯府却难,泰平伯催得这般怕定是有求于她。

乔棣棠挪开目光,对青儿道:“去孙记酒楼看看吧。”

青儿:“是,姑娘。”

孙记酒楼在一条并不算繁华的街道上,从外面看上去楼十分低调。

乔棣棠过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孙记酒楼点燃了各色的灯笼。

外面虽然黯淡,里面却灯火辉煌,与外面像是两个天地。

青儿递过去帖子,伙计领着她们往里面的包房走去。

一楼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木质舞台,此刻正有舞姬在那里跳舞。舞姬身上穿着轻纱,身姿曼妙,眼神妩媚,随着鼓点跳着舞,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一举手一投足尽显风情。

大堂里有座位,四周也有包厢,可很多男子却喜欢围在舞台周围欣赏。

乔棣棠用目光逡巡了四周,一楼大堂里吵吵闹闹的,二楼的环境和视野却刚刚好。

二楼一个包房内,两名男子在窗边对坐。

二人皆着锦衣华服,面容俊朗,身姿挺拔。

一人温和,风流倜傥。

一人冷峻,眉眼疏离。

宝蓝色华服的男子虽脸上笑意温和,姿态闲适,却贵气逼人,让人不敢与其直视。

玄色华服的男子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诚王:“子随,你这次出门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对面之人持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反问一句:“王爷何故这般问?”

诚王对着顾闲庭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方道:“我瞧着你似乎有心事。”

顾闲庭垂眸,沉声道:“多谢王爷关心,微臣并无任何心事。”

诚王把玩着空了的酒杯,挑了挑眉。

一曲终了,楼下响起了鼓掌声混合着男子激动叫好的声音。

二人目光皆瞥向了外面,忽然,顾闲庭的目光落在了一处,神色微顿。